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

☆、107

病房裏靜悄悄的, 霍明芸與霍明澤站在薛美辰的身後,霍璋坐在床側,幾人都沒有說話。

遺囑早在很久前就拟好了, 律師和公證人今晚來是來确認最後一道,簽過字, 錄過像, 除非霍嵩再反悔修改, 否則從此就具有了法律效力。

薛美辰的臉色并不好看,原以為除掉一個烏玉媚就不會再有什麽絆腳石,沒想到螳螂捕蟬, 還有一個霍璋在後頭。

趙雲今肚裏的孩子為他帶來不少好處, 但她前陣子那一鬧也并非是無用功,霍嵩要求在遺囑裏注明,只有在孩子出生後和霍璋做過親子鑒定, 那部分遺産才作數,否則全歸薛美辰所有。盡管一生風流, 但霍嵩死到臨頭還是念着發妻的好。

霍璋面容平靜, 似乎遺囑的內容對他并沒有影響。

他靜靜坐着,等到霍嵩簽完字, 他伸手将筆接過來放到一旁。

二十多年過去,眼前這個男人早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被疾病和衰老摧殘得不像樣子,手背像皴起的樹皮一樣幹枯得失去了水分, 他顫顫巍巍地碰了碰霍璋的手, 又将目光在室內環了一圈,最後脫力地靠着床頭,低聲問道:“她沒來?”

霍明芸到底還嫩:“是您說不叫她來……”

薛美辰望着丈夫的神色, 拉了拉衣袖,示意女兒閉嘴,她說:“立遺囑前一直巴巴地在外頭等着,聽說遺産沒她的份,直接就走了。”

霍嵩閉上眼睛,很久後才嗯了一聲,窗外暴雨如注,他的臉映在明亮的燈光下,看上去更蒼白了。

病房外有人敲門,是霍璋的保镖,他進來在霍璋耳邊說了句話,霍璋聽得眉頭漸漸蹙起來:“父親,藥廠有事要處理,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您。”

他一離開,律師和公證人也跟着走了,霍明澤去到走廊抽煙,聽着外面的雨聲,說不出的心煩。霍明芸關上病房的門,留薛美辰一個人陪着霍嵩,她靠在牆邊望着霍明澤:“放着父親不管,就連家也不回,你最近實在太過分了。”

“是因為趙雲今懷孕的事?我以為過去這麽多年,你早把她忘了。”

霍明澤将煙丢在地上,眼神陰深地盯着半截緩緩燃燒的煙頭,問:“她和大哥感情怎麽樣?”

霍明芸:“這個女人什麽樣你不是不知道,她連心都沒有,怎麽可能真心實意去愛霍璋?霍璋比她過之而無不及,兩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既然不喜歡,為什麽要跟在大哥身邊?”

“當然是為了錢。”話說到這,霍明芸也愣了下。

雖然霍璋給趙雲今房車,也為她開了花店,但除此之外,趙雲今似乎并沒有從霍璋身上得到別的貴重東西。作為霍家這種級別的豪門的情人,她物欲低得不像話,既不出去旅行,也不揮霍在奢侈品上,每天安安靜靜守着花店,真不知她圖霍璋那個殘廢什麽。

見霍明芸不說話,霍明澤又問:“剛才在樓下,你說趙雲今和江易怎麽了?”

霍明芸有幾分猶豫:“可能是我聽錯了,他那天叫的也許是我,我不信江易那種男人會愛人,他才和趙雲今認識了多久,連我都不要,憑什麽喜歡她?”

“誰告訴你他們認識不久?”霍明澤臉色平靜,眼裏卻陰雲翻滾,“江易受傷那晚,推開的是趙雲今的家門。”

霍明芸蹙眉:“你怎麽知道?”

