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四面八方皆有人湧過來,待夏軍看到對面人馬的裝束,沒差吓得丢了手中武器。這沖上來的人個個帶着鬼面,且極是恐怖,若非現在還天亮,準能吓死一票人。
翁岩嶙見了那些面具,第一時間想起援軍遭劫這件事兒,想來便是這群喜歡裝神弄鬼的山賊幹得了。
眼見這群山賊圍剿過來,翁岩嶙迅速集合剩下的将士,組成臨時方陣,又采取一點突圍,企圖沖出包圍圈。只是眨眼功夫,就見中軍營将士開始突圍,但顯然與他們對戰的青峰寨衆人也非省油的燈。
作為這次會戰的指揮人,淩深雖未打過仗,耳濡目染下卻也知曉眼下該采取什麽戰略,而青峰寨衆人也都是圍獵的好手,憑着一股銳氣硬生生沖散方陣,左右開弓,分散絞殺。
中軍營将士在經過之前的逃竄後,本就疲憊不堪,又經歷方才那陣箭雨,更是力不從心,此時被沖散了陣勢,一時亂了陣腳,竟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沒一會兒,這支往日裏戰力超群的軍隊就被人制服了,除了幾個逃走的士兵,剩下的不是被殺,就是被山賊捆着丢在一邊,其中翁岩嶙更是被五花大綁地丢棄在衆人面前。
這位老将軍這輩子哪裏受過這種侮辱,一雙憤怒的眼睛望着眼前這群山賊,恨不得将人都碎屍萬段了。只是說來也奇,在被抓了以後,他既沒有求饒,也沒有放狠話,只說道:“既然老夫已被你們抓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話說得頗為硬氣,像是随時準備赴死絲毫不會有怨言似的。
淩深站在對面,瞅了這老頭兩眼,冷不丁就笑出聲來了。
翁岩嶙眉眼一豎,問道:“你笑什麽?”
“笑你口不對心,都這時候了,竟然還給我耍心機,以為你這麽說了,我會放過你還是……輕饒你?”因為隔了一層木面具,淩深說話的聲音自然而然帶上了點回音,但這并不影響他語氣中所帶的嘲諷。
翁岩嶙嘴角一僵,然他面色依舊如常,嘆了口氣道:“老夫只是認命罷了。”
“認不認命倒也其次,左右你都被我抓了。”淩深一聳肩,揚手沖身後的人比了比手勢,下一刻,就見兩人大步走至翁岩嶙身側,彎腰将人提了起來。
肩膀被人用力抓着,翁岩嶙眉頭一皺:“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似是覺得好笑,淩深輕笑一聲,擡手壓了壓臉上的面具,“翁将軍這是腦子被磕了麽?我們的目的既已達成,此刻自然是該撤退了,難不成還等你的手下來救你不成?”
聽到“手下”二字,翁岩嶙面上又是一僵。
淩深敏銳地捕捉到這點,倏地沖他眨了眨那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眼含笑意道:“哦,對了,忘了翁老将軍都快成棄子了,哪裏還有援軍的說。”
這話真是戳人心窩,翁岩嶙本是僵硬的面容迅速變得慘白一片。片刻,這老頭終于卸下淡定的僞裝,慘然一笑:“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抓老夫回去?”
在國內傳來九皇子登基的那一刻,他就滿盤皆輸了,甚至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此時此刻,翁岩嶙已不是南境軍的統帥,更非一朝元老,他只是個敗軍之将,更甚至是被敵軍所囚的一個俘虜。
見對面那老頭郁郁不得志地低垂着腦袋,淩深卻不以為意,冷哼一聲:“這個麽,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也該是你贖罪的時候了。”
翁岩嶙倒是沒料到會是這麽個理由,愣了下,卻忽得又笑了:“老夫道是什麽,原是為了這個,既上戰場,便豁了命了,他們技不如人,死了又幹老夫何事?”
