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遺言

弟兄倆到的時候莊蕾正在邊掃院子,莊蕾正想着月娘和離的事情,要怎麽弄才好。

卻見兩個弟弟從門外過來,大狗到了門口也不稱呼一聲姐,直接叫:“喂,你跟我們回去,娘快不行了!”

莊蕾心頭一顫,嘴巴裏卻說:“你不要咒娘!娘昨天還好好的,怎麽可能不行?”

二狗哭着往莊蕾身邊走去:“是真的,昨天爹打娘了,娘她現在躺床上,都不能開口了!姐……”說着二狗撲到了莊蕾的身上,要拖着莊蕾走,老二脾氣有些怯懦,有點随了莊蕾的娘。

莊蕾猶豫着,她心底還有童年最為恐怖的陰影,她真的不想回娘家去面對自己那個親爹。可到底是自己的娘,再怎麽樣也要過去看一看。

進了屋子裏拿了針灸包,跟在家裏的月娘和陳熹交代一聲:“娘,月娘,二郎,我回一趟娘家,我娘不行了,我得去看看!”

“要不等三郎回來陪你去?”陳熹對她說道:“昨日你娘和你姑媽那樣,恐怕對你心裏有怨恨,把你騙過去打罵一頓也是有的。等三郎一起過去吧!”

莊蕾想要等一等,二狗哭喊着:“姐,我們出來的時候,娘已經快死了,大伯說讓你去見最後一面。”

大狗在那裏說:“別管這個沒良心的,咱們先回去!”

莊蕾一看是這個德行,陳照替陳熹跑城裏去抓藥,一時半會兒也來不及回來。想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爹真要打她,她跑還不行嗎?再說不是還有大伯和伯娘嗎?

莊蕾往外走,張氏追出來,給她一袋碎銀道:“花兒,你拿着,萬一要請個大夫什麽的,你爹那個潦胚肯定付不出來,先給大夫診金,要是抓藥缺錢,你先跟你大伯借。等明日,咱們再送過去。不管怎麽樣,那也是你娘!”

莊蕾把銀子推給張氏,搖頭道:“娘,我不打算出錢了!我那娘家您知道的……”

張氏對她拉了臉:“我平日怎麽教你的?再怎麽樣,她是你娘,咱們不為他們說一句好,只是為了問心無愧。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

問心無愧?她從來沒有虧欠過那一家人,只是因為血緣,莊蕾想要張嘴,再閉了嘴,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張氏說道:“要是晚上需要在那裏陪你娘,就讓大狗或者二狗來報個信兒。我們就不等你晚飯了。去吧!”好像都是這樣,生孩子的時候萬般嫌棄女兒,躺在床上照顧了輪到女兒,財産好處都是兒子得的,這些不過是莊蕾心中的小心思。

莊蕾出門跟了兩兄弟往娘家方向走,小黑蹿出來跟在她身邊,一路跟随。

到幾年都沒有回過的家門口,莊蕾有一絲的陌生,這個地方都是她的噩夢,真不想來。她跟着進了屋子,大伯正坐在矮凳上搓稻草繩,莊蕾進去福身叫了一聲:“大伯!”

莊青河四十來歲的莊稼人,黑瘦老實的莊稼人,與莊蕾的爹完全不同,小時候莊蕾一直羨慕自己的堂姐,至少能有口飯吃,至少不用天天挨打。

兩家一個在東屋一個在西屋,合着一間客堂,這都是老底子祖輩傳下來的,見她進來,莊青河放下了手裏的稻草繩,陪着莊蕾一起進來,嘴裏說着今天一早的事情。

一見裏面大伯母正在她娘身邊,她大伯母刀子嘴豆腐心,見她可憐曾經私底下偷偷塞給她一兩口吃食,見了大伯母,她屈膝福了一福道:“大伯母!”

莊蕾的大伯母看見莊蕾進來,把身上抱着的小狗放下,站起來說:“已經一個時辰了,到現在都沒醒!”

她讓出了床沿給莊蕾,嘴裏繼續叨叨:“你爹下手從來沒個輕重,這是往死裏打!”

莊蕾問:“我爹呢?”

坐在床沿上,看了一眼臉上都是青紫的娘,伸手拿起她娘的手開始把脈,脈息微弱,只能試試看了。莊青山真是畜生,不打死不罷休?

“去城裏請大夫了,應該要回來了吧?”莊蕾的大伯母說道。

莊蕾拿出金針,給自家娘在太陽穴,印堂,迎香……幾個穴位下針,随着金針的撚動,她娘悠悠轉醒。莊蕾的大伯母沒想到這個以前連話都不敢說的侄女,這會子居然很是老道地給自己娘紮針。

心裏想着:怪道這丫頭被城裏的財主看中,還真是幾年沒見出挑地跟一朵花兒一樣,這般的樣貌比她在城裏的燈會上看見的大家姑娘還要标致。而且還有了這麽一手的手藝。

莊蕾叫了聲:“娘!”

臉上淤青和紅腫地如開了染坊鋪子的翠娘,艱難的睜開眼,眼睛裏也是通通紅,艱難地說了一聲:“花兒,娘不成了,以後你要好好地照顧弟弟們!”莊蕾原本心裏還在心疼她娘,她其實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可這話一出來,這會兒要不是她這個樣子,真想問問她,她到底要做到什麽程度,才算是不欠他們的。

她娘叫了一聲:“大狗、二狗、小狗!”

莊蕾把地方讓給她的三個弟弟,見她娘通紅充血的眼睛裏流出眼淚:“娘,放不下你們。以後娘不在了,你爹若是照顧不了你們,你們去找你們大姐,她會替我好好地照顧你們!”

