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九十七
九十七
陀羅迦,那阿修羅之中的大臂者,一位高明的苦修者,他趕走了所有的牧人,準備選擇這其中最好的一處地方苦修來達成自己的願望,然而,濕婆還在這裏,這苦修者之中的神明,這最為古老也最為原始的苦修者,他在這裏,怒視着陀羅迦。
“陀羅迦!”濕婆怒吼,他的聲音如雷聲隆隆,巨大無比,震撼人心。
陀羅迦被這樣的聲音震懾了,他驚訝萬分,往後倒退了好幾步最終匍匐在地。
陀羅迦這才認出眼前的人正是他的導師蘇羯羅與他說的那位偉大的能夠吞食天地的大神摩诃提婆。
而摩诃提婆現在就在牧人之中,他打扮得也像個牧人,沒有任何神奇獨特的地方,他的雙足站在沙土之上,他的手中拿着三叉戟,他的臉上滿是灰塵,他的頭頂上的發髻也是烏糟不堪。
陀羅迦聽蘇羯羅說過,那位神明之中的神明,那位諸神之中最偉大的提婆,那位能誅殺一切的樓陀羅,他的力量無窮無盡,他的苦修姿态也讓人懼怕,為此,陀羅迦不由得更為恐懼,他不敢再留在這裏,但又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于是,他跪下,雙手合十向濕婆行了觸足禮:“摩诃提婆,請原諒我的無禮,我并不知道您在這裏,也不知道這些牧人受您的庇護,請您不要對我生氣吧,濕婆,偉大的樓陀羅,偉大的獸主,請您關照您的信徒!”
摩诃提婆看向毗濕奴,沒有說話。
這時候,毗濕奴說道:“摩诃提婆,陀羅迦打擾到了牧人們的清淨,那麽就應該由牧人們懲罰他,但他又是你的信徒,摩诃提婆,我不願意懲罰你的信徒——他至少要犯錯三次我才能親自懲罰他,所以現在,請你自己做主吧。”
毗濕奴的話讓陀羅迦心中的擔憂徹底放下。
然而,摩诃提婆卻說:“那麽就請牧人的首領來判斷陀羅迦到底該受到什麽樣的懲罰吧。”
他這話一出口,牧人們全都聚攏了過來,他們讨論着如何處理陀羅迦,而陀羅迦也只是伏在地上,一點沒有動作,他看起來像是誠心忏悔,任何人都不忍心見到一個虔誠的人遭受苦難,這正法仍舊存在的世界裏,只要一個人誠心悔過,他就值得被原諒——無論是凡人還是神明還是阿修羅,他們都有被原諒的可能。
因而,牧人們商量之後,決定讓陀羅迦幫忙将他們的奶油全都搬運到馬車上——只要他完成了這項工作,他就等于是完成了贖罪。
對于牧人們來說難以完成的任務,對于陀羅迦來說簡直簡單無比輕松非常——想一想,這位阿修羅之中的雄牛,這位大臂者,這位大有神力的人,他搬運任何東西都是那樣的輕松容易,又怎能被這一車車的奶油勞累到?
于是,他搬運了不過一時,就将這些需要牧人們集體搬運半天的奶油都放到了馬車上,而期間,他一口水都沒有喝過。
這樣的辛苦,這樣的勞累,牧人們對他表示了感謝,又送給他食物……陀羅迦,這位阿修羅,他笑得十分憨厚,把那一臉的純真與熱情擺在了臉上。
“既然這位大臂者已經幫我們把奶油都搬到了車上,那麽我們不再追究他。”牧人的首領,那已成女神的伽耶德麗的父親得牛者,這樣說道。
陀羅迦馬上表達了感激之情,轉而,去向他的上主濕婆尋求認同。
摩诃提婆點頭,認同了這個。
他認同了陀羅迦的贖罪,也就是認同了陀羅迦現在是無罪的。
為此,陀羅迦說道:“請告訴我如何進行苦修吧,偉大的濕婆,摩诃提婆,您是仁慈的,又是暴戾的,您在我心中如此高尚,請您告訴我,如何苦修才是最完整的苦修吧!”
他這樣請求了,又加之他對牧人們的尊敬,摩诃提婆也便開口,與他講述苦修的方式——苦修,又是瑜伽的一種,經歷這痛苦的修行,人将會提升境界,而摩诃提婆,他便是苦修之神。
然而,在他講述給陀羅迦如何苦修的時候,那羅延天的臉色并不很好,他臉上常駐的笑容已經淡去……留下的,是淡淡的愁色。
波哩濕尼輕輕走過去,伸出手拉了拉那羅延天戴着的花環:“唉,那羅延天?”