“對啊,便是這個道理,你被我抓了,是你技不如人,你自然該聽我的。”淩深從來無賴慣了,不要臉地比了比自己,盛氣淩人地宣布,“所以現在,我說了算。”
說完,淩深不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讓人用布條遮了他的眼睛,又堵了他的嘴,随即丢到一邊的馬車上。這人心眼最多了,自然要做好最佳防範,淩深懶得想法子,就只好采用最原始最古老的押送方法了。
解決了重頭戲,剩下的就都是小喽啰了,淩深大手一揮,下令全拖着去鎮北駐地。
沈奇聽他們大當家的這麽提了,便知道這任務非他莫屬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淩深派他送俘虜去鎮北駐地交給他們當家的,順便替他送一封信,至于他自己,收拾收拾這殘局,便打算帶人回去了。
是夜,沈奇帶着人馬摸黑上路,恰巧錯過了從雁鳴送來的一封信件。
這信件是前兩日快馬加鞭從雁鳴送出的,正好落後翁岩嶙的聖旨一步交到淩深手上。
淩深知道這信是九皇子給他的,不,确切說是給他家那位的,倒是沒猶豫,直接拆了信件看了起來。信上內容不多,無外乎這人已成功控制了五公主及其黨羽軍隊,目前雁鳴已被他占領,朝廷也已由他掌控,內憂已除,不日會向南梁朝廷議和。
這信上的內容虛虛實實,淩深猜着除了最後那項議和,怕是沒幾件事兒是不參水分的,不過這并不關他的事,他只需要将這信交給他家那位就可以了。
不過沈奇已經走了,若是随便派個人去,淩深委實又不放心。畢竟眼下溯北除了山賊猖獗以外,還有一類人讓淩深放心不下的,便是翁岩嶙所率領的南境軍的逃兵,別看他們都逃了,但保不準彙聚到一塊,準備來個絕地大反攻。這信若是到了他們手上,不說夏國會不會因此換了天,便是南梁這邊也不能消停,若再一次扣個裏通外敵的帽子在于狁頭上,那可就麻煩了。
淩深默默算了算時日,想想自己也是好久沒見那人了,最後派兩個人回去通知孟春和一聲,自己則兜了信,領着剩下的人去追沈奇的部隊。
十一月中旬,翁岩嶙及其手下一幹将領被送至鎮北駐地,至此,夏對南梁的戰事終以南梁大勝告終。
不過幾日,消息便傳開了,南梁境內一片歡騰。
孟春和一直待在青峰山上,便是他早已知曉南梁勝券在握,聽到這消息還是免不了一陣欣喜。想想這戰事終于結束了,再過段時間,那些去打仗的人也該回來了,這實在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再說了先生可沒忘記自己的任務,便着人開始布置山寨。
和青峰寨那喜氣洋洋的氛圍全然不同,鎮北駐地在接收到翁岩嶙這一批戰俘後,凝重的氣息就好像籠罩了整個駐地,連帶剛從西北邊境回來不久的王伯山王老将軍都被這氣氛感染了,整天皺着眉,沉着張老臉。
其實怎麽處置翁岩嶙這事并不存在歧義,對于這位敵方主帥,這邊幾位主事的從來沒有招攬的意思,怕是夏國那邊也沒有贖回他的想法,剩下只有拿他祭靈了。
十一月月底,夏國大将軍翁岩嶙被處死,頭顱懸挂于鎮北關城門上。
當日,在将一幹戰俘送去西邊的礦區後,于狁下令抓捕了包括監軍事在內的所有随行人員。
對于他這個突然行動,不僅底下的人疑惑,就是這幾日跟他形影不離的淩深也有些詫異。
“就這麽抓了?”大當家的坐在棋盤前面,因着這幾日在軍營裏待着無聊,他終于又找到了一門興趣愛好——圍棋。放到以前,大當家的打死也不相信自己會喜歡這種溫吞的玩意,不過在玩了幾次後,倒也讓他覺得這玩意挺不錯的。只是此刻他拿着黑子,卻是沒有放下的打算,只一臉驚詫地看着眼前之人,問道,“不是還沒有證據麽?”
是的,他家這位并沒有掌握監軍營與夏軍勾結的證據。
淩深一直以為他家這位不動手,只是因為證據不足,不過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并不是所有抓人都要證據,沒證據照樣能抓……”見淩深遲遲沒落子,于狁免不得調侃一句,“虧得下棋沒有時辰限制,不然你此刻就得出局了。”
淩深倒也不着急,一邊觀望盤面,一邊又道:“你不怕底下的人胡言亂語?”
于狁随意一道:“你覺得眼下有哪個敢編排我的?”
聽到這話,淩深一愣,瞧着于狁的目光有點點的驚訝,随即擡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道:“對,你現在是鎮北大将軍,那敢問大将軍,這局再讓我五子可好?”
于狁嘴角一抽:“若我沒記錯,開局已經讓你五子了吧。”
“嗯……”淩深背着手,沉吟。
于狁坐在對面瞧着他,以為下一刻會聽見他認輸的話兒,然而在他毫無防備之時,一直安靜趴着休憩的大貓仔卻猛然朝這邊撲了過來。
砰——
貓仔用它那壯碩的身子,牢牢霸占着棋盤,更甚至将上面的棋子全丢棄在地。
于狁有一瞬間的失神,低頭,那幫兇大大咧咧地趴在棋盤上,優哉游哉的地抓着棋子玩兒;再擡頭,就見罪魁禍首望着別處,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
“幼稚!”
正逢外頭來報,人都抓了,此刻已關押地牢。
于狁咬咬牙,起身說道:“既然你閑着無事,便将這裏收拾幹淨吧。”大将軍就去幹大事了。
沒等淩深回話,于狁就出門走了。
淩深回頭瞧着一地的棋子,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再看大貓仔還玩着棋子,狠狠道:“給我收拾幹淨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跟着出去了。
可憐大貓仔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丢了爪尖扒拉着的棋子兒回頭瞅着後邊的帳幕,好久都不見那裏有什麽動靜。
奇怪的人類!大貓仔“呼嚕”一聲,繼續扒拉起棋子兒玩。一直到沈奇進帳看到那滿地黑白棋子,發現自己被坑了以後,大貓仔才被拽離棋盤。
不過無所謂,反正它也玩膩了不是!大貓仔無所謂的擡爪洗洗臉,“嗷嗚”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