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元宵
假期過得真是極快, 轉眼就是正月十五了, 莊蕾起床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能賴床就賴床, 畢竟馬上要開工了, 她還真有假期綜合症了,想犯懶。
吃飯的時候不見陳熹問:“二郎呢?”
“不知道啊!一早上就出門了,說去隔壁阿保家, 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月娘說道:“出去玩得連飯都不想吃了。”
“別看平時沉穩,到底是個孩子, 我去叫他回來吃飯!”莊蕾站了起來,走出門去,阿保是來城裏之後新認識的街坊, 和陳照陳熹差不多年紀,平日陳照和阿保關系比較好,兩個男孩子有空會在一起聊個天,陳熹喜靜只是與阿保臉熟,打個招呼罷了。
阿保的爹是箍桶匠。家裏的鍋蓋, 蒸籠都是他做的。莊蕾從小巷子裏穿過去,門口堆着成捆竹子的就是阿保家了。
到了他家門口, 莊蕾走進去叫:“嬸子!在家嗎?”
“誰啊?”阿保娘走出來, 看見莊蕾就叫:“莊娘子啊?”
“我家二郎在嗎?”
“在呢!”阿保娘說:“快進來啊!”
莊蕾進了屋,聽見陳熹的聲音:“叔,這樣可行了?”
“二郎!”莊蕾叫道:“吃飯了!你怎麽也不看看什麽時辰了?”走進去才發現陳熹身上攤着皮單子,手裏拿着把鑿子, 正在搗鼓個什麽玩意兒。
看見莊蕾進來,仰頭笑着:“竟然是午時了啊,我一時忘記時辰了,你看,我快好了!”
莊蕾看着地上兩個兔子燈的骨架,還有他手裏的木輪。他竟然是出來學做兔兒燈的?她就跟他提過一嘴,說每年大郎都會給自己做兔子燈,所以他記在心裏了?這孩子!
陳熹站起來把皮單子放下,說:“嫂子,你幫我拿着,咱們回家糊了紙就好了。”說着把兩個骨架給了她。自己用繩子把八個輪子給串在了一起,提着對阿保爹說:“叔,謝謝!我先走了!”
“客氣什麽,都是鄰居!”
張氏為人随和,家裏又是做吃食鋪子的,莊蕾又強調每天東西務必新鮮,有多餘的菜,她會分給邊上的鄰居,進城沒多久大家也都喜歡了這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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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走出去,阿保娘叫着:“二郎,有空再來!”
莊蕾看着手裏的兔子燈骨架,還真是有模有樣。兩人提着回家,月娘打飯,莊蕾把飯遞給陳熹,一家人落座,卻見陳熹拿了筷子一抖,莊蕾問:“怎麽了?”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紮了一個竹刺!”
“我看看!”莊蕾伸手過去看他的手,果然是一根刺紮在了手指上,另外一個手指上有一道血口子。莊蕾放下筷子說:“來,我給你去把刺挑了,消消毒,上個藥。”
拖着他去坐在太陽底下,莊蕾去拿了藥箱過來,取了金針出來,捏住了陳熹的手指,陳熹嘶地一聲抽氣,莊蕾擡頭笑看了他一眼:“這會子知道疼了,你這手一直拿筆的,哪裏做過那等的活兒?”,陳熹看着她低着頭,入眼的是她長長的眼睫毛,見她專心致志地給他把刺個挑出來,不知怎麽的陳熹臉上略有些發熱。
莊蕾替他挑出了刺來,再擦了點藥,又把他手上的小傷口給處理了,這才回座位吃飯。
張氏看他的手又是被紮,又是割開,埋怨:“你這孩子,怎麽去搗鼓這個東西了?”
“上次嫂子說,咱們家過元宵,大哥會給大姐和嫂子紮兔兒燈。我想也是,如今大哥不在了,我是這個家的最大的男兒了,自然我要給大姐和嫂子紮兔兒燈了。”陳熹擡頭笑看着張氏:“阿娘,我和三郎會挑起這個家,照顧你們!”
這番話讓張氏眼睛紅了起來,摸了摸陳熹的頭:“你這孩子!”
