第90章 ☆、090
☆、090
油燈街。
小巷拐角處隐約有個人影在抽煙, 隔遠着看不清晰,離得近了才能認出那是個身材幹瘦的男人。他靠着巷子的磚石壁,腳下散落了一堆煙頭, 看見江易走過來,直起身抻了個懶腰:“問雙喜那小子說你家住這, 老子在這等半天了, 這幾天你幹什麽去了?”
江易從他面前徑直而過沒有說話, 金富源哧了一聲:“要不是九爺要找你,我才懶得來這地方,江易, 不是我說, 你真是個不懂事的,既然沒事為什麽不給九爺報個平安?讓他一頓好找。”
他跟在江易身後穿過巷子,擡頭看着面前小樓門上懸的煤油燈:“聽說你媽是個婊.子, 只不過跟九爺睡了幾覺就妄想死後讓你進九爺的家門,真是異想天開。不過你從小在這長大對這片最熟, 今兒我既然來了, 正好找個女人睡覺,給推薦一個?”
金富源混社會多年, 眼神老辣,他打量江易的臉色就能隐約猜出他現在狀态不好, 故意朝他身上拍了拍:“怎麽不說話了。”
他問:“那天我離開霍宅之後聽到裏面有槍響,該不會中槍的人是你吧?”
“江易, 你小子挺厲害的, 我不知道這陣子你給九爺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他對你的死活這麽關心,但我老金得提醒你一句, 興許九爺現在看不穿你的真面目,但我老金不傻。那天霍璋那麽巧出現在地下室,要說這不是你透露的,我不信。我雖然肚子裏沒啥墨水,但閑着沒事就愛琢磨,你說怎麽偏就這麽巧,韓巴出事前跟你喝過酒,烏志被廢前那段日子和你玩得最好,前年九爺身邊那個得艾滋的老宋,我聽說他染病之前也是你總帶他來油燈街嫖.娼。”
“我腦子轉不過彎來,你給我分析分析,到底是就該他們倒黴啊,還是你這掃把星害了他們?”
江易停下腳步,害後面的金富源差點撞上他,他問:“你想說什麽?”
金富源雙手插兜,繞到他前面,舌頭在牙垢厚重的齒尖舔了一圈,慢悠悠開口:“倒也沒想說什麽,就是覺得這事實在太巧,不過九爺現在正維護你,說了他也聽不進去,我打算明天把這事拿到三太面前好好說道說道,她本來就對烏志的事耿耿于懷,你猜她會不會去仔細查查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
江易靜了靜,開口時語氣沒那麽冰冷淩厲了,他問:“老金,我得罪過你嗎?”
“那倒沒。”金富源咧嘴一笑,“但我就是看不慣你。”
他手指戳了戳江易胸口:“都是陰溝裏的耗子,就你清高?你跟別人有什麽不同,還妄想着爬出去洗幹抹淨做回正經人呢?做我們這行的開工沒有回頭箭,誰半途退出一定被所有人不齒,不知道九爺怎麽想的,那年你說找了個女人要過回正經日子,他竟然準了。”
江易看着金富源臉上露出的忌恨的表情,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所以你覺得在九叔心裏,我的地位比你更重要。”
“我這些年鞍前馬後地給九爺做了多少事?那都是擔着命的幹系,你一個連九爺核心生意都接觸不到的臭小子,你憑什麽?”
江易問:“九叔的核心生意?”
金富源冷笑:“你沒資格問。總之,你既然人沒事,現在就跟我去九爺面前走一圈,也讓我好交差。”
金富源想起于水生那句讓給他抵命就恨江易恨得牙癢癢,他正要去開車,江易在身後叫了句:“老金。”
男人的面孔在沒有路燈的角落裏顯得晦暗不堪:“別急着走。”
“那晚我在你之後潛回霍璋的宅子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他聲音似乎比之前低了許多,“我把韓巴救出來了,現在正在我家養傷,你跟我去把他擡下來,帶他一起見見九叔。”
公寓是霍明澤在國外的時候買下的,當時他人回不來,委托霍明芸找設計師裝修,于是霍明芸按照自己喜歡的風格将它設計得奢華無比又花裏胡哨。光是客廳的頂燈就有三十幾盞,晃在眼裏十分刺目。
霍明澤游戲才打到一半,平時他是勝負欲很強的人,一定要玩出結果才罷休,現在卻覺得它索然無味,碰也不想碰了。
趙雲今從酒架上取下兩個水晶杯,自然地坐在了沙發的另一側,給霍明澤倒上紅酒:“在國外這麽多年,頂級的酒應該也喝了不少,嘗嘗西河産的紅酒,味道或許會不一樣。”
“有事說事。”霍明澤在她面前一刻不敢放松警惕,僵着身子沒動。
趙雲今笑笑,捏着酒杯的細頸送到他唇邊:“就一口。”
霍明澤起初不以為意,西河産的紅酒能好到哪去,直到嘗過才發現不是那麽回事。趙雲今的品味相當不錯,這酒雖然品起來沒有高端紅酒的回味,卻能喝出一股淡淡天然的清香,哪怕在唇舌間稍縱即逝,逝後卻能叫人反複回想那一剎那的味道。
“這家酒莊是霍璋帶我去的,他喜歡的東西沒有差的。”
霍明澤眸色暗了暗,趙雲今給他倒上酒:“我當初接近你确實有目的,我養兄是市局警察,或許你不記得了,可他卻因為你的年少輕狂受過一些處分。”
“我記得,刑偵支隊的隊長林清執。”霍明澤說,“這輩子就進過一次警局,想忘記都難。”
他複雜地看着趙雲今:“所以你當初騙我是為了給你哥出氣?”
