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計謀

夜幕沉沉,獨有鳳仙樓的紅綠紗燈璀璨在京城一角。

為了防止被來赴宴的官員認出來,謝岚與妓館老媽媽打過招呼之後,就領着葉淮允從偏門進入。

他此時所在的房間算是一處暗室,透過窗上一個小孔,可以将外頭場景盡數收入眼底。

葉淮允倒是沒想到,褚廷筠在朝中素來漠然,鮮少與人打交道,但這會兒來赴宴的官員竟是超過了五成,可見各懷鬼胎。

一樓大堂的戲臺上,身材曼妙的姑娘們載歌載舞,扭動着袒露的腰肢,以博取臺下客觀的注意力。而坐在大堂正中位置的,便是這場晚宴的東道主無疑了。

褚廷筠翹着二郎腿,慵懶地輕晃着酒盞,端的是一副不醉不歸模樣。

從葉淮允進門起,就看見不斷有官職低微的官員向褚廷筠敬酒。這晌更是有個人,衣領已經燥熱地解開,卻還彎着腰捧着酒杯站在他一側。

故作矜持道:“褚将軍,大辰律中有官員不得入勾欄的規定,我們在此尋歡是不是不大好?”

褚廷筠擡眸瞥他一眼,目光落在那張明顯已經有些急切神情的臉上,好笑奚落:“王大人先前來的時候也這麽猶豫?”

周遭響起一陣哄堂大笑,那位王大人雖還有些臉紅,但也不再掩飾,摟過一名美嬌娘的腰肢就往樓上走去。

有了人帶頭,其他蠢蠢欲動的也不再遲疑,各自品嘗起這鳳仙樓最銷魂的滋味。

葉淮允将那些人的名字一個個記在心裏。

他倒從未發覺,原來大辰的官員表面上瞧着衣冠楚楚,背地裏,竟已靡費成這般。

褚廷筠歪着頭斜倚在自己手肘,似乎已然有些醉了。始終坐在他身旁的官員瞅準時機,拍了拍手讓戲臺上的歌女都停下來,轉而對他笑道:“褚将軍瞧瞧這上頭,有沒有中意的?”

“沒有。”褚廷筠看也不看就回答。

那官員這才想起來,這位大将軍是喜歡男人的,當即又要讓老媽媽叫些小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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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廷筠仰頭飲盡杯中酒後,攔住他:“別白費力氣了,我看不上。”

那官員聽他說話舌頭微繞,約莫是酒勁上頭不大清醒了,索性越發肆無忌憚起來,試探着問:“褚将軍莫不是,心裏還念着陛下?”

褚廷筠幹脆把酒杯都甩了,直接拎起白瓷酒壺就往嘴裏灌,怎麽瞧都是借酒消愁的姿态。

“是念着他又如何,可葉淮允他不要我。”晶瑩酒釀沾濕衣領,褚廷筠苦澀呵笑了聲,擺擺手,“罷了,我與陛下是榻上之交,你不懂。”

乍然直呼天家名諱,吓得那官員腳底一軟。

但他想着左右這些話過了今晚,就沒旁人記得了。遂循循誘着褚廷筠繼續往下說:“褚将軍不說,下官自然不懂。但下官再不濟也是浪跡風月場之人,興許能替将軍解憂一二。”

“當真?”褚廷筠眼眸好似閃了閃,果然滔滔不絕起來,“我一直以為陛下對我是有情的,甚至每每夜間他貼在我耳畔一次次索求時,都會說些此生唯卿一人的誓言。”

将一切話語聽入耳中的葉淮允:“……”

這話說反了吧?試問良心不會痛嗎?

但顯然褚廷筠并沒有為颠倒是非而慚愧的自覺,續道:“告訴你個秘密,先帝将我禁足之時,陛下其實帶了我偷偷出京,随行身側,不分晝夜地纏綿不休。”

葉淮允:“……”你夠了!

“可結果呢!”褚廷筠終于說到正題,“峙陽郡查封鐵礦前,因為計劃被人洩露以至于礦石被轉移。有個東宮影衛随口把矛頭往我身上一指,他就懷疑我!”