“二郎,我和你嫂子都已經這個年紀了,哪裏還要這種小孩兒家的東西?”月娘說道。
“應個節,應個節嗎?”陳熹笑着說的時候,不經意地看向莊蕾。這眼光落在了月娘的眼裏,月娘想要說什麽,卻又閉上了嘴。
吃過飯,莊蕾收拾了正廳的八仙桌,陳熹把兔兒燈的骨架和輪子都搬了上來,還去拿了紙,對着莊蕾說:“嫂子,你給我調些漿糊過來。”
莊蕾進去用面粉調了漿糊,張氏在活糯米粉,莊蕾把漿糊送了出來,進竈頭間,想要跟張氏一起做元宵,月娘已經把手上的碗都洗完了,跟她說:“你出去跟着二郎他們糊兔兒燈去,一共幾個圓子作興咱們母女三個做嗎?好好去玩,過了明天,你可就要忙了!”
說着她已經跟張氏開始扯起了元宵的坯子來,莊蕾一看也是,一家五口吃的那點子東西,那裏用的着三個人做?笑着說:“那我出去了!”
“不吧!”張氏笑着對她說。
看着莊蕾走了出去,月娘對着張氏說:“娘!跟您說個事兒!”
“什麽事?”
“這次不是跟着花兒一起去淮州嗎?我看那聞家少爺,對咱們花兒,有心思。”月娘說道。
張氏擡頭看了看月娘:“就是平時來咱們家挺勤快的聞少爺?”
“可不是?”月娘說道:“什麽事情都讓着花兒,護着她。”
“那是個好孩子,我看他平日也穩妥。平日都是花兒指使他做事情,就沒有個二話的。若是這樣的,倒是也好。只是你哥才去世半年,若是花兒這個時候就改嫁,多少我心裏過不去,總覺得虧欠了大郎。可若是她錯過了這麽好的人家,我心裏更是過不去,那不是耽誤了花兒?”張氏說這些話有些落寞。
“阿娘,您先聽我把話說完,我看出來了聞家老太爺,肯定也是喜歡咱們花兒的。可這次我卻發覺,那聞家的老太太不喜歡咱們花兒。”
“啊!這麽會?咱們花兒又沒跟她相處過。她不喜歡咱花兒什麽?”張氏一直覺得自家的兒媳婦是千般萬般好。
“左不過覺得她是個寡婦,配不上他們家的長子嫡孫呗!”陳月娘說道:“那日逛街,您不是讓花兒要殷勤些嗎?花兒就主動給那孩聞少爺的弟弟買了好些吃的,那聞老太太就不樂意了,當場發作,若非咱們花兒大大方方不計較,還真是下不來臺了。”
“她那是不知道咱們花兒的好,花兒的本事。不是我說,他們家雖然家境比咱們家好,可那聞家大少爺長得很一般,那臉四四方方的,真配不上咱們花兒。咱們花兒別說是以前小溝村了,就是整個遂縣這個年紀的姑娘裏,有哪個比她好看的?比她能幹的?”原本張氏覺得聞家是好人家,可一聽莊蕾被人嫌棄,心裏頭是百般不高興,覺得這個聞家也沒什麽好。
“對啊!可就是這樣,咱們花兒還被人嫌棄。為什麽?就因為是個寡婦。”月娘跟自己娘說:“就算聞少爺喜歡她,想娶她,進了那個家,老太太不喜歡,如果婆婆也不喜歡,瞧不起呢?她有娘家人撐腰嗎?”
“不是還有咱嗎?”張氏說道:“咱們可不就是她的娘家人。”
“二郎能上門撐腰?前小叔給前嫂子去她後面成婚的人家撐腰?”月娘問張氏,手裏把圓子搓了放在竹匾裏。
“也是啊!花兒娘家就算了,不害她已經不錯了,根本不可能替她撐腰。這?”張氏被月娘提起這事很是煩惱。
月娘這才說:“花兒這個寡婦身份,就注定了她嫁不好。娘,其實您不覺得,花兒留在自己家裏也挺好?”
“那是自然,咱們家就是花兒的家。我就是拿她當女兒的。可我也舍不得這孩子真一輩子守寡,畢竟往後的日子還長。”張氏說道。
“娘,剛才花兒給二郎挑刺兒的時候,您沒一點點其他的想法?”月娘對着張氏擠眉弄眼。
“這?”張氏擡頭驚訝地看着月娘,月娘把豬肉餡兒塞進元宵裏,捏着元宵說:“您就沒覺得兩個人很登對?”
張氏回憶起方才的一幕,兩個孩子坐在矮凳上,莊蕾的手捏着陳熹的手指,那一張臉挂着淺淺的笑,陳熹專注地看着莊蕾。那個模樣?