“我在現場,親眼見到趙雲今送江易去診所。”霍明澤略去了很多細節,但那夜的事一寸寸都清晰地存在于他腦海裏,在此之前他誰也沒說,既是因為霍家複雜他搞不清狀況,也是因為趙雲今帶酒登門那夜的妖嬈妩媚,更是因為他心裏不想承認的情緒作祟。

原以為已經忘了,就算還有些念想殘存也沒了當年的那份深刻。但當再見時,他才發現,比起少年時女孩的純真明朗,現在神秘陰狠如毒蛇的女人更能激起他心底的欲.念和向往,明知她不可信,明知她最會欺騙,但就是無法狠下心拒絕她,也無法将她的秘密宣之于口。

趙雲今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迷人處,也似乎篤定了他會上勾,她将他拿捏得剛剛好,每一寸都盡在掌握。

霍明芸臉色沉下來:“所以江易和趙雲今從前就認識,說不定還有別的關系?他真的是在利用我,我還以為他對我……”

“告訴你是想讓你早些死心,離江易遠點,他那種人不是你能碰的,至于其他的事,你別管了。”霍明澤鞋底踩在地面的煙頭上,“一旦爸去世,媽一定對付大哥,爸給你留的遺産足夠你揮霍一輩子了,拿去做你的千金小姐,離得遠遠的,別淌這渾水。”

“那你呢?”

霍明澤失眠很久了,只要不喝酒,夜裏閉上眼趙雲今的話就反複在他腦海裏回放。

——“不管這個孩子是誰的,他現在只能是霍璋的。”

霍明澤說:“我還有件事要确認。”

霍明芸靠着背後冰涼的牆壁,忽然想起那夜她去油燈街找江易時他屋裏有個女人,那時沒聽出是誰,現在霍明澤這樣說,她忽然覺得那個聲音耳熟。

她拎起包,轉身朝外走。

霍明澤問:“這麽晚了你去哪?”

霍明芸淡淡地說:“和你一樣,我也有件事要确認。”

那夜江易去的研發基地主樓正好位于“V”字的一條邊上。

在研發樓旁邊,是一座标記為1號樓的辦公樓,1號樓共六層,頂層與研發樓之間有一座天橋相連,距離不過三十米。

夜雨瓢潑,沉甸甸壓在身上,從東區徒步到北區的距離不短,江易的肩傷還未完全愈合,一路走來,他能感覺到傷口處鑽心的疼,但疼不過幾秒,又被接連而至的大雨淋到麻木。

他仰頭,望着眼前不算高的1號樓,它背後是纏山被雨霧遮掩的黑色殘影,朦朦的,看起來像只神秘而危險的夜獸。

外面夜雨瓢潑,烏雲将星月遮得一點光都不漏,走廊寂靜,只有他慢而穩的腳步聲。

小東山裏的1號樓很多,北區的1號樓也不少,但在那條“V”字線上的1號樓僅此一棟。林清執留下的數字其實再簡單不過,跳出密碼的思維去想,只要對小東山的地形構造有足夠的了解,再将它當成一副的指向圖,一切就容易多了。

江易站在頂層的612房間門口,打量着門牌上雜物間三個大字。門是鎖上的,他用包裏的工具撬開了房門,室內空間很大,堆滿了數不清的雜物和清潔工具,一開門迎面撲來股經久的灰塵味,似乎從烏玉媚在時就沒人用過了。

他進屋,掏出兩個手電,一個擺在桌上,一個拿在手裏,在淩亂的雜物間翻找。

金富源曾說過,當初在丁晨凱身上搜不到手機的存儲卡,那麽很可能是林清執闖入基地拍到了什麽東西,被發現後将存儲卡藏在了雜物間裏。

能讓林清執拼死也要守護的東西,裏面的內容很可能是解開整件案子,颠覆小東山污穢交易的關鍵。

數字裏最後的信息就是這間屋子,可具體藏在哪一處角落卻不得而知。

江易環顧房間,八十多平的面積,哪裏都像是可以藏東西的旮旯,他打着手電,從門口處的廢紙箱裏一一找起。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蒙面的灰塵和耳邊的雨聲,找遍了整個房間,也沒有存儲卡的影子。