“這次我在堰長郡辛辛苦苦為他平複民亂,可他呢?召了先帝的男妃們作陪,把曾經的諾言忘得一幹二淨!”

“呵,什麽賞賜,什麽太尉之職,我都不在乎!”褚廷筠越說越悲憤,把酒壺往桌上一拍,直接碎成了數塊瓷片,散在桌面,“我偏就忍不了他猜忌我,忌憚我。”

那官員快速閃過一抹狡黠,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陛下此番的确是……有負将軍。”又問:“那褚将軍接下來有何打算?”

褚廷筠又拎了一壺酒,灌入喉中。

良久,俯身傾到那官員耳側,極輕地道了句:“他既不仁在先,就別怪我不義。”

音落,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往閣樓上走。

“褚将軍,您去哪兒?”那官員看着他走路都走不穩,想要攙扶一把,卻被褚廷筠攔住,說道:“找小倌!”

這鳳仙樓的設計,有不少玄妙之處。就比方說葉淮允此時所在的房間有一條隐秘暗道,稍稍小走上幾步,就從一樓到了三樓廂房。

推開門,褚廷筠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物,擡頭朝他望來的眼眸清澈無比,哪裏有半分醉态。

葉淮允關上身後暗道玄門,顧自走在桌邊坐下,并不打算先開口。

褚廷筠自然曉得他方才的話都被葉淮允聽了去,當即沏出杯熱茶,讨好地遞去。

“哼。”葉淮允別過臉,冷冷道:“褚将軍如今越發大膽,流連勾欄也就罷了,還敢诋毀天家?”

“我這不是為了把戲演得像些嘛。”褚廷筠雙手捧上他的臉,轉過來看自己,纖長手指撫過他的眉宇,又勾起他的唇角,認真而輕聲地道:“淮允,我想你了。”

葉淮允瞬間被他那雙燎人桃花眼瞧的沒脾氣。兩人對視着,彼此間的情意便幻化作綿長的吻,任由他身上的醇厚酒香盈滿唇間。

這一切,都是引蛇出洞的一場戲。

他們要引出朝中所有為常信王賣命的官員,一個一個揪出來,委實太費精力。最好的法子,便是撬開位高者的嘴,要到一份完整名單。

正巧褚廷筠在堰長郡搜出了郡守與上位者的來往書信,上頭所述無不是貪贓斂財或囤積火藥,很明顯是在為常信王的謀逆做準備。而那封書信的字跡,經葉淮允核準後,竟是出自丞相之手!

常信王能收買了當朝丞相,是葉淮允沒料到的事。

丞相手中權力太大,他初即位,根基尚且不穩,輕易還動不得那個位置。如此一來,想拿到名單就不可能了。

直到褚廷筠從堰長郡給他傳回來的書信中提及,一個另辟蹊徑的法子:既然不能化內應為己用,那麽就安插一個奸細到他們其中。

于是,才有了兩人這一出讓人誤以為生了嫌隙,相互反目的戲碼。

一吻畢,葉淮允臉頰已經有些微微紅了,但他并沒有忘記秋後算賬。用指尖輕抵住褚廷筠的胸口,讓他與自己分開一些距離。

“是演戲不錯,但你方才那些話,總讓人覺得朕……”葉淮允說着眼珠子掃了下床榻,又随即收回續道:“欺負你?!”

什麽不分晝夜,什麽一次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什麽奇奇怪怪的癖好。

褚廷筠笑笑,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反而理直氣壯地說道:“這不是為了斷掉那些糟老頭子把家裏兒子女兒納給你當妃的心思嘛。”

葉淮允:“……”

所以就可以那般胡說八道嗎?!

褚廷筠還在繼續說着:“誰讓陛下的身邊貌美少年恁多,臣自然是得想着點法子,防患于未然的。”

葉淮允瞧他這撇着嘴樣子,愣了愣,“昨晚那個……該不會真醋了?”

