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贈馬
? 因着見面的機會不多,崔廣勝就執意多留沈離央住了些時日,一直到十五這天過完元宵,方肯讓她回去。
車馬勞頓的走了幾天路,沈離央這才又回到了留城。
“我不在的這幾天,沒有什麽事發生吧?”沈離央匆匆洗了個澡,連飯也顧不上吃,就召集幾個分管城中諸事的部下,詢問了起來。
“将軍放心,一切都如往時。”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人走向前,遞上一份卷宗,“末将愚昧,有一事想請将軍定奪。”
“什麽事?”沈離央一看,那人管的正是刑律這一塊的。
“十五那天晚上,城西一個學堂裏發生了一起命案。一個教書老先生被三個學童用木棍亂棍打死,身上的財物也被劫掠一空。”
沈離央掃了一眼卷宗:“劫殺案?”
“是。”
“只為區區數兩銀子,就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實在是太過惡劣。既已入獄,就一并鞭殺了吧。”
“屬下明白,只是還有一事需要請示。”
“既然事實已經查清楚了,何必再請示?”
這官員的臉上顯出難色,吞吞吐吐道:“原本是應該嚴懲,但年前安樂王剛剛下發了一道谕令,說是稚子之齡心智不全,也無力承擔刑責。為表我軍寬厚仁愛,對于犯罪的稚童,一律從輕處置,免除刑罰。所以……”
“免除刑罰?”沈離央陰沉着臉,把卷宗狠狠甩在桌上,“弑師之罪,只單單一句心智不全,就可免除刑責?這等不仁不義之徒,已非什麽稚子,分明就是禽獸!”
她用手順了順氣,才說:“此事你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安樂王那邊我自會寫信向他說明。”
這時錦繡在旁邊為難的開口:“将軍,我覺得此事還需再商議。”
“此事已定,不要再提。”沈離央連日奔波,本就心火旺盛,此時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她的話,更無暇去想其中的利害關系。
朱筆一揮,就算了事。
等查閱完這段時間所有的公務文書,已經是過了子時。沈離央放下手中的筆,疲憊的伸了個懶腰。
其他人都已經回去了,她把東西放好,一個人緩緩的回了營房。
本以為夜已深,大概都已睡下,卻冷不防看到院子裏的石凳上坐着一個人。
顧流觞靜靜的坐在花葉的陰影裏,如雲的長發垂落,仿佛披了滿頭滿身的夜色。這多日未見,她更顯得清瘦了,原本就削尖的下巴更是要紮進人的心裏,讓人的心生疼一樣。
聽見腳步聲,顧流觞回過頭來,眼中還帶着防備,只不過在看到是她的瞬間消失。
“軍師怎麽還未就寝?”
“今日月色極好,不出來賞味一番,豈不可惜?”
“這十五都已過了,還有何月可賞?”
顧流觞淺笑,伸手指着那婆娑的樹影,“将軍難道未聽過,缺月挂疏桐?我以為缺月反而更有意境呢。”
沈離央走過去,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笑道:“呵,我是個俗人,只愛那些圓圓滿滿的東西。不過既然軍師如此說,必定也是要附庸風雅,勉強來賞一賞了。”
“将軍在骧城逗留多日,想必是那裏的風景特別,令人流連忘返了。”
沈離央聞言,卻幽幽嘆了一句:“有道是,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顧流觞心裏本就有着憂慮,一聽這話心裏一緊,也不知道她是在說自己還是另有所指,一時間竟無言應答。
所幸沈離央頓了頓,又輕笑了一聲,說:“骧城雖好,只不過住在我大哥府裏,成日看着那刻薄的嫂子和幾房妾室勾心鬥角,實在是有點煩人。”
顧流觞暗自放了心,也笑笑說:“争風吃醋,總是女人的通病。”
沈離央卻想起自己幾日前敷衍劉桂香的那句“我大哥是人中之龍,天下間哪個女子不愛慕”,不自覺的咬了唇,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問:“軍師,你也傾慕我大哥麽?”
