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苗小青震驚之下,第一反應是推開,吻又落了下來。

“你把我當什麽?”

她推開,程然望着她,望進她的眼底深處,“上次你把我當什麽?”

苗小青愣住,手上的力被卸走了,心和身體都軟得像棉花。

程然的吻又落了下來,溫熱的氣息撲到她的鼻尖,嘴唇依然柔軟,仿佛還有糖果的甜潤味道。

他的手穿過她的背,輕輕揉了下她的腰側,又放着不動,只将她攬得更緊了些。

苗小青昏頭昏腦,大腦中又開始雷鳴電閃和萬籁俱靜來回交替。程然的氣息刺激着她,那像經年的木頭散發出的味道,不香,卻是令她沉迷的,發昏的味道。

察覺到不對勁時,苗小青才睜開眼睛拍着他,含混地喊着,“程然!程然!”

身體的重量突然一輕,她睜開眼睛,程然已經躺到一側,替她整理好了敞開的衣領,然後拉過她抱着。

兩人都靜默了一陣。

很久以後,程然問:“你不怕別人說嗎?”

“說什麽?”

“女朋友剛鬧自殺,你就跟我——”

“随他們說。”苗小青滿不在乎的說,“我自己知道怎麽回事就行了。”

“我不會對你有多好,”程然又說,“也不懂怎樣才算是對別人好。”

“我會對你好,”苗小青仰頭,在他唇上點了一下,“你跟我學就行了。”

程然極其認真地望着她,黑亮的眸子閃着溫暖的光,那是苗小青頭一次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冷漠以外的情緒。

她擡起手,摸着他的臉,“我喜歡你,也喜歡對你好。”

程然的心裏動容,剛吻到她的唇上,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

苗小青一骨碌滾到床邊,落地站得穩穩的,一臉肅然。

室友踢着鞋走進來,看到苗小青一怔,指着門口說:“我再出去逛逛。”

程然看到苗小青臉上的尴尬,笑了起來。

室友往外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不對啊,你不是住對面,你們過去呗。”說着站到牆邊把拖鞋換了,“程然讓我把房間訂在你的房間旁邊,後來聽說你一個人住,我還以為我能獨占一個标間呢——”

他的話還沒說完,苗小青已經跑出了房間。

第三天早上會議結束,下午組織去坐船游湖,湖心有個小島,島上的頂峰有座觀音廟。

程然腳傷不能爬山,苗小青對觀音廟沒興趣,兩個人就待在酒店裏。

酒店方來商議了賠償事宜,苗小青拍着桌子說:如果你們沒有誠意,就跟律師去談。

程然只當她是吓唬,酒店方也沒把一個學生放在眼裏,直接談崩了。

苗小青跟程然回房間,讨論這兩天她聽的那個報告。

一個小時後,酒店又來電話,表示願意賠償醫療費,誤工費,甚至還有精神損失費,雖然不多,但已經很不容易了。

程然感到奇怪,“他們怎麽突然想通了?”

苗小青還專注在推導上,潦草地回道:“管他們呢,願意賠就行了。”

“是你一直跟他們誓不罷休的,現在他們妥協了,你怎麽一點高興的意思也沒有。”

“意料之中的,這些人就是欺軟怕硬——”苗小青頓了頓,把他扯過來,指着算稿上一處說,“這裏還是不對啊。”

程然拿着筆在紙上劃了幾下,狐疑地看着她,“你這是在找男朋友還是在給自己找家教?”

苗小青沒理他,直到把整個公式推完,才擡起頭,程然已經靠在床頭睡着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湊近他的臉看,他的眉頭舒展着,睫毛輕垂,鼻梁很高,發出輕而均勻的呼吸,還有唇——

不算是薄唇,上唇有點肉肉的,下唇才很薄。

苗小青想到昨天下午,心跳如鼓。

她一陣心虛,正要轉開視線,程然睜開了眼睛,大手一攬她的脖子,就吻了上來。

又是沒什麽正題的一陣拉扯翻滾,隔靴搔癢地擁抱揉捏,最後幹脆抱得緊緊的,誰也不動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苗小青看着窗外的陽光說。

“我怎麽走?”程然沒什麽興致地望着天花板。

“我讓酒店送個輪椅來,我推你。”

程然給他一個不滿的眼神。

“就當提前體驗老年生活了,”苗小青說,“你老了,也是要我推的。”

“我只比你大一歲。”

“大一歲就讓讓我。”苗小青無賴地搖着他。

程然還是坐上了輪椅,被苗小青推到了湖邊那片白桐林的樹蔭下。

苗小青的腳跺着松軟的草地。青草不是公園裏修剪得很短的專用草,而是自然生長的野草,草葉細長柔韌,間雜生長着寬葉類野草和紫色的小野花。

“土挺軟的,我扶你走走?”她問。

程然點頭,被她攙着站起來。

“你右腳別用力,我能扶得動。”苗小青見他走兩步偶像包袱又背上了,怎麽都不肯讓右腳拖行,就站着不走了,“你是想發展成習慣性崴腳?”

