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痨病
有了這麽個瘦弱的男版林妹妹加入,至少在張氏的內心裏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莊蕾完全可以看見她的整個人開始有了生機,雖然依舊哀痛,至少不是茫然到恨不能追随公爹而去。由此可見對她而言一個可以承襲香火的男丁是多麽重要。
張氏心裏到底是放心不下陳焘,問了一句:“管家,阿焘他能不能過來送一程,他……他義父?”
卻見那個管家鄙夷地看了一眼張氏:“貴府的公子不是說了嗎?陳家和侯府之間不必再有瓜葛。我家公子乃是侯府嫡出的公子,鵲巢鸠占了這些年,自當好好地孝敬侯爺和夫人。”
莊蕾挑了挑唇,要不是自己男人還躺在門板上,恨不能嘲笑一聲,側過頭對着那個管家說:“誰鵲巢鸠占?阿焘在我家養地壯實又活潑可愛。你們把我家弟弟養成什麽樣了?臉上都沒二兩肉,還一陣陣地在咳嗽。你居然敢說你們那個巢,比咱們咱家好?咱們鄉下人別的不懂,就知道孩子養得白白胖胖才好!沒叫你們賠我們一個活潑康健的孩子已經不錯了。”
侯府的管家沒有想到這麽個小姑娘敢這麽挑釁他,他憤恨地冷笑一聲:“那就好好養,告辭!”
莊蕾因着推理出來這裏的緣故,對侯府的人沒什麽好印象:“不勞您費心!”
侯府的管家這個德行不稀奇,畢竟那個侯爺不是好東西。心裏到底有些憐惜陳焘小小年紀要去那等樣的人身邊。轉念之間,人家有男主光環,她這不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看着張氏抖動的唇,莊蕾拉了拉張氏:“娘,二郎回來了就好。阿焘在侯府想來過得也不會太差,您也別太擔心。”
這一句話之後,莊蕾看見前面跪着的那個剛剛改名的陳熹看向她,臉上蒙着一層死氣,沒有一絲絲小男孩的活潑樣兒。莊蕾想着書裏說他沒多久也一命歸西,看了看張氏,自己前世的那一身本事不知道能不能救下這個孩子?
那管家甩袖往外走,除了兩個仆從跟着過去,另外三個卻是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前的這位一邊咳嗽一邊跪在蒲團上。
只見那個乳母走了進來,半蹲着問陳熹:“少爺,我們幾個?”
“你不是家在京城嗎?都回去吧!”陳熹揮揮手,看他如此揮手,乳母帶着那個丫頭往馬車上走去,兩個漢子拿下了幾個箱子,扛了進來。
“陳少爺,您的藥,和日常替換的衣衫在箱子裏。”
“放下吧!”陳熹頭也沒擡,對着那個胖墩兒道:“元喜,搬進我房裏去!”
那元喜哪知道哪個是他的房間?莊蕾站了起來,對着元喜道:“這位小哥,随我來!”
原本陳然和陳焘弟兄兩個睡一個房間,如今出了這個事兒,雖說可以讓陳熹睡了那一間,想着他還是小小年紀,裏面的一張床上的人剛剛死了,到底不妥。莊蕾引他進了自己房門口,陳月娘正坐在裏面默默地垂淚。畢竟剛剛她的公婆男人離開,她心裏還難過着。
莊蕾招手對着月娘道:“姐,咱們把哥和阿焘的屋子收拾一下,咱倆搬過去。讓那個新來的二郎,住這一間,他還有一個小厮,就睡邊上的次間。”
陳家的房子比陳熹剛才說的兩三間大地多,這房子不過起了兩年多,是莊蕾來了之後才蓋的。屋子蓋好。東邊這裏是留給陳然和莊蕾以後做新房的,長子的屋子格外寬敞些,本就想兩兄弟以後可以分開過,所以邊上還有一間次間和一間後拖,兩邊各有三間,正屋有客堂和房間,林林總總也有個十來間的屋子。
剛開始老兩口商量讓兩兄弟住進去,陳然看着房子在東面,更加上寬敞亮堂,非要給兩個姑娘睡,自己和陳焘睡了西屋。
如今陳熹歸來,他已經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丁了,東邊的這一間留給他也是應該的。那元喜把東西放下。莊蕾總要出去,在靈堂陪着囑咐月娘,将自己的東西請這位小哥幫忙都挪到西屋去。
日暮時分,莊蕾的爹娘帶着三個弟弟拎着兩個籃子,一溜兒地從院門外走進來。她娘從門口就開始幹嚎:“我的好女婿啊!你死地怎麽那麽早……”
一進了靈堂往蒲團上一坐,開始呼天搶地號喪起來,念的都是些不倫不類的話:“要不是家裏窮,養不活花兒,我怎麽舍得把這樣一個姑娘嫁給你這樣的矮子,就算是你矮了些,怎麽又短命了呢?”