褚廷筠用一聲輕哼,回答了他的問題。

葉淮允好笑道:“我以為你知道,那是丞相的人,我不過故意利用他向外遞假消息。”

“知道歸知道,可你們那樣相談甚歡,我哪能不酸的?”褚廷筠低着眉,唇角卻故意壓着不讓它往上勾。

葉淮允:“……”

怎的?這演戲還演上頭了?

葉淮允端起他帶來的茶,抿了一口,“你有這戲精潛質,不如放到朝堂上。我們這一場反目的戲,可才剛剛開始。”

“倒也簡單。”褚廷筠挑唇一笑,“單今晚鳳仙樓裏這群,我就能給你篩出不少對常信王曲意逢迎的走狗,待日後抓到錯處,處理了便是。雖說暫且動不了那厮的根基,但也夠他頭疼一段時間了。”

葉淮允嗤道:“你說的輕巧,把這些個人處理了,屆時朝中官職大量空缺,我從哪裏給填補上。”

依着朝律,該是從地方往京中調任升遷的。但兩個人經歷了峙陽郡一遭,深覺地方官沒幾個是清白的,甚至比天子腳下的京官,更肆無忌憚。

這些人,葉淮允是不敢輕易用了。

褚廷筠突然道:“我倒是有個法子。”

“什麽?”葉淮允看向他問。

褚廷筠道:“先前在一本……”

他剛剛起了個話頭,倏而頓住,連漫不經心的神情也嚴肅起來,像是在聽什麽聲音。

“怎麽了?”葉淮允看出異樣。

褚廷筠道:“有人往這邊來了。”

葉淮允拿着茶盞的手指一頓,立馬站起來想去打開暗道玄關。

“你去哪兒?”褚廷筠拉住他。

葉淮允回頭撇他一眼,“自然是回宮,總不能讓這些人看到朕在這裏。”

褚廷筠“啧”了一聲,單手一把環住他的腰,拉到自己身前,低語道:“我可是和他們說上而找小館作陪的,要是被瞧見房中只有一個人,豈不就露餡兒了?”

“那你的意思是……”葉淮允從他眸光閃爍中,登時讀懂了褚廷筠的言下之意,“你想要朕陪你扮……”

小倌?!

廊道上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褚廷筠也顧不得許多,橫抱起葉淮允放在春香床榻上,又勾落深紫色幔帳,欺身虛壓上。

“你……”葉淮允被他一系列舉動擺弄得有些暈暈然,半天才斥出一句:“不行!朕堂堂天子怎麽能……這成何體統!”

褚廷筠薄唇貼在他耳側,“不做別的,你就叫幾聲,把外頭人忽悠過去便成。”

兩人此時姿勢,隔着深色床帳看來,确實是在纏綿。而葉淮允察覺到門外有一雙打量的眼睛,又對上褚廷筠并無絲毫戲谑的神色。

終是輕咬着唇妥協,羞赧地讓自己溢聲。

門外幾人聽着屋內斷斷續續的聲音,互相讨論起來:“褚将軍這可以啊!”

“到底是男人,在陛下那裏受了氣,總得從其他處彌補回來才行。”

“要我說,這小倌的聲音委實勾人了些,撩得我竟然也想試試,哈哈哈——”

葉淮允:“……”

他哪聽得了這等輕蔑之語,放在身側的手掌陡然握緊,擡眸瞪向褚廷筠,都是這人幹的好事。

可葉淮允這一看去,褚廷筠的臉色似乎有些……紅,紅的很深,紅的不正常,就連呼吸也重了些許。讓他不禁懷疑,難不成自己方才假意做作出的聲音,真有那麽性感?

待門外人走後,葉淮允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腳,“起開。”

褚廷筠深吸一口氣坐起來,哄道:“莫生氣了,左右都是要死的人,為他們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葉淮允嗔他一眼,起身理了理褶皺衣裳,頭也不回地離開。

暗道石門關上,褚廷筠顧自坐在桌邊,灌涼茶,瀉火。

【作者有話說:所有無關緊要的NPC都不配擁有姓名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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