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宏圖
? “父王……”崔若麒征求似的看着崔廣勝。
崔廣勝微笑點頭,一松手,崔若麒就像一團小旋風一樣,撲進了沈離央的懷裏。
“姑姑姑姑,你怎麽一直都不來看我?”崔若麒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模樣甚是可愛。
沈離央輕輕将他抱起放到腿上坐着,“因為姑姑要帶兵打仗啊。”
“打仗,就是騎着大馬,穿着盔甲那樣嗎?”
“嗯。”
“那若麒也要去!”
“不可以哦。”沈離央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若麒還小,要等長大了才可以。”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呢?”崔若麒揪着她的衣襟,認真的問。
沈離央倒是被難住了,看了一眼崔廣勝,見他沒什麽表示,便說:“等若麒長成父王那樣的男子漢的時候。”
崔若麒還小,想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到底是要多久,于是在那裏擰着眉毛,苦苦思索着。
“別煩着你姑姑了,她都還沒吃飯呢。”崔廣勝開口讓人再加了副碗筷,示意崔若麒下來自己坐好。
“姑姑我要吃那個!”崔若麒看到津津有味的啃着豬腿的葛天輝,對着桌上那盤燒豬咽了咽口水。
劉桂香斥道:“好的不學,淨學些粗人行徑。”
在座的除了心無城府的葛天輝沒有察覺,其他人都變了變臉色。
沈離央神色如常的站起身,盛了一碗銀耳蓮子羹,“若麒剛才還肚子疼,還是吃點清淡的好,養胃。”
崔若麒委屈的接過,還要說什麽,就被沈離央一個清清淡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經歷了剛才的事,再加上劉桂香對于他們幾個一直就看不太慣,所以一席飯吃得氣氛很是怪異。
劉桂香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太好,畢竟這幾人到底是手握重兵,還有許多事情要倚仗他們,便主動和沈離央拉起了家常。
“妹妹今年也不小了吧?”
“嗯,過了年就二十二了。”
“那終生大事,要開始好好考慮了。我們女人也就這幾年,你嫂子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就已經有了若麒了。”
沈離央咳嗽了一下,無奈的說:“現在天下未定,我還不太想考慮這些事。”
“哎,這些打打殺殺到底是男人的事,我們女人呢,要那麽強悍做什麽?最大的成就還是早點找個人成親,好相夫教子。”
見沒人應她,劉桂香又繼續絮絮叨叨:“我有個表弟,年輕有為,模樣也好,我看下次倒是可以介紹你們倆認識……”
沈離央還沒說話,一旁的崔廣勝聽得忍無可忍的拍了桌子,“胡鬧!你那些表弟哪個不是只會闖禍的纨绔?年輕有為?就那憑關系混來的閑職,也敢來配我妹妹?”他因為剛才劉桂香那句話,心裏本來就有氣,忍不住又說了句:“連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還說什麽表弟。”
劉桂香的親弟弟名作劉寶金,也是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浪蕩子,成日仗着崔廣勝的威望到處作威作福,許多人暗地裏對他都恨之入骨。
劉桂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着急給沈離央安排婚事不僅是為了拉攏她,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就是覺得她和崔廣勝的關系實在是好的令人懷疑。這下見崔廣勝的反應這麽大,心裏不免更加嫉恨。
一旁的崔若麒聽不懂大人的話,也沒有發現氣氛的不對,眨巴着眼睛,偷偷扯了沈離央的袖子,“姑姑,什麽是成親啊?”
沈離央的情緒倒是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有多大變化,還是溫言和他解釋:“就是兩個人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意思。”
“哦。”崔若麒似懂非懂的點頭,又天真的問:“那姑姑為什麽不和若麒成親?”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笑了,連崔廣勝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沈離央捏了捏他圓圓的小臉,“姑姑和若麒本來就是一家人,那用得着成親。”
“那我們會一生一世在一起嗎?”
沈離央想了想,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覺得還是不必解釋太多的好,只簡單的應了一聲:“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崔若麒高興了起來,吃飯的勁頭也多了幾分。
雖說童言無忌,但在座的人此時所想的事情也都不盡相同。
好不容易席散,崔若麒早上在學堂上了一上午的課,吃完飯後就困倦了,就讓人先帶回去休息。
沈離央因席上應酬時喝了兩杯酒,便想到花園裏散散酒氣。誰知走到半路,就有個丫鬟過來請,說是夫人請她到前廳品茗。
沈離央心裏一計較,劉桂香也不是傻的,結親的事應該不會再提,專門單獨來請她過去,八成是因為有什麽事和崔廣勝起了分歧,要讓她去當說客了。
去到前廳,果然只有劉桂香一人坐在那裏,桌上的兩盞茶正升騰着熱氣。
“妹妹來了,快坐,嘗嘗這雨前龍井,是否還合口味。”
沈離央看了那鍍金繪了大紅牡丹的茶盞,心裏暗道果然是商賈出身的人,品味不能更俗氣了,嘴上卻還是稱贊道:“嫂子就如我的親嫂子一樣,予我的東西豈有不好之理?”
