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夕
? 對韶國人來說,過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除夕就意味舊的一年結束,新的一年将要開始。
這一天,無論貧富貴賤,家家戶戶都洋溢着節慶的氣氛,軍中自然也不例外。
将士們身在營中,不能歸家團聚,所以沈離央也早吩咐過,除夕那夜要全軍設酒同樂,除了站崗巡邏的士兵,其餘人都可以休假一天。夥房也準備了各種食材,一大早就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顧流觞出來時,看到營房外已經布置得喜氣洋洋,不外乎是倒貼的福字,或者寓意喜慶的春聯。
她走到沈離央房外,看到沈離央正在案前寫着什麽,一擡頭見到她,跟見了救星似的。“軍師,快來幫我寫幾個字。”
“什麽字?”顧流觞含笑走近,看到她案上放着幾張紅色的長條紙,大概是在寫春聯了。
“錦繡總是念叨我這太素淨了,沒點過節的氣氛,讓我寫幅春聯貼上去。”沈離央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你看我這字,寫起來總不是個樣子。”
顧流觞拿了那張她寫了一半的細看了一下,點頭說:“将軍的字雖然不太規整,但勝在有風骨。只是春聯最好祥和一些,這筆畫間殺氣略重,确實不太合适。”
“軍師就別顧着笑我了,快寫吧。”沈離央把紙鋪在了案上,催促着。顧流觞的字她是見過的,寫得一手漂亮的行楷,既有行書的潇灑飄逸,又有楷書的方正整潔。
顧流觞拿起筆,問:“寫什麽?”
“春聯不都是那些吉祥話,你随口拈兩句就好。”
顧流觞想了想,春聯寫的那些句子,她的确是信口拈來,只不過現下天下大亂,總不能給她寫個四海升平,風調雨順什麽的。她凝神想了半晌,揮毫寫下。
“汗馬絕塵安外振中标青史,錦羊開泰濟民清政展宏圖。 ”沈離央念了念,喜道:“明年是羊年,這句既意思既好,又應景。軍師真是滿腹文墨。”
“不過篡改前人詞句罷了,也值得這麽誇我?”顧流觞把墨風幹,“既合心意,那就貼上去吧。”
貼完春聯,沈離央到窗邊望了望,看到外邊亂糟糟的樣子,也沒有像平時一樣訓斥,而是默默的走了回來。
“将軍不喜歡過年嗎?”
“那不是小孩子才喜歡的事情?”
“這也不一定啊。”顧流觞看出她興致不高,于是娓娓說道起來:“過年時都熱熱鬧鬧的聚在一起,就算小孩子再頑皮,也不會被大人責罵。晚間也不會那麽早就寝,而是會在一起守歲。等到新年的更聲響起,互相說些祝願的話。第二天的時候,會穿上新衣服,從頭到腳都是新的,然後到相識的人家那裏去拜年。”
“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也能生出這麽多講究。”沈離央皺着眉,“我可是嫌麻煩的。”
“辛辛苦苦忙了一年,總要有點盼頭啊。”
“老百姓就是容易滿足。”沈離央感嘆,“韶國現在就像是一棵大樹,已經從根源開始腐化了,不管再怎麽樣,也只是周而複始,始而複周。”
“所以在民衆的心裏,我們安樂軍就像是一個大英雄一樣,打跑了一頭名作年的怪獸,為他們帶來嶄新的,充滿希望的一年。”
原本怏怏不樂的沈離央聽得忍不住笑了,“你怎麽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顧流觞本就是在哄她開心,聞言谑道:“将軍這麽說,是想管我要糖吃麽?”
說完就真的從身上拿出一包香糖果子來。
“你怎麽還帶着這個?”
“以前家裏親戚的小孩子多,習慣了,就随手置備了。”
“說起來我那侄兒今年也有五歲了,年後我應該會去一趟骧城,正好可以看看他長高了沒有。”
“侄兒?你是說……幼王?”
“我大哥的長子,崔若麒。”
顧流觞的神情一滞,拿起一顆糖把玩着,裝作不經意的問:“這名字,是你取的?”
