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跪求
莊蕾還沒有從那個病患彌留的沮喪中回神過來, 聽見這個老婆子惡毒的言語, 心裏頭火蹭的冒起來, 吼了一聲:“給我滾!”
那李家婆子本就要找人吵架, 見她應上來, 跳地更歡了。
莊蕾看見她這個腔調,轉過頭冷笑一聲:“笑話,你罵我做什麽?我又沒給你家那個治過病, 你們不是找了人來治嗎?還說也有青橘飲了,還治好了嗎?治好了, 還來這裏罵人做什麽?是不是你們家李春生,又發作了?這次發作比上次還要兇狠,快沒命了, 所以你才要過來跳?”
梅毒這個玩意兒根據個體的免疫能力不同和侵襲的組織不同,即便是到了三期發作也是各有特點,而且不是一次兩次發作就完結了。有些人反反複複,所以從專業知識上,莊蕾是不可能判定李春生快沒命了。她判定李春生要死了的依據是書裏的時間點, 按照書裏的說法,這個時候他已經沒命了, 而現在他已經比書了多了半個多月了。
張氏早就聽見了李家婆子的叫罵聲, 那李家婆子罵莊蕾罵得難聽,她跑過來,雖然罵人她沒本事,但是自家孩子自己護着:“你憑什麽罵人?”
“你們都盼着我們家春生死是不是?你們也不得好死!”老婆子指着莊蕾。
“我說過可以給他治, 就是你得把月娘的嫁妝銀子還過來,你得付治病的錢。你又不想付錢,要我白給你治?你覺得可能嗎?你那天自己不相信跑了,怪我啊?”莊蕾正在說話中,預約下午過來的劉屠子夫妻出現了。
劉屠子看着坐在地上大聲哭叫的李家婆子,問:“這是?”
張玉蘭從裏面走出來,她身上圍着純白的圍裙,莊蕾讓她在壽安堂專門做給手套衣服清洗消毒的活,此刻她正在漂洗早上的那些東西,聽見叫罵聲,她原來不想出來,但是聽見李家婆子在跟莊蕾對罵了,張玉蘭心裏過意不去,走了出來。
看見張玉蘭出來,李家婆子站起來,沖過來要打張玉蘭,被壽安堂的夥計給攔住了。
莊蕾站在邊上一把拉過張玉蘭,指着張玉蘭的臉說:“我說我能治,張玉蘭我治好了!”
又指了指劉屠子:“他我也治好了。別人說能治,你們家李春生要死了,那就去找說能治的人,不要來這裏撒野!”
李家婆子看着張玉蘭幹幹淨淨的臉,和劉屠子也已經幹淨的臉,他們是真好了。他們倆一個是把病染給了自己的兒子,一個卻是将自己的兒子打地臀骨骨折。憑什麽他們都能活的好好的,自家春生卻性命不保?
可見莊花兒是真有本事,如今年她也只能豁出去老臉了,那吳郎中說也只有壽安堂的莊蕾能救了,李家婆子走過去,撲通跪在張氏面前說:“親家,你看在兩家以前的交情的份兒上!你看在李春生是月娘男人的份兒上,讓他嫂子救救他吧!只要你救了春生,以後月娘我當娘娘一樣供着,絕對不敢對她絲毫怠慢,求求你,我們李家兩代單傳,要是春生沒了,我們李家就絕後了啊!”
莊蕾一把拉住張氏,張氏退後兩步,李家婆子變了臉,對莊蕾說:“他嫂子,求求你!你救救他,救了他,就是救了我們一家子啊!”
莊蕾被眼前這個老婆子的無恥給驚到了。壽安堂在輿論的風口浪尖,莊娘子因為兩家的仇怨,所以不肯給那個花柳病的前妹夫治。吳郎中打探到了花柳病的配方,治好了這個前妹夫,這個事情早就傳地沸沸揚揚,而且弄得陳皮脫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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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地人群現在看見了,這個老婆子就是莊蕾那個患花柳的前妹夫的親娘。所以那個花柳沒有被治好?
只見她方才還是一副潑婦罵街,此刻卻是哭地實在可憐。這變臉的本事,天底下有幾人能比?
她跪在張氏面前:“親家,我的好親家!咱們倆家前村後宅,兩個孩子從小定親,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我們家就這麽一根獨苗,春生不能死啊!”