莊蕾娘說完那一雙眼睛睜着,看着莊蕾,等待莊蕾的答應,她是知道靠莊青山是靠不住的。只有莊蕾,昨日看在陳家,陳家家底板好,對莊蕾也好。若是她去了,幾個孩子如果能夠得到自己姐姐的照顧,她去了也能閉眼。

莊蕾抽了抽嘴角,看着自己那個接近彌留的娘:“大狗比我小兩歲,他能照顧兩個弟弟,到底都是莊家的子孫。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也該是他的責任,我一個女人家家的拿什麽養活三個兒郎?”

她娘睜開眼問:“難道……難道……我最後的要求,你也不答應?”

莊蕾搖了搖頭:“我不能答應。我現在還靠着陳家來養。更何況您也看到了,陳家如今家裏沒有一個男人,就靠着婆婆一個人撐着那個家。咱們家至少咱爹還在這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這個我不能管。”

大狗惡狠狠地瞪着莊蕾:“誰要你照顧,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我娘不用你來管。”

“大狗!”莊蕾娘叫了一聲,卻看見大狗伸手把莊蕾推了一把,莊蕾倒退了一步,她對着大伯母說:“伯娘,您先照看我娘,我去給她開個方子,興許還能救回來。”

莊蕾的大伯母也不知道為什麽莊蕾會了醫術,但是她這幾年都沒有回來過,也許在陳家有什麽際遇也未可知。

莊蕾出去到客堂裏問她大伯:“大伯可有紙筆,我開個方子,盡快去城裏抓藥來給娘服下,興許還能有救。”

莊青河從來沒想過莊蕾會看病,道:“你什麽時候會看病了。略微等等,你爹馬上就回來了。會帶着大夫回來的。”

“大伯來不及了,我先開方子,您幫我跑一趟城裏的壽安堂!”莊蕾說道。

莊青山能請到的也是聞家的小輩,若是聞家的小輩還不如自己開的方子。

莊青河雖然懷疑,但是依然出門去問鄰居借了筆墨,莊蕾提起筆,開始寫急救的方子,才寫到一半聽見外面的小黑不要命地狂吠。

莊青山一溜兒小跑進來,聽莊青河在問:“大夫呢?”

那莊青山沒有理睬莊青河的問話,高聲喊着:“人在這裏!”莊蕾發覺不對,看向莊青山,見他身後跟着三個家仆,兩個男的一個女的。

莊蕾怎麽想也想不到,莊青山能如此的喪盡天良,趁着自己的娘子快不行了,不去請大夫,而是設計她騙過來,要賣給黃家。莊蕾放下手頭的筆,站起來就要往外沖,外邊被兩個男仆圍住。

莊蕾不過十四歲的年紀,一個還沒完全長開的小姑娘,這一刻站在那裏,冷着臉問:“黃家的?”

為首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心頭一震,突然明白家裏那個大爺,為什麽對這個小寡婦念念不忘了。小寡婦這個年紀長得粉嫩俏麗,不要說再長大些的姿容,真的是眼前這個上不了臺面的男人親生的?

因着莊蕾的氣場,那婦人語速很快:“小娘子,你爹已經将你許給我家少爺做姨奶奶,請小娘子跟我們回去。”

莊蕾冷然地看着那個婦人:“這位媽媽應該知道我已經嫁人了吧?我是出嫁的女兒。人是夫家的。一個女兒怎麽能許兩家人。”

莊青山走過來說:“你男人已經死了,你是該回家裏再改嫁的。黃少爺不嫌棄你一個小寡婦,你別不識擡舉。”

莊蕾笑了一聲繼續坐下,提筆繼續寫方子,對着那黃家的婦人道:“這位媽媽,我見您也是個講道理的。自古以來,只有退了寡婦回了娘家,才能上門說親。雖然我丈夫已經亡故,但是婆母從來沒有想要将我趕回娘家,那我就是陳家的媳婦,是莊家嫁出去的女兒。”

莊蕾筆尖在硯臺裏舔了舔墨,繼續寫字:“你們如今與他做的這筆買賣,毫無道理。作為陳家的兒媳,我怎麽能跟你們走?”

莊青河站起來走到莊青山面前大罵道:“你這個畜生,你媳婦已經被你打地只剩了一口氣兒,說去請大夫,居然去找來了人,你想幹什麽?”

“我家的事情,不用你摻和!”莊青山吼了一聲,莊青河恨笑了一聲:“桂蘭,出來!”

在裏面照看翠娘的莊蕾她伯母,早就聽見外邊的聲音,早就知道莊青山是個沒有良心的混賬,可心腸黑到這般程度,讓她怎麽也想不到。這會兒自家男人叫她出去,看着床上的人她有些猶豫,翠娘這個樣子,怎麽能離開人呢?

“桂蘭快出來,他不需要我們幫忙!”莊青河中氣十足的聲音下,她對着躺在床上的翠娘說了一句:“翠娘,我出去看看!”

躺在床上的莊蕾娘雖然身體動憚不得,但是耳朵清楚,他家又不大,外面是什麽聲音,她哪裏不知道?她的眼裏眼淚滑落了下來。

莊蕾的伯母猶豫着,她覺得莊蕾不肯答應翠娘的要求有些不近人情,可聽了外面的話。又聽見莊青河叫她的聲音,她只能站了起來。對着大狗說:“你好好看顧你娘!”

她站了起來走出門去,看見自家的客堂裏好生熱鬧。到底是鄉下婦人,沒有見過什麽世面,走到莊青河的身邊,心底有些打顫,莊青河說:“你進屋去!”她看了一眼已經寫完方子擡起頭的莊蕾,多好的一個姑娘,真是倒了什麽黴,才投胎生在翠娘的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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