劉桂香頓時眉開眼笑,又深深嘆了口氣,“我從十六歲嫁給你大哥,一直跟着他四處流落,身邊竟是連個體己的人都沒有。”
沈離央悠悠喝了口茶,“這些年大嫂為大哥付出了很多,我們都看在眼裏的,将來大哥若得志,絕不會虧待你的。”
“還說什麽将來呢,他現在就已然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劉桂香說到委屈處,硬生生擠了兩滴眼淚,“前幾天還納了兩房妾室,越發不到我房裏來了。”
“大哥是人中之龍,天下間的女子哪個不愛慕?但無論如何,他的結發之妻,我們認的嫂子,都只有你一人……更何況,你還有若麒。”沈離央自然知道劉桂香不會只因為那點争風吃醋的事情找自己,索性順了她的話說下去。
“若麒是個好孩子,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把他養大成人。”劉桂香拿出手帕抹着眼淚,抽抽噎噎:“可是,可是你大哥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要把他送去學武,學武也就算了,還說學一陣子就要把他送去軍裏歷練。你說若麒這樣的身份,又才這麽小,萬一出了點什麽意外,那可怎麽辦啊?”
“既然是大哥的決定,應該就有他的考慮。”
“他不聽我的,可是聽你的啊。妹妹,你就幫我勸勸他吧。”劉桂香跺了跺腳,像是下了什麽艱難的決定一樣,吞吞吐吐的說:“不瞞你說,我當年生若麒的時候,因為是難産,傷了身子,大夫說,以後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她站起來,拉着沈離央的手一邊哭一邊說:“所以若麒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所謂母憑子貴,要是沒了他,我……我就什麽都不是了。”
沈離央本來因為她說得可憐還有些恻然,現在聽了這番緣由,明白到底這劉桂香還是在為她自己考慮罷了,不由生出幾分厭惡之感。只面上還是裝作動容,“若麒是我侄兒,我自然也是心疼他的……那我盡量勸勸大哥吧。”
劉桂香聽她應下,這才擦幹眼淚,喜笑顏開。
沈離央從前廳出來,走到回廊拐角時,正遇見倚在木雕欄杆上吹風的崔廣勝。
“她找你抱怨什麽了?”崔廣勝無奈的搖搖頭,“你別理她就是。”
沈離央走到他旁邊,也背靠欄杆,嘆了口氣,“大哥,有時我真同情你。”
“唉。”崔廣勝也跟着嘆氣,他當然明白這同情指的是什麽。“所以大哥一定要好好的給你物色一個身世人品才幹俱佳的良婿。”
沈離央一聽就板了臉,“再說這個,我可要翻臉了。”
“還是老樣子,一說這事就急。反正大哥無所謂啊,我巴不得你一直不要嫁人,留在大哥身邊才放心呢。”
生死相依二十年的情誼非比尋常,所以兩人說話時也非常随意,完全沒有身份上的顧忌。
“其實這次讓你們來,除了聚聚之外,還有些事情想問一下你們的意見。”
“什麽事情?”
“我們現在已經形成了與朝廷隔江相望之勢,總這麽一門心思的打仗也不行。”崔廣勝深沉的望着遠處,“現在還是要先穩一穩。”
“大哥的意思……是要開始整頓內務麽?”
崔廣勝贊賞的點了點頭,說:“法為治國之本,可是過去我們一直用軍法去幹涉法度,這顯然不合常理。所以我讓人重新拟了一本律法,遲些讓你們看看,提點建議。”
“太好了。”沈離央聞言也很是振奮,“我們安樂軍的律法,自然要棄了那些嚴苛的酷刑。一些無傷大雅的罪責,也可以改以勞動教育來改造他們。”
“這個想法倒是新奇,甚合我意。”崔廣勝笑笑,又說:“我還打算辦一些新式學堂,別成天教一些酸腐儒出來。可以教經世致用的各種技術,還可以開女子學堂。”
“女子學堂?”沈離央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韶國女子大多不讀書,以無才為德,終日只讀一些《女則》之類的書,學習怎麽相夫教子。
她想到了錦繡的運籌帷幄之能,顧流觞的決勝千裏之智……若是女子也能接受到恰當的教育,又哪裏會遜色男子半分?
“我們安樂軍要創造人人平等富足的新國度,這男女尊卑自然也要慢慢廢除掉。”崔廣勝躊躇滿志:“這一壯舉的實現,就先從女學開始。”
在這回廊上,連一把歇腳的椅子都沒有,兩人卻毫不在意,興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語的描繪起了安樂國的美好圖景。
這些想法大多在未來都變成了現實,只不過,這一幕在往後每一次被想起時,都無比的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