月娘從裏面沖出來,指着李家婆子說:“你怎麽有臉說這樣的話?我爹,我哥是怎麽死的?我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麽沒有的,你忘記了嗎?”
莊蕾這個時候過去拖住月娘說:“月娘,你進去,你和娘都進去。”
李家婆子哭着說:“你要是今天不救我家六郎,我就一頭碰死在你們門前!我也不活了!”說着一邊拍腿一邊哭。
莊蕾啐了一口,這一招都是她玩剩下的,也好意思來?
不過這次要變幻策略,她一個老婆子再不講理,這路上也不是每個人都是明白人。
莊蕾長嘆了一聲:“你撞死也沒法子救你兒子了,時機已經錯過了。花柳這個病,壽安堂的青橘飲,也不過能治療花柳的一期和二期,運氣好三期能夠賭一賭。你們上次來,我就說能給你兒子治,是你嫌貴不舍得治,去找了個郎中,吃了假藥。這次再發出來,是神仙也難救了!我是郎中,不是神仙 ,你讓我怎麽救他?你自己把他最後的機會都耽誤了,還鬧得滿天世界都認為是橘子皮能治花柳?誰跟你說的?橘子皮只能開胃消食,止咳化痰。”
李家婆子臉上帶着鼻涕眼淚,收了聲,莊蕾看着她臉上紅了再白,白了再紅,而且一陣陣地抽搐,聽她問:“你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真話,你從來都不信。你們家有正路不走,總是要走邪路?這真是窮途末路了。李春生的病,上次已經病在骨子裏了。我跟你說是跟閻王搶命,沒用了,現在已經沒有辦法搶了。你不該走歪路的,你知不知道,斷送他最後機會的就是你自己,為了省那幾個錢,最後害了自己兒子的性命。你要是想要再試試,可以去淮州的廣績堂碰碰運氣!”莊蕾一臉地無奈說道。
李家婆子之前有過小中風,但是沒有及時治療,今天又受了大刺激,臉上抽搐。這是中風的先兆。焦慮和奔波之下,會促使她的中風發作。莊蕾介紹了廣績堂,救不了李春生的命,但是可能會要了眼前這個婆子的命。
上次他們來看病,沒有幾個人看見,說莊蕾不肯治,也是李家和吳郎中說出去的,這一刻大家聽下來,原來是人家肯治,是他們自己要省錢,所以沒有治。
“那廣績堂能治嗎?”這話問出了多少看客的心聲?
“名聲在那裏。碰碰運氣吧!”莊蕾回答。
李家婆子,站了起來,問:“是我害了他?”
“你自己想,你要是一門心思給他治病,不去想什麽歪門邪路。這病已經好了七八成了,你舍不得那幾個錢,現在……”莊蕾搖了搖頭給她加強這個概念。
她還指着劉屠子:“我要給他去複診了,你走吧!你家李春生,我們肯定是救不了的。”這就是對照組啊!圍觀的人看,一個家屬在那裏絕望痛哭,一個已經快好了。
她走到壽安堂門口,見看客這麽多,她站在那裏沉着臉說:“今日我在這裏再說一遍,橘子皮對花柳,對癰疽,根本不會有效果。青橘飲不是橘子皮做的!病情真的耽誤了,大羅金仙也是救不了的。他們家那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們不要被騙了。”
衆人看着李家婆子邊哭邊往前走,看着這個婦人悲涼的神情,都心裏一緊。不免要對她同情兩分。莊蕾心裏是斷然同情不了這家人,他們家的險惡實在讓人罄竹難書,不過表面搖頭:“哎,耽誤了!”
李家婆子回到家門口,還沒進門已經聽見裏面有自己女兒的哭聲,沖進去一看,李春生躺在床上,還剩下了一口氣。
“走,咱們去淮州城試試,廣績堂或許能救他!”李家婆子自己也不信,這個樣子的人還能救,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心裏還有一絲希望。
“娘!去淮州?”李家二女兒問她。
李家婆子說:“那個莊花兒說可以去廣績堂碰碰運氣。”
“娘,淮州城就是去也要大半天,再說了,就是去了今天也看不了,六郎看起來是撐不到晚上了!”
