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杏花

? 到了年初五這天,節慶諸事已經料理得差不多了,安樂王崔廣勝便命人來請沈離央初十過骧城一敘。和往年一樣,一同請的還有幾位安樂軍的頭領。

從留城到骧城大約是兩三日的行程,沈離央将諸事安排妥當後,在初七這天上了路。

骧城是安樂軍的政權所在地,也是最早确立的根據點,比別的地方景象自然是不同。

盡管天才蒙蒙亮,就已經有商販挑着擔子在街上吆喝。年節後百業複興,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也還帶着節後的餘慶,一派繁榮之景。

沈離央平時私底下出行為了騎馬方便,不引人注目,一般都是扮作男裝的。她女裝本就英姿飒爽,出人一等,此時作了男裝打扮,更顯文質彬彬,氣度風流,引得路人紛紛注目。

青石板長街上帶着雨後特有的清新,沈離央牽着馬慢慢走着,在一個賣杏花的小攤前停住了腳步。“這花怎麽賣?”

賣花的姑娘看了她一眼,低下頭怯怯的說:“一文錢一朵。”

拿出一塊碎銀放下,沈離央挑了幾支白裏透紅的執在手裏。

“不用這麽多的。”小姑娘急忙把那塊碎銀推過去,“這麽多,買下這所有的都足夠了。”

沈離央低頭輕嗅手中的花,輕笑道:“金銀有價,花香無價,我覺得很值得。”

剛說完,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道是哪裏來的如此俊俏的少年郎,原來是五弟啊。”

因沈離央在幾位義軍首領中年紀最小,行序排五,會這麽叫她的人并不多,所以來人的身份并不必多猜。

沈離央回頭一看,不遠處站着的正是安樂軍中的又一重要人物,此次一同應邀前來的柳開陽。

柳開陽在起義前就是個小有名氣的江湖游俠,嫉惡如仇,樂善好施,因為殺了一夥正在行兇的惡棍而被官府通緝,一怒之下就投了軍。

柳開陽身着青衫,腰懸長笛,也是一派潇灑風流。

他走近前來,上下打量着沈離央,故意“啧啧”了幾聲,“這風采,真是'騎馬倚斜橋,滿樓□□招'啊。”

這詩的意境好,意思卻是不怎麽好。沈離央的嘴角抽了抽,“四哥營裏最近缺針線吧?”

“嗯?不缺啊。”

沈離央沒好氣的說:“那怎麽沒把你的嘴給縫了?”

“哈哈哈。”柳開陽大笑,自然的攬過她的肩,“咱們快走吧,要是讓二哥先到就完了。”

二哥指的是則是葛天輝,他天生神力,是軍中排名第一的虎将。只是有個缺點,就是嗜酒如命,不僅自己愛喝,還愛灌別人喝酒,每每都讓人很頭疼。

于是兩人一起來到安樂王的府邸上,與其說是府邸,其實更像是一座小型的宮殿。

門前的兩只漢白玉石獅氣宇軒昂,內裏房屋衆多,雕梁畫柱,回廊曲折。還帶有恢宏的議事廳,花園也是專門請工匠照着京裏禦花園的規格做的。

一進門,就有侍者畢恭畢敬的迎上來,告知安樂王還在前廳議事,請他們先到後花園等待。

後花園修葺得很是富麗堂皇,到處是亭臺樓閣,飛泉假山,時新的名貴花草遍地。

兩人正邊走邊欣賞着沿途的風景,就聽見前面傳來一聲呼喚,找了半天,才發現是葛天輝坐在湖心的亭子裏,正在自斟自飲着。

踏橋入亭,清涼的湖風迎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沈離央不禁贊道:“這倒是個好所在。”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找的地方。”葛天輝身着短褂,生得濃眉大眼,一看就是率真耿直之人。他自得的晃晃腦袋,在桌上擺了兩個碗,“你們兩個可別岔開話題,來遲的自覺自罰三杯。”

“‘你這杯子未免也太大了吧。”柳開陽抱怨了一下,還是招來侍者取來一壇酒,各自滿上。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是人生樂事嘛。”

“來,幹杯!”三人碰了碰杯,沈離央則趁他們仰頭的時候,悄悄的把酒都潑到了湖裏。

葛天輝見他倆這麽爽快,興致也高漲,正要叫人再拿酒來,就聽一陣腳步聲走近,原來是辦完了公務的崔廣勝來了。

“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崔廣勝生得不似葛天輝的高大威武,也比不上蕭柳二人的儒雅潇灑,但就是有一種春風拂面般的親和力,讓人不自覺的願意聽命于他。

“大哥來了,快坐。”

崔廣勝走到近前,看到了桌上的酒壇,戳了戳滿身酒氣的葛天輝的額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說了多少次讓你少喝點,就是不聽,再這麽喝下去,遲早要誤事。”

“呵呵,今天高興嘛。”葛天輝低頭摸摸腦袋。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怕崔廣勝。

崔廣勝又瞪了柳開陽一眼,“你也不攔着他。”

柳開陽撇撇嘴,“大哥,二哥那牛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攔得住啊。”

“是了,你不跟着他胡鬧我就高興了。”崔廣勝故意板着臉,一轉眼,看到角落裏的沈離央,臉上挂了笑:“我家妹子越發俊了,過來讓大哥好好看看。”

“大哥也跟着取笑我。”沈離央走過來,“大哥最近身子可還健朗,肩傷還犯麽?”