“是啊。我希望他一生都福祿雙全,不必再經歷父輩們經歷過的苦難。”沈離央說完又想起了什麽,“今日晚些時候集宴,這次軍師大人可就不能缺席了。”
“這是自然。”顧流觞笑笑,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等到晚間準備開席時,每張桌子上都擺滿了豐盛的食物。雖然沈離央治軍一貫要求簡樸,但過年這種日子,自然也不能含糊。
主位上坐着沈離央,顧流觞就坐在她的身旁。
等到時辰到了,沈離央端了一杯酒起身,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将士們!今日安樂王遠在骧城,不能親至,特命我代他備下酒食,犒賞大家。這第一杯酒,我們就敬安樂王,願他聖體永安!”
“敬安樂王!”衆人紛紛端酒起立,一飲而盡。
“這第二杯酒,要敬我們戰死的弟兄們!他們已經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可是還有我們。我們必定會完成他們未了的願望,将安樂軍的旗幟插遍韶國大地!”
沈離央說得動情,在座的将士們回想起故去的戰友,心中熱血激蕩,神情恻然。
“第三杯酒,要敬在座的各位。都說我善于領兵,多有勝績,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将士們各司其職,奮勇殺敵,如果不是我們全軍上下一心,哪裏能一城一城的打過來,打到如今這個地步?”
沈離央說完,率先仰脖一飲而盡。
這時,一個副将站了起來,道:“末将提議,這第四杯酒,我們要敬将軍。要不是将軍的宏圖大略,英勇善戰,也就沒有今日的我們。”
“敬将軍!”
“好!”
沈離央舉着滿斟的酒杯,朝四面八方一一致意。“各位請坐,今日之宴不必拘束,只管盡興便是。”
到四處走了一圈,又應酬了一番,沈離央才回到座位上。
“被灌了很多?”顧流觞估摸着這一圈下來,起碼得有三四十杯之多。
“敬酒嘛,總不能不喝。”沈離央狡黠一笑,揚了揚手上的酒瓶:“事先兌了水的,也就一點點酒味。”
“真是狡猾。”顧流觞覺得剛才自己的擔心有點好笑,“被發現也沒有關系嗎?”
“你瞧他們個個都喝得臉紅脖子粗,哪還有閑工夫分辨我喝的是什麽。”
顧流觞心中一時感慨良多。眼前這人也不過是雙十的年華,以女子之身縱橫疆場,既能與将士們豪氣幹雲,談笑風生,亦能與自己談詩弈棋,運籌帷幄……真不知道這些年她是如何過來的。
她這邊正感慨着,那邊沈離央已拿着小刀,細細的切了一盤熟牛肉端到她面前。
“我猜你不吃太肥的,這都是挑的瘦肉。水裏煮一下撈起來,沾點醬吃好了。”
“謝謝。”顧流觞見她眼睜睜看着自己,只好動筷夾了一點,放在醬碟裏沾了一下,然後放進嘴裏。
“怎麽樣?”
“嗯……這樣的煮法雖然簡單,但卻保留了牛肉本身的香味。再加上這醬料,不僅沒有奪去主菜的風頭,反而使得香味更加濃郁,當真是妙不可言。”顧流觞昔日在府中吃慣了各種精致吃食,現下嘗到了這種讓食物回歸本真味道的烹調方式,也不禁心生歡喜,連連贊嘆。
沈離央見她如此,也是頗為高興,又端過來一盤燒鵝,仔細的剝皮去骨,“你再嘗嘗這個。”
顧流觞夾了一塊,嘗後道:“這也奇怪,不鹹,反而有淡淡的甜味。”
“這是按我家鄉的做法燒的,加了茴香,八角等許多香料腌制,所以口味很特別。”
“原來如此,難怪和京……”許是氣氛太過輕松,顧流觞險些就說了和京中的味道不同,幸而她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改口道:“和經常吃的那些味道都不同。”
這時正好有幾個人過來敬酒,沈離央側了頭,也不知是真沒聽清還是怎樣,回頭目光灼灼,“你方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