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酒店的套房裏,長桌上擺滿了珍馐佳肴,常人所知的珍貴食材幾乎都用上了。酒過三巡,桌上狼籍不堪。
孔濤喝得臉通紅,抱着酒瓶東倒西歪,手指點着對面的女人晃啊晃,“月月,你說你是不是故意訂這兒的?”他的手指劃了一個大圈,把衆人都包括進去,“這裏面多少人的老頭都在這一樓?”
月月臉上畫着精致的妝,穿着今年流行的多色拼接長裙,頭發梳得很有講究,該亂的地方淩亂,該整潔的地方溜光水滑。
她咯咯笑着,“你們的老頭年底應酬那麽多,高級酒店就這幾個,碰上了怪我。”
她身旁的一個男的說:“他們最多吃完晚飯就走了,大不了天黑了再出去。其實現在出去也未必就碰上了,”他轉頭看向沙發上的人,“再說了,賀晖都不怕,我們怕什麽?我爹好歹人前給我留點面子,賀晖老頭是當衆扇耳光的。”
桌上的人都笑了,其中一個黃毛說:”其實也好辦,叫個人去看看,他們一進去,我們就走,就不會被發現了,“他說完叫了服務員進來,吩咐道,”你去他們門口盯着,老頭們進去了就來告訴我們一聲。”
賀晖早就下了桌。他穿着件天藍色高領毛衣,腿搭着茶幾,仰靠在沙發上,雙手舉着手機正看得出神,根本沒在意其他人在說什麽。
一顆腦袋從沙發邊沿突然冒出來,賀晖反應很快地按黑了屏幕,但還是晚了,那顆腦袋伏在沙發背後看了半天了。
“草,又發現新目标了?”那他喊道。
桌上的人一聽,“切,他沒有目标才值得你喊。”
“不是啊,”那人手撐在賀晖背後,“他這回的目标是我高中同學,苗偉峻的女兒,苗小青。”
“苗偉峻的女兒,沒聽說過啊,”黃毛賊兮兮地對賀晖身後的人說,“張放,你跟他女兒同班怎麽沒追一下?長得醜?”
一個方枕飛過去,準确無誤地砸中黃毛的鼻梁。黃毛大罵一句:“賀晖,你他媽的!”
賀晖陰沉地掃他一眼,黃毛悻悻地拍了拍方枕,往胸口一抱。
張放搖搖頭,“我能追她還跟你們這幾個爛人混?人家爸爸是博士,實權派,我們的爹呢?說好聽是農民企業家出身,不好聽,就是沒文化的暴發戶。別說苗小青,就是那些上進的,都在國外名校,誰跟我們這麽瞎混的?”
“切!”衆人噓聲,“苗小青到底醜不醜?”
“不醜,挺好看的,”張放說,“人很低調,高中那會兒班上第一都被她包了。除了我爸去家長會認出她爸來,別人都不知道她的家境。”
月月點着煙,抿着嘴,從鼻子裏噴出一股煙霧,“裝!”
“不管是不是裝,反正她也不跟我來往,”張放說,“再說怎麽來往啊?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說到這裏,賀晖的眼皮抖了一下。
月月瞥了賀晖一眼,哼笑一聲,“張放,你要是追到苗偉峻的女兒,以後你老頭別說打罵你了,得把你當祖宗供起來。”
敲門聲響起,黃毛叫道:“進來!”
那個被差去盯梢的服務員走進來,“好像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剛到,老總們在樓下等了很久,我聽到有人抱怨,是去了機場接女兒,送回了市區,才又來的這邊,所以到晚了。”
服務員說完,在一片哀號聲中退了出去。
黃毛拍着桌子,“哪個女兒啊?早不回,遲不回,偏這時來害我們。”
孔濤呵呵笑起來,“還能有誰啊,你們剛說了半天的,我都跟人家熟了。”
黃毛剛想罵兩句,擡頭看了眼賀晖,咽了回去,煩躁地又拍起桌子,“劉麻子剛發了信息,說人都到齊整了,正哄着她們呢,讓我們趕緊過去。他保證這回的都是沒動過刀的。”
賀晖站起來,拎起扶手上的大衣,“我先走了。”
黃毛立刻站起來,擋他面前,“走什麽走?沒了你我們還怎麽玩?”
賀晖回頭看了看所有人,“不是接風宴麽,都吃好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點頭,“吃好了。”
“賬我去結,先走了。”
“去哪兒?”孔濤問。
“困了,回家睡覺。”他說完,繞開黃毛走了出去。
黃毛眨眨眼問孔濤,“沒聽錯吧,他要回家?他哪次回來不偷偷在外面玩上幾天,玩夠了才裝成剛下飛機的樣子回家。”
月月也拎起大衣,懶散地睨他們一眼,“你們下一攤跟我沒關系,我也走了。”
她走出門,快步追上正在等電梯的賀晖,手指夾了張門卡,在他眼前晃了晃,“1008。”說完按了電梯的上行鍵。
賀晖眼風都沒動一下,下行電梯門打開,他一步跨進去。
在月月錯愕的表情中,他按下加速關門鍵,“沒意思,你找別人吧。”
電梯一路下行,到了大堂,幾個人邊走邊談事情。賀晖在想事情沒留意,擡頭就正面迎上自己的父親。他的第一反應是身體一歪要躲,卻已經晚了。
“賀晖!”賀乾勇早看到他了,“你給老子滾過來!”
賀晖硬着頭皮走過去,擡頭看了一眼親爹,還有親爹旁邊那個一個小時前在機場“見”到的人。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賀乾勇壓着嗓門兒問,說完朝苗偉峻笑笑,“這是我兒子,不成器。”
賀晖笑了起來,這人面子真是大,□□一樣氣性的老頭礙着他,居然罵都沒罵他這兒子一句。
“您好!”他規規矩矩地問好。
苗偉峻對他淡笑着點了下頭,“先進去吧。”
說完就走了。賀晖對他的儒雅和冷淡感到很親切,就像手機上拍的那張側臉,看着溫柔和氣,卻跟他隔着萬丈冰封的距離。
他想到了張放剛說的那句話——
怎麽來往?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