李家婆子最疼這個兒子,別人這麽說她沒辦法,自己女兒也說這種喪氣話,她伸手就是一巴掌拍過去,李家二女兒沒想到會被自家老娘這個時候打一巴掌,聽她娘說:“你說什麽喪氣話呢!但凡他還有一口氣,就得想辦法!”
“娘!”微弱的聲音從李春生的嘴裏出來,李家婆子過去,到底是自己生出來的,也不怕髒抓住了李春生的手:“六郎,別洩氣!咱們再想想辦法!”
李春生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沒救了!能幫我叫月娘回來嗎?我想見她最後一面。”李春生半昏迷之間,隐隐約約做了一個夢,他沒有生病,陳月娘也沒有走,陳月娘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一家子和和美美。這不過是他臨走前的內心的期望,他卻覺得本該的路是這樣的。
李家婆子聽見這個話,很是為難,方才的情景她也是明白,陳月娘是恨透了這個家了。李家婆子摸着兒子斑駁的頭說:“六郎,她是不肯來了!”
“娘,我想見月娘!”
剛剛從城裏回來的李家婆子再次要去城裏,走出去的時候人搖搖晃晃,剛好李家二女兒女婿趕了牛車回來,載着她進了城。這麽一來一回已經到了下午申時,剛好今天是做藥膳講解的日子,莊蕾跟月娘正在講女人溫補用花膠鳳爪湯。
小鋪子外面圍了很多人,她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讓讓,讓讓!”
那李家婆子扒開了人群,走了過來,看見月娘說:“月娘,跟我走!”說着就要過來拉月娘。
陳照出來吼一聲:“你這婆子幹什麽呢?”
李家婆子抹着眼淚叫:“她男人都快死了!要見她最後一面!”
月娘被那老婆這麽欺近上來,有些害怕,莊蕾一聲喝道:“胡說什麽!月娘和李春生和離了,有放妻書的。早就不相幹了!你快走!”
莊蕾對着看客說道:“各位,看來今日沒辦法了,等下我把方子寫了,貼在咱們這面牆上,要是誰有興趣,就過來抄方子。散了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月娘。好歹六郎也跟你成婚了一年啊!你就去看他最後一眼,只求你看他最後一眼。”李家婆子仰頭看月娘,莊蕾把月娘掩在身後,李家婆子哭哭啼啼地跪下來:“月娘,我給你跪下了!”
張氏走出來,拉月娘進去,李家婆子叫:“親家,求求你!”
那樣子實在可憐,不明就裏的看客,總有同情她的。莊蕾站在那裏:“我家小姑嫁過去,你兒子三天兩頭打她,她懷着身子,李春生把她按在河,我家公公和官人用了兩個人的性命換了她的命上來。你現在哪裏來的臉說最後一面,他就是懊悔了,這個懊悔能換回我家公公和我男人的命嗎?”
“莊娘子,也許人家只是想要跟陳娘子一個道歉!你要不讓陳娘子去吧?”
莊蕾轉頭看月娘:“你去嗎?”
月娘臉色慘白,搖頭,莊蕾看向那個勸她的看客說:“您不知道,咱們家月娘在他家那是過的什麽日子。罷了,我随你去走一趟!”
莊蕾要去壽安堂借兩個夥計,剛好黃成業送陳熹回來,陳熹下車問:“嫂子,這是要做什麽?”
“李春生要死了,要見月娘最後一面,月娘是怕了那個地方,就不要去了。我替她去,打算找兩個夥計一起。”莊蕾說道。
黃成業一看:“找什麽夥計!用我的車,帶我的人過去。”
他下車來,對着自己的家仆說:“給我護着莊娘子!”
“是!”
他身邊的家仆個個壯實,莊蕾對他點頭:“謝過!”
“嫂子,我陪你去!”陳熹說道。
“行!”莊蕾上了車。
李家婆子看着莊蕾:“六郎要見月娘!”
“你要是覺得不行,那我們也就不去了!”莊蕾在車上說道。
李家婆子看了一眼,她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其他選擇,莊蕾從窗簾裏看見,她憑空一腳踏空,若非她的女婿扶了她一把,就真跌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萬結束,恢複日六的節奏,每天早上9點和晚上6點哈!我的速度也就能日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