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災情
這場雨一下便是一個多月,饒是淩深做足了心理準備,也沒料到這場雨會拖這麽久。
其實剛下雨的時候,這北地的人民還挺高興的,北地畢竟雨水少,難得下一場那都是上天的恩賜。可誰也沒想到,這場恩賜最後卻變成了災難,對,一場滅頂之災。
三月四月正是這北地農民播種的時節,北地地處北方又是高原地帶,冬日較長,是以很多作物不能像南方一樣一年兩熟。一旦錯過了這播種時節,或是逢上什麽天災*,這一年的辛苦便全廢了。
眼下這北地便是這種情況,剛播種好的土地被這雨水一沖刷就什麽都沒了。
淩深雖足不出戶,卻也有人給他說外界的情況,據說外城好多農民都哭暈在被水淹沒的田埂上。也因今年的收獲是肯定不如往年了,這舊糧的價格竟在四月底翻了兩番,饒是價格上漲,卻也扛不住人多物少,經由瘋狂的雁鳴城居民掃蕩過後,光是這雁鳴城內各大糧倉隐隐已有斷糧的跡象。
淩深得悉這消息的時候,實際上也是被吓到的。過年那會兒孟春和雖與他們說今年北地會有大旱,他們也只當玩笑罷了,即便屯了糧草卻也沒打算真靠這批糧大賺一筆。但令他們想不到的是,今年北地還沒遇上那卦象上的大旱,倒是先遭遇了一場洪澇。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光是這一場洪澇就如當頭棒喝,給這北地帶來了極大的災難。
淩深也不知這時候該喜還是該憂,但餘家米倉屯的那點糧草有出處卻也是不争的事實。
五月初十,在經歷了三十多天的陰雨天後,北地終于迎來了久違的陽光。可即便陽光普照,照得每個角落都暖洋洋的,可大多人臉上卻沒了笑容。淩深一直到街上的積水都褪去了才上街,卻也發現原先熱鬧的街道有些冷清了,那些小販臉上也都是為生計發愁的神情。
大當家的不用為生計發愁,自然無法體會這些人心裏的苦悶。
五月廿十,茶樓的裝修已然差不多了,淩深查看了一番後便帶着小家夥啓程回溯北去了。
出雁鳴城的那日,九皇子也來了,不過他并沒有出現在淩深面前,而是站在城牆上遠遠地看着他騎馬離去的背影。淩深偶一回頭,就發現那高大的城牆之上伫立這一抹極高大的身影,就那麽定定地站在那,仿佛雕像一般。
淩深回去的一路上,盡是遇到難民,大多是因雨水淹了田地房屋被迫遠走他地,也有被泥石流埋了房子的。他們衣衫褴褛,面露絕望地走在官道上,就是看到淩深這個衣着光鮮亮麗的人路過他們,也都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吭聲。反倒是他們看到小老虎時眼睛一亮,就像是看到了一塊鮮肉擺在面前似的,若是沒有淩深在這小家夥旁邊,這群人怕馬上就會撲過來把小家夥撕碎了。
小家夥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群人看他的眼神很耐人尋味,扒拉着淩深的腳要上馬。淩深看着小家夥面露膽怯,雖覺得這實在有失王者風範,但在一群快要餓死的豺狼面前,一頭老虎根本不頂什麽用,如此竟然拉着小老虎上了馬,可憐馬兒好不容易習慣了身邊跟着只小老虎,不再那麽害怕了,眼下卻又被這只老虎騎在身上,立時吓得撒腿狂奔起來。
越往南走,難民越多,據說都是打算出漢陵關,投奔山海城去的。
山海城緊鄰漢陵關,名義上雖歸屬于夏國所有,但實際上城內的統治權卻并非全在夏國朝廷。也因山海城在漢陵關外,城內的居民有夏國人、也有原先的溯北也就是梁國人,只是多年的混居使得他們早已融入到了一塊,不再分什麽夏人或梁人了。
這次北地發生洪澇後,夏國內便有關于山海城的傳言,據說山海城會開城接收難民,并讓難民在山海城安定下來。而獲悉這消息的難民見有一絲生機,自然不在往都城奔波,而是改道去了漢陵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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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深随着這波難民抵達漢陵關的時候,據聞漢陵關已經封閉關口好幾天了,除非有上面發放的通關文牒,否則一律不準通行。
淩深手頭上根本沒有上頭發放的通關文牒,自然也跟那群難民一樣無法出關。他先是尋了個地方住了下來,又去小二處打聽了一番,這才了解到眼下是個什麽情況。