莊蕾聽不下去了,走過來對着她娘:“娘,您別哭了,帶着弟弟去坐會兒,等下開飯了!”
“哦!”只見她娘一下子就爬了起來,連手帕都不用,壓根臉上沒有半點濕意,直接站了起來,扭了屁股在外邊席面上坐了下來,跟着吃喝起來。好歹就算是來看熱鬧的隔壁鄰居,都看見一家子兩口人沒了,大多掉上幾滴淚。
因着不是大殓之日,所以親眷沒有全來,不過五桌至親,吃完晚飯,本家的幾位嬸子和叔在幫忙洗碗整理。
她爹娘還在一桌一桌地倒剩菜。也沒見他們來問過她一句好不好,或者跟着隔壁的幾個叔叔嬸嬸一起幫忙洗碗整理,收刮完了每個桌子,她娘過來說了聲:“花兒,咱們走了!明兒再過來!”
莊蕾從來也沒對她爹娘抱有希望,她撐起身體來,雙腿已經跪地發麻,揮揮手道:“走吧!”
看着她爹娘帶着三個弟弟出門而去。她想着剛剛到陳家的第一年過年,按着規矩,出嫁的女兒要回娘家拜年。婆婆張氏給他們準備一條魚,一刀肉,讓她和陳然帶着回去拜年。
兩人去莊家拜年,莊家連一頓飯都沒留不說,臨走前,她爹還把陳然身上的幾百個錢,刮了個幹淨。當時的自己雖然不敢說,卻以後再也不願意去娘家了。
她娘家一幫子人全走了出去,雙腿這才感覺好了些,莊蕾站在那裏,嘴角帶着苦笑。壓了壓自己疼痛的眼,對着跪着的陳熹道:“二郎,起來吧!去吃點東西。”
陳熹仰頭看了一眼莊蕾問:“可以吃東西?”
莊蕾一愣,陳熹說:“京城守夜孝子不能吃東西!”
莊蕾搖搖頭:“鄉下比不得京裏,沒那麽大的規矩,只是吃地素些,算是對亡故之人的紀念了!”
那陳熹從地上将自己撐起來,眼看他身體有些搖晃,莊蕾要過去扶他一把,卻見他後退了一步。莊蕾只當他是侯府家教嚴格,不能跟女子拉拉扯扯,他自己不能穩住,張氏過來撐了他一下。卻見他也是避開,他垂着眼眸:“我身患惡疾,吃喝不能與他人同碗筷。”
話才出口,又拿出帕子在那裏咳嗽。莊蕾看他咳嗽地厲害,想着書裏說的那些情節,一日三餐不離藥,才不過一個多月,人就沒了。莊蕾問道:“痨病?”
莊蕾這話一出,張氏臉上淚痕未幹擡頭看向陳熹,渾身上下沒幾兩肉,臉色暗沉,發黃,整個人看上去很不好,張氏眼淚又出來了。肺痨就是肺結核,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絕症,莊蕾腦子裏是有好些古方,自己也能拿出祖傳絕學,但是都不如抗生素來得療效快,當務之急還是要隔離,難道書裏說的張氏的死,不是受打擊過大,而是因為傳染了肺結核?
月娘和元喜端着碗筷出來,莊蕾對着月娘說道:“你以後跟二郎略微遠離些,別碰二郎的東西。”
“阿娘,分開兩桌,以後二郎的碗筷,衣衫都和我們分開,他的碗筷用過之後,放在鍋子裏煮半個時辰。如果天氣好,每天他的被褥衣衫都可以放在太陽下曝曬……”莊蕾說着說着道:“算了,以後二郎的這些東西,我來管!你們只要記得不要和二郎一起用碗筷就好。”
聽莊蕾如此利落地說出要注意的事項,張氏嗫喏地說:“二郎剛剛回來,如果這樣跟他分地太開,恐怕不好!”
莊蕾給陳熹盛了一碗稀飯,舀了兩勺豆腐,一筷子青菜,推到他的面前。說:“娘,為了大家夥兒的身體,略微分開些的好。另外二郎的病我們從長計議,明天又是一整天,人也多,二郎就在屋裏歇息,等下葬的那天一起去一墳地。您看如何?”
倒是這個陳熹接過飯碗:“母親不必介懷,本該如此!”
張氏低頭抹了抹眼淚道:“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