“開始是這樣。”趙雲今倚着沙發的軟墊,一雙眸子水盈盈得亮,“但在和你相處的過程中,我發現你也沒有那麽可惡,并不完全是別人口中的纨绔子弟,至少在我面前不是,你有你的好,所以哪怕一開始是抱着目的接近,後來我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霍明澤嗓音沙啞:“那為什麽……”
“這不是應該我問你的嗎?”趙雲今翹起一腿輕輕搭在另一只上,雪白的腿肉從裙擺處露出來,看得霍明澤發燥,“那年霍璋找到我,說你母親絕不會允許我和你在一起,一是因為家境背景懸殊,二是因為她已經給你物色了一門婚事,等你高中畢業就準備訂婚。”
跟在霍璋身邊這幾年,她對霍家的事多少了解一些,這些話确實是霍璋告訴她的,但當年的霍璋絕對沒有跟她說過。她也不擔心霍明澤去問,畢竟以霍璋現在的心理,巴不得霍明澤重新被她騙一次。
霍明澤語塞:“大哥跟你說過這種話?我媽确實想介紹她朋友的女兒給我認識,但這一切是以我的意願為前提,只要我說一個不字,他們誰也管不了我!霍璋這樣做一定是為了讨我媽開心,難怪他後來還把你綁去凱嘉爾思,可你當時為什麽不來問我?”
趙雲今把他空了的杯子續上酒:“明澤,告訴我,你父母為你規劃的人生軌跡是什麽?”
霍明澤怔了怔,他雖然這些年在外做浪子,但畢竟霍璋不是薛美辰親生,霍明芸又太貪玩不夠成熟,他早晚有一天要回家繼承龐大的家業,身在這種家庭要承擔很多,三房的虎視眈眈,對手的打壓競争,有些事他退脫不了,也必須去做。
“你覺得像你這樣頂級家族企業的繼承人,未來的另一半會是我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嗎?”趙雲今的語氣雖淡,可每一個字都說在了他心上,“你當時還小只想玩玩,根本沒考慮過以後,可我如果不及時抽身,才是會被傷透的那一個。”
她的解釋平實,卻讓人挑不出問題來。
霍明澤這些年裏曾想過無數種她那樣做的原因,卻沒想到從她嘴裏說出來的理由是這樣簡單。
他一杯一杯喝着趙雲今倒給他的酒,問:“那你在大哥書房又是怎麽回事?還有那天中槍的男人。”
“有些事知道了對你未必有好處。”
霍明澤:“你不會以為我今天幫你是善心大發吧?如果你不說……”
他剛要恐吓,趙雲今傾身湊近,吻住了他的唇。
她吐息中有淡淡好聞的香味,他被酒精浸過的大腦一時分不清這味道是來自她身上還是嘴裏。這些年也交往過不少女人,但能真正在心裏留下痕跡的卻沒有,霍明澤以為自己受過情傷後對于愛情已經失去了興趣,可當她吻上來那一瞬間才發現根本不是那樣。
無關乎愛情本身,關乎的是人。
趙雲今一觸即分,殷紅的舌尖勾了勾唇角水漬:“霍璋這人反複無常,喜歡你的時候能把你捧在心尖上寵,不喜歡你的時候就會像丢破抹布一樣把你丢在一旁,我這些年在他身邊沒少見他這樣對待別人,他之所以還留着我不過是為了做個幌子。”
“進他書房翻東西的事雖然不磊落,但我必須為自己留好後路,萬一有天我變成他腳邊的破抹布了,也能要挾他換點傍身的東西。”
“你說的幌子是指什麽?”
“你不會以為霍璋那個殘廢還能算是個真正的男人吧?”趙雲今手臂環住他脖子,在他耳邊輕輕說,“明澤,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很寂寞。”
男人身體硬得鐵板一塊,他依稀還有些理智在,偏頭躲避她的觸碰:“那個男人呢,又是誰?”
“讓我保留點秘密不好嗎?”趙雲今的呼吸潵在他的脖頸,讓他身體和心裏一起跟着泛癢。
于他理智一片混沌與焦灼之中,這個妖精一般的女人貼着他耳朵輕聲說:“有秘密的女人才更有女人味,也才能讓男人永遠保持始終如一的新鮮感。”
“霍明澤,我說得對嗎?”
她深情款款叫他明澤時還不覺得如何,連名帶姓喊他卻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情趣,霍明澤呼吸幾乎要停住了,他伸手去摟她的腰,女人卻滑溜地從他懷裏脫身。
她低頭吻了吻他額頭,笑得燦爛又張揚:“我去洗澡。”
……
趙雲今進了浴室,卻沒急于脫衣洗澡,她透過門上的玻璃能模糊地看到屋外客廳。
霍明澤一身躁意卻解不了渴,一杯杯喝着她帶來的紅酒,那酒喝起來清香爽口,度數卻高,她在進來之前霍明澤就已經初顯醉态了。
趙雲今在門邊站了許久,臉上的笑容不見,滿眼只剩死水般的平靜與冷漠。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收尾了,我盡量在十萬字內完結正文,但是我的預估很少準确,基本都是要爆字數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