“叔就嫂嗎?名聲是不太好聽。可又不是沒有。”月娘笑着說:“花兒看上去好說話,可真別人犯到她身上,她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若是攤上個跟李家那樣的婆婆,她那個脾氣定然鬧地雞飛狗跳,家裏也未必安穩。”
月娘看着張氏:“而您呢?咱們母女最是相像,吃虧了忍在肚子裏,能耐一天就耐一日的,又是個沒什麽大主意的。若是以後二郎三郎娶了媳婦,媳婦有個不是,您也不會說,肯定是讓着的,到時候定然受委屈。可若是花兒做了二郎的媳婦就不一樣了,她肯定護着您,您對着她就是對着自家的女兒,跟您壓根就不會有矛盾不是?名聲不好聽,實惠的卻是一輩子。”
張氏張開了嘴巴又合上,合上了又張開說:“你想的倒是好,如今花兒主意也大着呢!二郎也不糊塗。哪裏會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您只要說,您願不願意花兒給二郎做媳婦?”月娘問她。
張氏想了想:“若是出去,就是便宜了外人。我自然是願意的,可兩個孩子未必願意。”
“那就行了!咱們以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您看見兩個人吵吵鬧鬧,親昵些,也別見怪。随他們去就是了!天長日久生出了情分,願意在一起,到時候就讓他們在一起不就行了。”
張氏看肉餡兒的已經包完了,拿了棗泥餡兒過來說:“那不行,他們年歲都開始大了,到底頂着小叔子和嫂子的名義,若是做出些有傷風化的事情來,豈不是大家都難看,即便是心裏希望他們能在一起,也不能壞了規矩。”
月娘看了一眼張氏:“娘!花兒是那種糊塗人嗎?她會那麽随便?您只要不提讓她找人家,二郎這個年歲也要讀書。要讓他們慢慢來,心裏相互有了那個人。過幾年,給咱爹咱哥守孝也守過了。那時候再捅破窗戶紙。那不是剛剛好?”
張氏點點頭覺得月娘說得有道理,又擡頭看月娘說:“他們倆不着急,你這裏也可以心思活絡些。也真沒必要一輩子就這樣過了。”
“娘,還是先給爹守過孝再說。真不着急!”
兩人做好元宵出去,正廳裏莊蕾已經跟陳照和陳熹一起把兔兒燈給糊上了紙頭。陳熹拿了筆墨來,給兔兒畫上了眼睛。這會兒又在兔兒的身體上,畫了一株蘭花。
陳熹想起莊蕾給他的青春期的那些紙張,想起莊蕾畫的圖。嗯!很是傳神!
“嫂子,另外一邊你來畫?”把筆遞給了莊蕾,莊蕾接過筆,他畫了蘭花,那她該畫什麽?一想,落筆下去勾勒幾下,枝條蒼勁,梅花嬌豔,這是寒梅吐蕊。
等畫完,眼看看陳熹要接過筆繼續畫另外一個,被她将燈搶了過來說:“梅蘭竹菊多沒意思,什麽想法,跟個小老頭似的,我來!”說着幾筆下去,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出現在兔子燈的側面。
陳熹輕笑一聲:“我知道了,那面我來畫!”說着接過筆,畫了一條黑白的小花狗,憨态可掬。
“對嗎!這才有趣嗎?二郎,咱們是鄉下人,要接地氣兒!”莊蕾把兩只兔兒燈并排着放在太陽底下,晾幹上面的漿糊和墨跡。
晚上一家子吃過元宵,自家今年新喪不放煙花爆竹,卻是可以去看看街坊鄰居家放煙花?點上兔兒燈,陳熹把燈遞給月娘,月娘說:“我都這個歲數了,還拿這個像什麽?”
他想把燈遞給陳照,陳照手裏拿着花生,正在剝着吃。忙擺手道:“哥,你自己拿着吧!”
只能自己提了一個,莊蕾提了一個。夜色之內,有孩子的人家放着煙花,噼裏啪啦的聲音和璀璨的火光,這種景象跟京城比起來當真算不得什麽,他轉頭看見張氏溫柔地看着他,莊蕾正從手裏拿出糖果給邊上的孩子,以後歲歲年年都要這樣過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遇到張氏是花兒的運氣,遇到花兒也是張氏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