“沒什麽……沒什麽的,波哩濕尼。”那羅延笑了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頭頂,“去找拉克什米一起玩吧,你們兩個也該回到天上去了……我們都該回去了。”
“回去?”拉克什米問。
“是的。”那羅延點了點頭,“我讓你們出來尋找牧人就是為了伽耶德麗,她本就是天神轉世,因她在前世的時候對大梵天不敬而被詛咒成為凡女,所以她将會因為大梵天的事情重新獲得神格,這是她的因果——拉克什米,這就與帝奧斯的事情是一樣的,帝奧斯轉世到了人間成為凡人,而接受那羅陀的教育是他重新獲得神的資格的途徑。”
拉克什米點頭,理解了這些因果,這些可怕的不能躲避的規則。
于是,那羅延天在等待摩诃提婆說給陀羅迦關于苦修的道理之後,邀請他一同回到毗恭吒。
這些偉大的神明離開了牧人的地方,而伽耶德麗仍舊留在這裏,她是再生者的母親,包括陀羅迦也不能對她不敬,因陀羅迦是再生者,是大臂者,是君王,于是,他只好雙手合十,禮敬了伽耶德麗之後,去吉羅娑附近的雪山上苦修,以便于能夠得到賜福。
然而,回到毗恭吒,那羅延卻質問摩诃提婆:“你怎能告訴陀羅迦如何苦修,摩诃提婆!你知道他并非真的是一個苦修者,你也知道他的苦修只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摩诃提婆!你難道能因為他所求到的一切而對世界不聞不問嗎,摩诃提婆!”
“冷靜,冷靜,那羅延!”摩诃提婆只能這樣勸阻,“那我該如何去做,那羅延?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表現出了他的虔誠,那羅延,我不能拒絕他的獻禮也不能拒絕他的提問,那羅延!”
“可不管他的獻禮還是他的提問,摩诃提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統治世界!這世界不能由任何人單獨統治,無論是提婆神族,無論是凡人,無論是阿修羅……他們都有自己的歸屬,他們也有自己力量的補給……你給諸天衆吃凡人的食物而不經過祭火,諸天衆的心就會變得越來越接近凡人,最後失去神性——自性蔓延,最終導致宇宙失衡!
“你給凡人吃阿修羅的食物……凡人就會變成阿修羅,他們懵懂的心會變得邪惡,他們純潔的意識會沾染谷欠望!
“你給阿修羅吃神明的食物,那些被祭火洗禮過的聖潔的善良将讓他們失去力量……這些都不該發生,摩诃提婆,這些不該發生!
“三界之所以是三界,正是因為每一個世界都有它固定的運行的軌跡……這不能混淆——除非阿修羅修成了神明,除非神明堕落成了阿修羅,除非提婆神族輪回入世……否則,這不能混淆。”那羅延急切地指責,他從未有過這樣急切的時候,他這樣的急切讓人擔憂,更讓摩诃提婆擔憂……摩诃提婆抓住他的手,不由得想要打開額間的眼睛看那未來的一切,可是那羅延卻用另外的兩只手遮住了他額間的眼睛。
“摩诃提婆!”那羅延終于憤怒了起來,他的雙眼赤紅,眼淚在他的蓮花眼中滾動,“你不該這樣,你不該這樣做!”
“可是那羅延……”
“摩诃提婆,我将去業力之淵因果之海……我會帶拉克什米去,而你最好先跟波哩濕尼談一談……她受到了可怕的詛咒,我希望你能安撫她。”說完,那羅延便帶着拉克什米女神離開了毗恭吒。
摩诃提婆不被允許去看未來,因而,他只能去問波哩濕尼。
波哩濕尼聽聞摩诃提婆說起與那羅延的這場對話,她懷疑了很多,最終,她問道:“摩诃提婆,是不是這件是真的與我被詛咒有關?薩拉斯瓦蒂的詛咒以及陀羅迦的苦修……是不是這件事有着不能言說的關系?”
經由她的提醒,摩诃提婆才覺得事情也許會變得可怕起來……為此,他告知波哩濕尼:“那麽……你該去苦修,波哩濕尼,而我也該去苦修……我需要用苦修讓我的上主原諒我……”他雙手捧着胸口,那裏是他心髒跳動的地方,那裏住着他的上主那羅延天。
波哩濕尼點頭,說道:“我還是該回歸原初形态,思瓦米,我該回歸最根本的形态成為薩克蒂以便于我真的成為凡人,如果詛咒是這樣,我就決定承受它,然後将之化為我最終成為真正的世界之母的動力——我将理解凡人,我将明白凡人,我将會把自性發揮最大,然後,懂得凡人的一切,最終成為時母。”
她話一出口,就即刻化身為薩克蒂的原初形态,只留有力量而不保留肉=身。
于是,她便回到了宇宙深處,唯有最虔誠也最可怕的苦修才能将她召喚出來。
見她去苦修……摩诃提婆也決定離開毗恭吒,到人間進行艱苦卓絕的苦修……他是苦修之神,他承受一切苦難,他感知一切死亡,而同時,他也将在不知未來的情況下,去用苦修贏回他的上主。
摩诃提婆來到人間。
他一路苦行,不言不語,不吃不喝……這世間的一切與他皆無關系,這宇宙的一切與他毫無瓜葛……他只求自己的苦修能夠取悅他所敬愛的人……然而,他的苦行卻只能讓他所敬愛的人更為痛苦……這苦難的根源,這痛苦的根本……兩位上主的痛苦結合在一起,成了宇宙之間最大的悲傷。
而此刻,陀羅迦的苦行也進行了一百年。
一百年的時間裏陀羅迦聽到了宇宙痛苦的聲音,他知道摩诃提婆也開始了苦修,而苦修者,是那樣的清心寡欲。就如同他一般無二。
“那羅延天,為何你要這樣對摩诃提婆?”拉克什米在因果之海上見到了這些,她擔憂非常。
“女神……不是我要這樣對他……是他自己。”那羅延雙眼毫無波瀾,他的嘴角還是挂着笑,笑得卻并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