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信使
想要對付屠戈軍隊的最好辦法,便是斷其糧草。
這便是幾個主事讨論後所得的結論,自然也是淩深心中所想的,只是這斷其糧草說得簡單,卻也極難。
屠戈雖看似是個莽夫,但并沒外界所傳那般魯莽,也不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否則也不會至今仍鎮守着漢陵關而沒被撤換下來。既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這糧草對他們的重要性,在這種情況下,派重兵把守那是肯定的,就差沒找個洞把糧草給藏起來了。
淩深等人想要斷了他的糧草,就必須先弄清楚他們的糧草放在何地,如此才能找機會燒了他們賴以為生的糧食,也能撮一撮他們的銳氣——那人自以為把山圍住了,就能斷了青峰寨的日常用度,卻沒想過自己所帶的糧草夠不夠扛到于狁主動走出青峰寨的那一天。
另外那幾百人組成的引路軍也讓人頗為忌憚,這黑字軍無外乎打仗勇猛了點,不懂利用地勢的他們處在溯北這塊群山環繞的土地上并沒多少優勢,畢竟要比骁勇善戰,于家私軍并不會比他們差。然而那引路軍則不同,他們既能堪當這引路一職,必定對溯北的地形極其熟悉,若被他們掌握了地勢上的優勢,以一敵十并非不可能。
淩深對打仗這種事并不是很了解,卻也覺得這幾百人的引路軍是個隐患,等商量完截斷糧草的事後,便又問道:“查到那支引路軍的身份了麽?”
宋尹顯然比淩深更為精通此道,淩深這一問,他立刻回道:“查是查到了,不過……”
淩深見他有些遲疑,挑眉又問:“怎麽了?”
宋尹仰頭望着他,反問道:“大當家的可還記得前不久劫持了先生的那個毓秀山寨。”
淩深被他這一問,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面上微有些詫異,再度确定道:“你是說那支引路軍竟是毓秀山寨的?”
宋尹點了點頭:“是的,不知道毓秀山寨和屠戈達成了怎樣協議的,但毓秀山寨出人幫助他來圍剿青峰山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們那群人本就對那個地方的地形極其熟悉,眼下不僅帶着屠戈包圍了青峰山,甚至還幫着他們上山探路。”
淩深還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也沒想到這毓秀山寨或者說那個女大王郁木秀,竟如此痛恨他們,痛恨到寧可幫助外族也要欺負他們的地步。怪到別人都說女子難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無道理。
“那郁木秀也在其中麽?”擒賊先擒王,郁木秀既是這引路軍的老大,只要掌握了郁木秀,這引路軍便不足為懼。
“探子并沒看到軍中有女子的身影,但也不排除她女扮男裝混在其中的可能。”宋尹猜測着。
淩深一聽也覺頗有些道理,畢竟那探子是沒見過郁木秀的,想要光憑描述和形容來認出一個可能女扮男裝的人,也确實有些為難。
一衆人又讨論了一會兒,皆是關于以少勝多的方案,淩深在一旁聽着,大多有聽沒有懂——實在專業術語太多,他這個外行人就跟聽天書差不多。不過他到底還是弄懂了一件事情,那便是眼前這群人打算拿關外五百人去對付屠戈那一千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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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深雖不精通戰略謀算,卻也是不願光是在這裏等着的。于是當日,他便跟着宋尹出了關口,去和關外那五百人彙合,而糧草官餘一則帶着糧草後行,約莫一日後才能與他們彙合。
另一邊,被屠戈派兵所圍的青峰山上,此時此刻卻格外寧靜。
青峰山上多是平民百姓,因是無家可歸才入了山寨當起山賊,又何曾見過此等陣仗。初時他們的确也是被吓到了,還以為這屠戈無聊真是沖着剿滅山匪來的,直到山腰處有人聽到了這黑字軍整齊劃一的叫嚷,才赫然明白原由,這群人竟是完全沖着他們當家的來的,而更讓他們驚訝的是,他們當家的竟是那位失蹤已久的于狁于大将軍。
或許對溯北的人來說,朝廷這玩意兒有跟沒有是一樣的,從記事開始他們便未曾受過這朝廷半分庇佑。即便後來南梁的兵馬大元帥收複了溯北二州,并在千和城外建立鎮北關,于在關外的人卻是沒多少關系的,他們依舊是一群靠天吃飯、聽天由命的苦命人。
