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利用
聞先生給蘇老夫人搭過脈之後, 推說自己壽安堂還有很多病人等着, 讓莊蕾留下觀察蘇老夫人的後續。
老夫人睡到中午, 睜開了眼睛, 叫了一聲:“小五!”
蘇清悅喜極而泣, 趴在老夫人身上恸哭起來!
朱博簡站在邊上看着自家娘子哭地那個天昏地暗,一時間怎麽勸都不行,外面有人來回禀說是:“許太醫要回淮州了, 跟爺來辭行!”
朱博簡出門相送,許太醫的品階不低, 是七品的醫官,他又親自送了老夫人回來,這也算是情分了, 雖然最後因為救治的問題弄得很是尴尬。
莊蕾在邊上聽見許太醫要離開,跟了出去,許太醫的馬車已經在門口等着,朱縣令依舊親自送他出門,只是他臉色不好。
老夫人的病成了他與聞先生打賭的起源, 如今這個賭約,看似兩個人之間的私下的賭約, 其實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一件事情了。這個面子不僅丢的是眼前這個許太醫的人, 還有他的頂頭上司,他的師傅,周院判的臉。周院判是大津禦醫排行榜上第一的。
更何況勢必會引起對于當年蔡大官人死因的猜測,一旦猜測, 有了老夫人這次的被救回來的事件,就成了最好的佐證。
那麽聞先生是不是冤屈真相已經不重要,結論都會變成聞先生是被冤枉的。這麽一來太醫院肯定會有大的動蕩,畢竟在京城那個地方,一個一個的小圈子鬥地那個叫你死我活。這一番的波折也不知會如何了。
莊蕾叫了一聲:“許太醫!”
那位太醫轉過頭看她,臉色鐵青:“莊娘子是來看老夫笑話的嗎?你自問一個小輩,也能來羞辱于我?”
莊蕾走過去說:“也對也不對,這要看你怎麽想了。許太醫你是做醫生的,還是做神棍的?”
許太醫差點被她氣得跌倒,問:“你什麽意思?你在辱我做醫生,猶如做神棍?”
“沒錯!”莊蕾這個回答一出來,連朱博簡都皺了眉,一直他都以為這個叫做莊大娘子的小娘子是個伶俐人,很懂得進退,今日何必為自己再結一段沒有意義的仇怨。
“你這個小姑娘,有人生沒人養的吧?”
“你這個老爺子,有人教卻沒學進去的吧?若是我碰到一個病症,我自己完全沒有本事治好,但是別人治療好了,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去探聽是怎麽治療的。你呢?只是因為自己輸了賭局,所以就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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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蕾看着他說:“你的醫術僅止于師父教的,卻沒有舉一反三,更沒有任何一種對新的藥也好,新的治療方法也好,保持好奇之心,沒有博采衆長之意。而聞爺爺,他不恥下問,虛心學習。所以哪怕你做了太醫,他只是一個民間的醫生,你也不及他。”
本就因為輸掉了賭約,心頭一口老血還沒噴出來的許太醫,現在被一個黃毛丫頭說這樣的話,簡直就是氣得不要不要的:“你欺人太甚!”他身邊的藥童先一步跨了出來,卷起了袖子。
“你不求長進!”莊蕾卻跟沒有看見那個藥童作勢要打人的手似的,指着他說道:“你光憑一張方子就斷定有沒有效果,卻沒有想昨日除了方子之外,還有青橘飲,還有去腐生肌散,還有回陽急救之法。即便是方子,你也只記得方子裏的細辛用到了極限,但是你想過為什麽要用柳枝一兩半嗎?兩種藥一個溫陽,一個寒涼,為什麽要配伍在一起?你都沒有想要了解一下。”
本就對老夫人能脫離危險心裏交錯着不同心情的許大夫,聽見這樣的話,所有的血氣都湧上了臉指着莊蕾:“你小小年紀就這樣嘲笑老夫?老夫開藥方的時候,你在哪裏都不知道呢!”
“我不是嘲笑您,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昨日的賭只剩下履約,但是作為醫者,我們還會面對不同的病患。您作為在淮州的差派太醫,為什麽對這樣可以治療反複發作的癰疽的機會不感興趣。這是我很好奇的!”莊蕾剛剛問過朱大人關于這個外派太醫的功能。
原來太醫院不是僅僅充當皇室貴族的醫生,也整理醫藥典籍,對傳染病進行記錄,這個時代還叫溫病。
關于許太醫為什麽會出京,這裏面是有緣故的,許太醫的本事在太醫院裏算不上高明的,不過他的出身卻是極好。祖輩就是太醫院裏的院判,他小小年紀就跟在周太醫身邊學習醫術。
進入太醫院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平時也就給宮裏的那些品階不高的妃子,或者是請不動大拿的京城官員家屬看病。熬着資歷一年一年升上來,本事放在那裏,也不可能升太高。再過兩年他的師傅周院判也要年紀大了看不動病了,離開之前周院判就想安置了這個徒弟,要不然等他一離開,太醫院哪裏還能有他的位置?