“你……怎麽會這麽問?”顧流觞也攥了攥自己的手指,顯然被她這個大膽的問題驚到了。
“……我只是随便問問。”
說完這句後,兩人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就在沈離央準備開口換一個話題時,只聽顧流觞淡淡開口:“我常想,若我是那諸葛孔明,必定心向那曹孟德,而非劉玄德。”
沈離央聽了,猛地一擡頭,恰好望進一雙清亮得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眸裏。
從來說話都是從容不迫的她難得的結巴起來:“這話……這話……此時只你我還無礙,今後切不可再說了。”
顧流觞的唇動了動,最終也只是輕吐了一個字:“好。”
夜很靜,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将軍此番去骧城,可曾見着什麽有趣的東西?”
“有趣的東西?”沈離央想了想,“旁的倒沒什麽,只不過見到了一個韶語說得非常流利,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北蠻人,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北蠻人?他在骧城做什麽?”
“賣馬。”沈離央想到自己的收獲,語氣裏透露出難以克制的雀躍,“我這回運氣極好,買到了一匹罕見的天馬。”
“天馬?”顧流觞聽了也是非常驚訝,“難道是數量極為稀少,僅可供北蠻皇族乘騎的天馬奔霄?”
“你聽說過?”
顧流觞的大哥顧文宣是個十足十的馬癡,成日念叨着“得禦奔霄死亦足”,她也耳濡目染,只是這個原因自然不能說出來。“我先前在一本異國志上看過,所以就留了印象。”
“原來是這樣。”
顧流觞又問:“那馬跑起來,真像所說的那樣,四蹄踏雪,疾如電,迅如風?”
“雖不完全是,不過也不差了。”沈離央挑眉,面露得色,“你要是感興趣,不如随我去看看?”
走到馬廄前,沈離央忽然想到了什麽,停住腳步,說:“馬廄那地方,氣味恐怕不是很好。不如你在這等着,我進去把它牽出來?”
“怎麽将軍去得,我去不得?”顧流觞挽起袖子,露出兩截藕段般的皓腕,“我就是那麽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子麽?”
“難道你不是……”沈離央低聲嘀咕着,被顧流觞狠狠的剜了一眼。
兩人并肩行至馬廄中,這馬非比尋常戰馬,所以待遇也不同,是與沈離央的烈風一樣單獨養着的。
烈風伴随沈離央多年,顧流觞自然識得,于是視線便落在了另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身上。
白馬并不少見,可是白得這麽純粹的就少見了。琥珀似的眼睛非常靈動,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和慵懶。長長的毛發柔順的垂着,纖細得近乎透明,好像是正在發光一樣。
“好漂亮的馬!”顧流觞心中贊嘆,嘴上不自覺就說了出來,“這是我生平見過最好看的馬了。”
也不怪她詞窮,在真正美好的事物面前,除了漂亮,好看,的确是沒有閑暇去思考更确切的形容詞了。
親手選中的東西被這樣贊美,沈離央自然也很得意,只是嘴上仍谑道:“我的烈風可就在旁邊,你這麽誇別的馬,不怕它踢你麽?”
話說完,沈離央的心念一動,回想起來,似乎沒見過顧流觞騎馬,難道是沒有覓到合心意的馬麽?不如……
“既然軍師和這馬如此投緣,不如就送予軍師當坐騎了,如何?”
“這怎麽好?這馬是将軍的心愛之物,我雖不是君子,也明白不能奪人所好的道理。更何況……”
“何況什麽?”
顧流觞臉色郝然:“何況我并不會騎馬,豈不是暴殄天物?”
“不會騎馬?”沈離央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頓時愣住,“那你一直以來都是怎麽……”
“有馬車啊,再不然,不是還有冷徹。”
“冷徹?”沈離央臉一沉,“你們共乘一騎?”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沈離央來回走了幾步,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一樣。
“我們以後行軍打仗,都要趕路,你那樣到底是不太方便。不如……不如我來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