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嫁禍

呼聲響起的一瞬,葉淮允趕緊兩步走到窗邊,與褚廷筠一齊往樓下看去。

路邊看熱鬧的百姓哄作鳥獸散,生怕被無眼刀劍殃及。

而道路正中,十數名武功招式詭異的黑衣人正與禁衛軍混戰作一團,勝負難分。

局勢混亂之際,一名蒙面黑衣人從對面閣樓飛身向下,直奔囚車而去,顯然是此番劫囚計劃的主力。

葉淮允眼見形勢不妙,正想出手,身邊褚廷筠已仰頭飲盡杯中酒液,在空酒杯上注入內力,借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半空擲去。

不偏不倚,白瓷酒杯正好打在黑衣人的肩胛處,不穩地晃了晃身形。與此同時,被注內力炸裂開來的碎瓷片也如有了意識般,致命且準确地割破那人喉管。

經此變故,其餘同夥氣勢登時弱了一截。葉淮允與褚廷筠同時縱身躍下酒樓,不過幾招就制伏了那些人。

一共十九名意圖劫囚犯的黑衣人,被官兵壓制着跪在地上,眼睛赤紅地盯着這兩個從天而降的人。

他們在腦中飛快盤算着自己逃脫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又在擡眸觸上褚廷筠冰冷眉眼時,不禁打了個哆嗦。

于是下一秒,所有黑衣人紛紛頭一歪,嘴角滲出一絲黑色的粘稠血液。

葉淮允見狀眉頭一皺,想要阻攔但已經來不及了。

倒是跪在離褚廷筠最近的那人動作稍稍慢了些,牙齒還沒咬下舌頭,就被褚廷筠乍然伸手,毫不留情地卸掉了下巴。

一粒黑色藥丸從他嘴中骨碌碌地掉了出來。

“是死士。”褚廷筠一腳踹在他胸口,“舌底都藏了毒囊。”

禁軍統領徹底松了一口氣,走到葉淮允身前躬身行禮,“微臣多謝襄王殿下!”

“不必謝孤。”葉淮允擺擺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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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驀地頓住,本想說都是褚将軍的功勞,但此時側頭瞧見這人頂着一張謝岚的臉,雙臂抱劍環胸,眉宇間隐約顯出些許煩躁。

咯噔一聲,葉淮允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被他那眉間褶痕戳了一下。

這是突然怎麽了?方才吃飯時還好好的。

胸腔裏似有酸軟的情緒湧動,葉淮允暗嘆一聲,他本能地不想褚廷筠皺眉。

“還要再吃點什麽?”葉淮允走出一段路後問他。

褚廷筠神色恹恹,“沒胃口。”

葉淮允有些訝異,沒想到竟也能從一個資深吃貨口中聽到沒胃口這三個破天荒的字眼。

而這人又惜字如金道:“髒。”像是解釋。

他邊走邊扯過葉淮允的錦緞衣袖,揪着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葉淮允看着被褚廷筠揉皺之後放回來衣袂,哭笑不得,又想起他方才出手卸掉那人下巴,才明白過來一個“髒”字是何意思。

“還當你早就對這些事習以為常了。”葉淮允順口說着,畢竟是在鐵馬冰河中出生入死的大将軍,見什麽都該是小場面才對。

褚廷筠卻輕挑眉梢涼涼地道:“我又不是變态,喜歡成日裏有事沒事就和人打架。”

葉淮允停留在他側臉上的視線忽而頓了頓,或許是褚廷筠大部分時候給人的感覺都太狂傲,鋒芒畢露又桀骜不馴,因而容易就讓人忘了他每每見到吃食時下箸如飛的幼稚心性。

一愣神的功夫,褚廷筠已加快了腳步,“回東宮吧。”

葉淮允默默收回視線,“你……不回将軍府?”

“殿下這麽着急趕我走?”走到前頭的人緩緩回過頭來,唇角輕勾着,“你我好歹是百官公認的斷袖情意,月餘不見,總得增進增加感情才是。免得殿下身旁莺燕諸多,忘了微臣。”

葉淮允聽着他滿是調笑的狎昵之語,仿佛方才所有煩悶情緒都只是自己的錯覺,難辨孰真孰假。

褚廷筠又道:“方才酒樓那頓飯還沒付銀子,你記得讓人補上。”

葉淮允狐疑問:“不是你請我吃?”

“是啊。”褚廷筠一臉理所當然,“我請你去吃,但是,你付錢。”

聞言,葉淮允難得的啞然失笑。

回到東宮,葉淮允脫下被褚廷筠當成抹布來擦手的外袍,甫一回頭就見那人姿态懶散地歪倒在軟榻上,毫不客氣地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府邸。

褚廷筠泯了一口新沏的上好春茶,複又擱下茶盞,在葉淮允開口前道:“我在這睡一會兒,你別出聲。”

“在這裏?”葉淮允一愣。

褚廷筠“嗯”了一聲,“懶得換地方,在哪睡都一樣。”

葉淮允正想說這裏是他接見外臣的議事書房,随時都可能有人來禀事,但擡眼見褚廷筠已經閉上眼睛,還扯過薄毯蓋在了自己身上,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也沒再提出讓他去自己卧房。