而惠民局是主管對民間的藥材供應,尤其是有大的溫病流行的時候,就需要惠民局與地方官一起制定方案。惠民局裏掌管方劑的吏目就是周院判想要安置他的這個職位。
既然要和地方上有接觸,那麽出來差派之後,再回去接任這個位子就有了資本。這條路就是他師傅給他設計好的。給了淮州這個好地方,只要他太太平平地幹滿三年,回去就進惠民局。
出了這個事情,如果在醫局給聞先生跪下賠罪,對于他來說那條完美的路,在這個年紀完了,名氣地位全沒了。
而且,聞銳翰之前治療蔡大官人的事情一旦被拉出來,重新翻開來看,畢竟輿論會不一樣,還會連累他的師傅周院判。他現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沒錯,他真是想死了算了,也許就不要連累一心為他考慮的師傅了。
心情極差的許太醫厲聲道:“不要拐彎抹角,你想說什麽就說出來!再怎樣,也輪不到你來羞辱我。”
“這個事情可大可小,可以毀了你的前程,也可以成就一段佳話,端地看許太醫選擇前者還是後者?”莊蕾站在那裏淡淡地看着許太醫。
許太醫看着這個臉還有些圓,一張臉還稚氣未脫的姑娘,她的氣勢完全不輸給宮裏已經成了精的那些貴人們,她在跟他談條件。他站在那裏問:“什麽樣的佳話?”
“昨天的藥方只能達到救治的一半效果,而另外一半的效果來自于壽安堂的新藥青橘飲。對于你來說保守的藥方,老太太活命的幾率不足一成,而聞先生的藥方可以提高到一半,但是如果加上青橘飲,這個成功的可能就是八成。”莊蕾停了一停看他的反應,見他果然在認真聽,她繼續。
在這個時代一個小小的感冒,就可以引起的肺炎,就能要了很多人的命:“而且,我們看下來青橘飲可不是僅僅是針對癰疽,而是咳喘肺癰。我們是為了肺癰專門研制了這個青橘飲。如果肺癰能治,你一定知道是個什麽樣的功績。而這個功績裏如果有你的一份功勞呢?哪怕是跟蹤你記錄,并且扶持了壽安堂的青橘飲的推廣呢?”
許太醫深吸一口氣:“你說能治肺癰?”
“不一定,現在還在看效果當中,不過昨天老夫人的效果,讓我有了信心。”莊蕾說道、
“即便你這樣想,聞銳翰願意?再說我為什麽要幫着你們推廣那個什麽青橘飲?”許太醫問他。
“聞先生根本不想和你計較,是你咄咄逼人,他才和你下的這個賭約。如果我們都能為青橘飲的推廣做出貢獻,他自然不會去計較?更何況,你該跪還得跪。為聞先生正名還得正名。這個事情不會變。老實說,你雖然言之鑿鑿,一直說是聞先生害死了人,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的心虛與愧疚?你就不覺得欠他一個真誠的道歉?”
心虛和愧疚,他這些年真的沒有,他一直認為自己做得很對,而且他的師傅周院判也說他是對的。這種亂七八糟的郎中,怎麽能跟他們相比?直到今天,看到必死的蘇老夫人活了下來,他才開始懷疑自己。可真要自己給這麽一個野郎中跪下,他怎麽甘心?
莊蕾問他:“不知道你聽過将相和的故事嗎?你覺得在這個故事裏,廉頗和藺相如被嘲笑了嗎?對廉頗有損失嗎?他依然是趙國的第一大将。你和聞先生之間,只是想法不同罷了!你認為聞先生是在過度地治療,讓病患臨死都不得安寧。”
許太醫聽到這裏,開始明白莊蕾想幹什麽,如果是這樣,他的顏面或許可以保住。
“但是聞先生是因為有了新藥,他認為可以一試。結果出來原來是新藥起了作用。你佩服聞先生的膽量還有他孜孜不倦地專研藥物的精神,所以輸得心服口服。當你聽見這個藥有可能可以治愈肺癰的時候,更是将兩人的成見放下,與聞先生一起協作,觀察青橘飲的功效。然後你寫一篇關于青橘飲是否能治療肺癰的文章,送入太醫院。我的話說完了,你自己回去想想,你若是想得明白就來找我。咱們商量後續。若是想不明白,那就按照賭約來!”
說完莊蕾轉身回去,才不過走了幾步路,就聽見後面那許太醫叫了一聲:“莊娘子!”
莊蕾回頭看他,見他說:“我們仔細談談!”
許太醫對着藥童說:“不走了!”
朱博簡完全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這個莊娘子真是一個鄉間的村姑?聽她說話,簡直不輸京城那些老政客,拿捏地簡直讓人要為她擊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