倒是這鎮北關建成沒多久,便引來夏國派兵攻打,而作為主戰場的溯北,一時烽煙四起,民不聊生。
而這一場仗一直打了十來年,期間南梁的兵馬大元帥在一場戰役中身亡,接替他這位置的便是他的兒子于狁了。話說這于狁在接手後,花了三年時間迅速平定了戰争,解救溯北百姓于水生火熱之間,是以多數有聽聞“于狁”這名字的溯北人,都将他當成救命恩人膜拜着——
他們不曾感念于朝廷,卻實實在在地感念于這位将軍的仁義。
溯北百姓是感恩的,更何況他們這位恩人,之後又給了他們一個安居之所,讓他們在這青峰山上安穩的過日子。此等大恩無以為報,便是此刻山下的軍隊沖上來,拿刀架着他們的脖子都無法動搖他們,他們絕不會出賣他們當家的。所以當屠戈在山下讓人宣讀着威脅的話,山上卻是無人理會的,這寨子裏的人往日裏這時候在幹嘛,眼下還是在幹嘛,仿若山下并未被人圍住一般。
不過這并不表示寨子裏就所有人都如此淡定,好比說孟春和,先生生性有點兒杞人憂天,就怕他們當家的一時想不開,主動走出青峰山去面對那千人之軍,那可就真是有去無回了。
為此先生竟然還做了個夢,夢裏他們當家的終于沒忍住踏出了山寨,結果被那屠戈抓了以後好一番淩|辱。夢裏的當家的實在有些狼狽,當時就吓得先生驚叫出聲,着實把睡在邊上的趙雲洲吓了一跳,無奈地只能半夜起來安撫先生。
只是先生自此一夢後,整日的就擔心夢成現實,最後便演變成緊盯着當家的不放了。
于狁被孟春和盯了一日後,也有些無奈,他雖然是有想過出山,但這是最糟糕的情況,而在事情沒進展到這地步之前,他是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險開玩笑的,更何況他也不是沒有留着最後一手,只是這最後一手出了,怕是之後再無寧日。
這日,是屠戈派兵包圍青峰山的第三日。
孟春和一如既往盯着于狁,生怕他想不開來着。而就在此時,前院忽得響起一陣騷動,這騷動來得突然,孟春和待在室內還以為那屠戈找到法子上山來了,吓得趕緊出門看去。不過他到底還有些顧慮,在開門之前又催促屋子裏的于狁藏好了。
于狁被他這聲催促弄得也有些無語,嘆了口氣,繞過他開了門。
孟春和俨然被他這一舉動吓得魂兒都飛了,待想要阻止他時,只見那敞開的門外赫然飛進來一團不明黑物。那黑物有些龐大,又有些眼熟,孟春和定睛一看,這哪裏是一團黑,分明是前幾日跟着他們大當家離開的黑老虎麽。
此刻,這黑老虎就這麽趴在他們當家的身上,興奮地舔着于狁的臉頰。
孟春和看着那體型快趕上成年虎的黑虎,又垂眸掃了眼快被這黑虎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當家的,趕緊地上去拉開這頭不要命的小畜生。
大貓仔被孟春和拍了兩下,這才戀戀不舍地從于狁身上走下來,随後嫌棄地掃了孟春和兩眼。
“你怎麽回來了?”于狁好不容易得以喘氣,站起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這頭老虎有沒有受傷,畢竟這小畜生極有可能是穿過那包圍圈進來的。
大貓仔恍若聽懂了于狁的問話,一雙金色的眼睛發亮地望着他。之後于狁就瞧見這小畜生用力地甩了甩尾巴,露出捆綁在尾巴上的絹布。
這是送信回來呀。于狁略一擡眉眼,上前解下那條絹布。這是條和大貓仔毛色全然相反的絹布,純白色的,上面用筆書寫了幾句話,這開頭一句是這麽說的——
你既然不用蜃樓給我傳信,那我只能讓這頭肥仔跑一趟也好讓它減減滿身的肥膘……
看完這句,當家的低頭看着蹲在地上晃着尾巴的大貓仔,回想它之前的模樣兒……嗯,好似是肥了不少。
當家的偵查完這小畜生的情況,低頭繼續看信上的內容,上面字不多,無外乎他們已經在想辦法了,讓他別想不開之類的話,最後便是只有兩個字——等我。
面對最後那兩個字,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當家的拿着那絹布的手都有些微顫,好久好久他才平複了胸腔裏那顆燥熱的心。
孟春和安靜地站在一邊,一直等于狁折好了那塊絹布,才開口問道:“上面寫了什麽?”
于狁想了下,其實這信上沒什麽內容,大概重點只是不讓他幹傻事吧。于是,沒怎麽多想的當家的便将這事兒簡單地說了下。
孟春和聽了深以為然,狠狠點了兩下腦袋說道:“當家的看見了吧,不光是我擔心你擅自出山,就是大當家的也擔心你想不開幹傻事來着。”
于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