突然一只黑羽鳥停栖在窗前,仰頭嘶叫了兩聲。

葉淮允眼睛一亮,是前些時日他派去查褚廷筠幼年經歷的東宮影衛傳信回來了。

褚廷筠,原是燕北人。

而燕北郡,在沒被西北蒼驽人占領之前,是大辰的領土。

直到十六年前,蒼驽人進犯邊境,彼時的郡守褚家家主随守城将士拼死抵禦外敵,可惜最終也未能阻止蒼驽人入關。破城後,蒼驽人在城中肆意搶奪,燒殺屠戮,據說唯有一名八歲孩童逃出生天。

把信紙丢入燭臺燃盡,葉淮允再回眸看向褚廷筠,眼底已然多了幾分不一樣的複雜情緒。

難怪,這一世的他會成為一個武将。

軟榻上的人嘴角粘着一片翠色茶葉,葉淮允便拿過布巾沾了點水,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輕聲嘆道:“明明是個習武之人,怎麽睡着了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尚未眠去的人聽見他的話,心說就因為知道是他,所以才懶得多此一舉去防備。

金烏暖日漸漸西垂,燒紅半片天幕,如火蔓延。

葉淮允坐在書桌後批閱各地送上來的劄子,掌燈時分,一名內侍端着紅漆托盤推門而入。

瞥見托盤上的糕點和羹湯,葉淮允指了指軟榻旁的小方桌,“放在那邊吧。”想來某個人醒來又會想要吃。

內侍應了一聲,擱下東西後道:“門外禁軍統領求見殿下。”

許是聽到點動靜,褚廷筠微微蹙了蹙眉,轉身側了個方向繼續睡。

葉淮允朝他看去一眼,見人依舊沒醒,壓低聲音道:“出去說。”

禁軍統領在這晌求見,想是從中午那個劫囚之人身上審出點結果。葉淮允撣了撣衣袖問:“情況如何?”

禁衛統領還沒說話,就先惶然跪了下去。

葉淮允怔了一瞬,隐隐意識到事情有些不簡單,“回孤的話,到底審出了什麽?”

禁衛統領低着頭,抿了抿唇道:“活捉回來的那名黑衣人一口咬定說自己是殿下的死士,他們劫持囚車,營救右扶風,也是聽從殿下的命令。”

葉淮允眉頭一仄,果然有人盯上他了嗎……

“卑職随之提審了右扶風。”禁衛統領續道:“他說禦史臺從府裏搜刮到的贓物只是一小部分,其餘的……都在殿下手上。”

他愈說,葉淮允的眉峰愈緊。禁衛統領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從袖中拿出一卷畫押過的供詞遞去。

葉淮允伸手接過卷宗,正緩緩打開,倏忽從書房傳出一聲不耐的“吵死了!”,堪堪截斷了他落在供詞上的視線。

他轉身便見褚廷筠挪着惺忪睡眼,拖着踢踏腳步走出來。

一件玄色裏衫被他穿的衣襟不整,像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裸露出胸膛一片素白。那頭頂發冠也因睡姿不羁而歪斜,散下一半墨色青絲落在肩頭,越發襯得他膚色白皙。

葉淮允被他此刻模樣驚了一驚,喉頭幹燥的一時忘了眨眼。

待終于從不該有的肖想中回過神來,葉淮允不由分說便拽過褚廷筠的手腕,将人拉回了書房。

“把衣服穿好!”葉淮允頭疼道。

“為何?”褚廷筠懶懶揚眉,“莫非殿下瞧着……動心了?”

刻意用低沉嗓音拉長的動心二字,聽得人心頭一跳,讓葉淮允剛壓下的那團邪火再度燃了起來。

活了兩世,他卻是第一次産生如此強烈的情念,甚至想要……葉淮允凝眸深深,他咽了咽口水,告誡自己雖外界傳言火熱,但那都是褚廷筠為了躲世家女尋着說媒才故意放出的,不可!

幸好,褚廷筠斜倚在書桌上,好似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幽幽轉移開話題:“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葉淮允宛如啞巴吃黃連,默默斂目移開了視線,“右扶風和中午劫囚那人的供詞。”

他說着就想把公文紙遞給他,褚廷筠卻沒有接過,只是反問:“看不出來?”

葉淮允無比流利道:“桌上有糕點和羹湯。”

“……”褚廷筠難得愣怔一瞬,忽而明白過來他的言下之意,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我也不是時常都在吃的。”

話音未落下,他順手就抓過一塊精致點心咬下一口,惹得葉淮允沒忍住輕笑出了聲。

褚廷筠清咳兩聲,“我是說招供的內容。”

葉淮允給他倒去一杯清茶,從善如流地正了顏色,“很明顯,有人意欲挑撥孤和皇兄之間的關系。”

【作者有話說:葉淮允:(這該死的男人,是在玩火!)

褚廷筠:(瞧!我媳婦兒對我動心思了,且看我如何不動聲色繼續撩撥得他難以克制。)

葉淮允:(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若再有下次,孤定然不做君子。)

褚廷筠:(哦?是嗎?我媳婦兒好像還沒有認清自己的地位,看來是得好好調教一番了。)

PS正經話:官職上大體是沿用的漢代三公九卿制,但不考究!右扶風、左馮翊、京兆尹都是官名。

另外呢,就是攻兩世的身世和經歷其實是不一樣的,再加上一些其他原因,所以導致他兩世的性格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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