這漢陵關常年有守關将軍屠戈鎮守着,這次屠将軍發現出關的難民實在太多,且上面并沒有下達命令,是以這位将軍擅自封閉關口。目前若有人想要出關,要麽等上面下命令,要麽去府衙辦理通關文牒,但據說這通關文牒并不是想辦就能辦得下來的,至少就淩深這個外來人口,在這邊關地區又沒什麽背景的人想要辦理文牒卻是根本沒什麽可能了,當然塞錢就另當別論了。
淩深去了府衙兩次,卻吃了兩次閉門羹,看門的衙役聲稱他們家大人生病了,暫時不能辦公……那啥塞錢也不行。
淩深見這條路子走不通,郁悶地待在客棧裏悶了兩天。你說這眼看着出了關口就到溯北了,這到了溯北距離青峰山也就不遠了,現在卻生生被卡死在這個地方,心情還能好麽。
淩深被迫在城內又留了兩日,這日,他憋不住帶着小家夥一起又去了趟府衙。
剛到這府衙門口,就見那府尹打扮的中年男子紅光滿面地跟在一年輕人身後,一副溜須拍馬的模樣兒。
淩深一見那府尹沒病沒痛的,心想可算逮着人了,剛上前兩步,卻發現那年輕人的面貌頗為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他擰着眉想了一會兒,正想着,沒想那年輕人在看到他後,眉眼一動竟就這麽筆直地朝他走了過來。
正面對上這人,淩深總算有了記憶,那日他躲在柱子後面看到的便是這人坐在那九皇子對面……
對了,貌似是姓“桂”的商人。
不過淩深也知這人的身份怕不是商人這麽簡單,光看他和那九皇子熟稔的樣子,又被這府尹恭維着,就知這人的身份肯定和夏國那群皇親國戚脫不了幹系。
淩深不認識這人,但看這人的神情卻像是認識他一般。就見這人走到他面前,面上也不露笑,就那麽淡淡地說道:“淩……公子,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這是從雁鳴回來呢還是剛從溯北那兒來?”
一聽就知道這人調查過自己。淩深頗有些不耐這人說話的方式,撇撇嘴也沒回話。
倒是那府尹擰了擰眉,因着不能确定面前這人的身份,只好堆着笑,詢問道:“王爺,這位是……”
“不知大人有沒有聽過男妻的說法。”誰也沒料到這人會問出這麽一茬,不僅那府尹愣了,就是淩深也呆住了。他原以為這人知道他是因為那九皇子,現在看來這人知道他并非因為九皇子,而是……別人。
“男妻自古有之,屬下自然聽過。”府尹也算見多識廣,驚訝了一會兒便将心中那溢出的鄙夷收起來了,只懵懂地故意問道,“可有關系?”
“這位淩公子是我一位朋友的……男妻。”對面這人坦然地回答了府尹這問題後,扭頭又看向淩深,一雙如水墨畫般的眸子帶着點溫煦地看着他,繼而說道,“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
“是也不是,準确點來說,這是你第一次見我,我卻是第二次見到你了,桂公子。”淩深不知道這人叫什麽名字,只能将上次聽到的姓用上,借此故弄玄虛一番。
果然對面的桂逸卓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他有跟你提起過我?”
對面這人一副沒想到你們關系這麽好、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說了的表情,令淩深看着就有些難受,這種好像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什麽的,簡直太虐心了。
淩深心裏郁悶着,表面上依舊滿面春風地應付道:“自然。”就算沒提起過,這會兒也要說提過,不然忒沒面子了。
或許是感覺到了淩深的憋屈,小家夥原本安安靜靜地蹲在淩深後面,眼下卻忽得蹦了起來,從淩深身後邁步走了出來,朝着那桂逸卓怒吼一聲,敢欺負它家主人,活得不耐煩了啊。
虎嘯一出,沒把桂逸卓吓到了,倒是吓得那府尹臉色蒼白一片,連帶着身子都隐隐有些顫抖。
“這、這……”府尹指着淩深腳邊的小老虎,吓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連帶着他身後一群人臉色都難看極了。
而就在這慘白着臉的一群人裏,唯獨這桂逸卓依舊淡定如初,繼而問道:“這就是你們搶來的那頭小老虎啊,長得真不錯。”
“……”為什麽這人連這種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