程然抿了抿嘴,“走吧,我知道了。”

苗小青扶着一颠一跛的他,往林子裏走,地勢很平,泥土因為常年陰濕,也很松軟。

走了十來米,就聽到淙淙的流水聲。

“還有小溪?”苗小青往前看,只是一條不足一米寬的小溪澗,溪邊有幾塊石頭,“我們去那裏坐會兒。”

林子裏不時有微風徐拂,風裏帶着馥郁的桐花香氣,草地上也落了一層潔白的桐花,苗小青感受到一股山間林下的清爽氣息。

“這地方風景不錯。”程然說。

苗小青扶他到石頭上坐下,自己坐到對面,撿起一朵白桐花放到鼻下嗅,“這花的香味還真獨特。我還特意查了它的花語。”

“是什麽?”

“情窦初開。”苗小青笑着說。

程然也笑了一下,低下頭,也撿了一朵起來,拿在手裏看。

一陣微風拂過,林子裏的樹葉沙沙響。

“你為什麽想做物理?”程然攤開手掌,把花放在手心裏,遞給她,“很喜歡?”

苗小青接過花,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你研究生筆試第一名,考計算機,金融數學這些高薪熱門專業應該都有希望。”

苗小青想了想說:“外公教我的,年輕時走路最好筆直地往上走,而不是從旁走。”

程然的眼神有些飄渺地穿過她,望着遠處,幾秒鐘後又收回來,看着她的臉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哪天有別的選擇的,或者因為別的原因,你會轉行嗎?”

苗小青認真的想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就像朱贏說的,同樣是藤校的博士博後,有人值百萬年薪,而一個中科院的物理研究員就只值20萬年薪。”程然說,“而且大部份人都是默默無聞,一生都出不了什麽驚人的成果,你還會放棄高薪,堅持走這條路嗎?”

苗小青的神色凜然起來,程然的話讓她想到《月亮與六便士》裏的經典拷問——

假如你再怎麽折騰也只是個三流畫家,還值得你放棄一切嗎?

苗小青很确定前半句,再怎麽折騰,她也只會是物理學術圈裏一個默默無聞充數的角色,物理不單只要求刻苦,更要求天賦。

可是會不會放棄一切,堅持走這條路,她真的不知道。

程然的聲音似遠似近地響起,像鼓點敲在苗小青心上,“我從來沒有第二個選擇,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放棄物理。”

他的話像是一種莊嚴的宣告,宣告他鐵打銅鑄的決心,未來天崩地陷也絕不可能更改。

可此時的苗小青并不懂這句話裏預示的含義,那也許是一種悲傷。她在穿透樹枝間的陽光裏微笑,嘴角彎彎,臉頰像鼓起的蘋果,無憂也無愁。

“好,我也會努力的。”她驕傲地說。

程然眼裏的光黯淡下去,他試圖張嘴說點什麽,最終卻是抿了抿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苗小青走到他面前蹲下,把頭靠在他的胸口,絮絮叨叨地說着早想跟他分享的話,“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摸到門,可你知道神奇的在哪嗎?我已經學會很多東西了,會寫程序,會操作Linux系統,會用gnuplot畫圖——我沒想到學物理能讓一個人具有這麽強大的自學能力——”

她驕傲地說着,看不到她依偎着的程然,僵硬得就像一尊沉思的雕象。

第二天早上,他們分頭離開。

程然和朱贏坐車去機場,苗小青和徐浚、劉浩拼車去了火車站。

這次會議過後,在苗小青他們觸不可及的地方,一個政策接一個政策下發,巨額資金撥給科研界,極大改善了教授研究員的待遇,無數國外的人才被引流回國,與此同時,許多國外實驗室不願意買的昂貴儀器,通過海關進入國內實驗室,某幾個專業的大量研究生與博士生困于實驗室裏,做着重複機械的實驗,為導師産出大量灌水文章。

導師以此申請更多的經費,雇傭更多研究生博士生,名望地位越來越高。而學生畢業卻因為缺乏專業技能而就業艱難,大量湧入中小學教師崗位。

未來十年是最好的十年,也是最壞的十年。

苗小青并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她所在的組,幾年間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是短暫的分開啊,很快程然就回來了。

其實這也是程然一直糾結的原因,談個戀愛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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