“近來好多了。”

“我前陣子在平城狩獵時讓人制了些鹿茸,這次正好帶來了,大哥平時多讓人煎點,可以補補筋骨。”

崔廣勝欣慰的說:“還是妹子有我心。”

“對了,三哥還沒到嗎?”沈離央回想這一路來,的确沒見到蕭淩雲的人。

崔廣勝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他說前方戰事吃緊,實在走不開。”

“就那點蝦兵蟹将,有什麽走不開的。”葛天輝正拉着柳開陽劃拳,聞言沒心沒肺的說了句。

沈離央見崔廣勝的臉色愈發難看,忙打圓場:“最近朝廷确實增派了兵馬,聽說是個書生帶的兵,好像是顧老賊的兒子,叫什麽顧文澤的。想是三哥在西面正好和他們遇上了。”

崔廣勝微微點頭,也不再多言。目光落在桌上她剛才買的那束杏花上,若有所思,“當年我們在永城住的院子裏,就種了許多這樣的杏花。”他頓了頓,問:“這些年,你還一直在找她麽?”

“如今安樂軍的名號,你我的名字,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她想見我們,應該早就來了。”沈離央輕嘆,“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我也是才想明白,像她這樣的性子,若是真的想走,又怎麽可能被我們找到呢?”

“也許她有什麽苦衷呢。”

“我不知道。”沈離央臉色頹然,“大哥你知道嗎,有時我會整夜整夜的做噩夢,夢見我在沙場上斬殺敵人,鮮血濺了滿臉滿身,定睛看時,卻全都變成了她的臉……其實這麽久過去,我早已不怨她的不辭而別,只是還想再見一面,确認她過的好不好罷了。”

崔廣勝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若雪姑娘那麽善良的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

崔廣勝有些後悔自己提了那時候的事,為了轉移沈離央的注意力,便又拉着她說了一會兒話。

日頭漸高,便有侍者過來傳說:午膳已經備好了。一行人便在崔廣勝的帶領下,徐徐往膳廳走去。

膳廳十分寬敞,擺放着一張寬大的花梨木長桌。崔廣勝自然是坐在主位上,其他諸人再依序坐下。

桌上早已擺上了許多精致的菜肴,但因為在坐都是将領,為了讓他們吃得盡興,還是以肉食為主。

葛天輝才一落座,就抓起一只烤得色澤鮮豔的豬腿往嘴裏送,準備大快朵頤。旁邊的柳開陽打了他一下,“大哥都還沒動筷子呢,你就吃起來了。”

崔廣勝倒是沒在意,笑笑說:“無礙,我們自己兄弟吃飯,哪來那麽多繁文缛節。”

沈離央左右望了望,忽然想起了什麽,“大哥,嫂子怎麽沒在?”

崔廣勝皺眉,還未及回答,一個穿金戴銀、打扮豔麗的婦人就從門口走了進來,此人即是崔廣勝之妻,名作劉桂香。

劉桂香是一名小有資財的商賈之女,她的父親當年偶然認識了還只是一個镖局學徒的崔廣勝,一眼就認定崔廣勝将來會有大作為,不僅力排衆議将女兒許配給他,還出資讓崔廣勝去廣交天下英雄,發展自己的事業。

可以說,沒有他的支持,就沒有現在的安樂軍。所以即便崔廣勝已經貴為義軍首領,對這位夫人也是非常敬重。

“大嫂好。”衆人連忙問好。

“諸位弟妹好。”劉桂香得體的笑着,“我去接若麒下學,所以來遲了點。”

“若麒呢?怎麽沒帶他過來。”崔廣勝問。

“哦,他肚子有點不舒服,我讓下人先帶去休息了,等遲些再用些清粥就好。”

話音剛落,一個小小的身影像一團旋風一樣從門口沖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一臉驚慌的丫鬟。

“不是讓你看好幼王的嗎?”劉桂香憤憤的走過去,崔若麒卻已躲到了崔廣勝的旁邊。

“父王!”崔若麒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好了。”崔廣勝深深的看了劉桂香一眼,将自己的兒子抱起,道:“若麒乖,叫人。”

“二叔,四叔!”崔若麒伶俐的叫了,一轉眼看到另一側的沈離央,驚喜的喊道:“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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