江易站在窗口,關掉手電的光,目光遁入窗外的雨中,蹙眉思索。

451612,六個數字全部對上,按理說林清執指的就是這個雜物間沒有錯,但卻找不到存儲卡。

林清執當時一定是在被發現的情況下才緊急把存儲卡藏起來的,小東山的監控系統發達,他進了這棟樓一定不是什麽秘密,烏玉媚那麽緊張小東山的秘密外流,在事發後将整棟樓翻個底朝天去找都有可能,就算林清執把東西留在雜物間,也一定會被發現。

可從金富源的描述中,他們一直沒有找到那張存儲卡,這一點江易相信他沒說謊,因為自打丁晨凱死後,烏玉媚小心謹慎,開張的次數都比從前少了很多,西河市的人口失蹤案也銷聲匿跡了好幾年,直到最近才又露出些苗頭,如果東西被他們找到了,她這些年不該這樣提心吊膽才對。

或許林清執留下的訊息不是要江易來找存儲卡,再或者,江易沒理解對那數字的含義,林清執指的根本不是這個雜物間。

雨聲聽得人心煩,江易沒有一點頭緒,他按亮手電,打算再找一遍。就在他轉身那一瞬間,背後窗子突然透進來一道強光,将整個房間照得恍如白晝般明亮。幾乎是同時,他關掉手電躲到牆邊。

北區在烏玉媚離開後沒有投入使用,因此電閘一直沒開,但就在短短幾秒之內,園區內所有的路燈和探照燈一齊打開,将暴雨夜的黑暗驅退。

探照燈的照射的方向只有一個——江易所在的1號樓六樓雜物間。

他靠着牆沿朝窗外看,路盡頭開來幾輛車,保镖下車拉開車門,就着路燈的光,能隐約看到車內霍璋的輪椅邊。

在這滂沱雨中,保镖将霍璋的輪椅推下來,男人于傘下仰頭,雖然沒有對視到江易的眼,可江易卻能看到他的眼神平和與面色從容。

一群保镖冒雨跑進樓裏,江易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孫玉鬥的事後,霍璋對他一直存有戒心,準他進小東山、跟他合作對付烏玉媚不過是互相利用。霍璋明知中槍的人和江易脫不了關系卻隐而不發,不是不想,是沒能捏住他完全的把柄和目的,加上那夜江易抱起趙雲今後與霍璋對視的那一眼裏只有男人才懂的意味,不被懷疑也很難。那時江易看見趙雲今虛弱的樣子,已經做好了自首的打算來了解整件事,所以才那麽肆無忌憚将情緒外露,但金富源逃走打亂了他的設想,讓他不得不調整計劃。

江易知道霍璋已經起疑了,但沒想到他會這麽快發作。

霍璋這種兼具狼性與狐性的人,不會貿然去做一件事,他今夜趕來小東山抓他現行,一定是找到了能将他咬死的證據。

江易當然不會束手待斃。

他離開雜物間,朝與研發樓相連的天橋處跑,走廊漆黑,只有牆根的應急指示燈亮着綠光。

他跑出幾步,腳步猛地頓住。

雜物間的東西擺放雜亂,大多是沒用的廢物,随時都有被清理掉的可能,林清執不會不知道,如果他留下的真的是存有證據的存儲卡,那這麽重要的東西一定會放在安全又隐蔽的地方,雜物間顯然不符合條件。

安全隐蔽,是要讓人難以找到,卻不會困住根據數字指引來找的人。

江易後退兩步,蹲下身來,望着門側牆根上那碧瑩瑩的應急指示燈。

一般的建築物裏都會這東西,一旦按上,除非壞掉,否則沒有人會去動它。

電梯間傳來梯廂緩緩上升的聲音,樓梯也響起嗒嗒的皮鞋聲。

江易仿佛沒有聽見,他從工具包裏掏出扳手和鉗子,快速将燈牌卸下來。

在燈牌背後,是一處長方形的凹陷,裏面堆了些牆灰與小碎石,他撥開碎石,在牆灰下面,摸到張疊起來的紙片。

江易将那紙片展開,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銀灰色,已經失去了光澤的手機存儲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