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重逢

? 人間四月芳菲盡,城門之外一片肅殺。

遠遠的,一隊零零星星的人馬緩緩走來,穿着的是龍骧軍的服飾,可是最前面的旗手扛的卻不是金邊的“餘”字大旗,而是一杆白旗。

白旗,就象征着暫時停戰,要求談判的意思。

城樓上的人高聲喝問:“喂!你們是哪路的!”

隊列中的一個少年走了出來,腰板挺得筆直。

“龍骧軍蕭景,特來與貴軍談判!”

那些守城的士兵見他年紀小,帶的人少,樣子也狼狽不堪,不由哈哈大笑:“哪來的乳臭未幹的小子,還不快回你娘那去,大爺們可沒空和你玩。”

蕭景愣了一下,他平時在軍裏,衆人都是以少帥相稱,幾時被這種無名小卒奚落過。

可是看了一眼馬背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也只好忍氣吞聲。“這裏有傷員急需救治,還請行個方便,通傳一下。”

“我說小鬼,你再不走,我們可要放箭了。”上面的人不耐煩的說。

蕭景沒想到這幫人如此蠻橫不講理,正郁悶間,只見城樓上出現了一個身穿官服的人。

那些見了他,便都消停了,畢恭畢敬的站好行禮喊道:“周大人!”

來人便是新上任的禦林軍右統領,周正。

“何事喧嘩?”

“回禀周大人,這毛孩帶了幾個人就說自己是龍骧軍的代表,要和我們談判,卑職正趕他走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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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往城下看去,一眼就望見了那個半躺在馬背上,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的女子,還有她衣服上沾染的大片血跡。

“這這……這不是……”素來嚴肅鎮定的周正也忍不住大驚失色。“速速去牽馬,我要進宮去請葉王過來。”

蕭景雖然不明白他們的态度為什麽突然變了,但也知道後來的這人大概是個說得上話的官,于是便在原地等着。

過了不久,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打破沉寂,緊接着,城門被緩緩打開,一人一馬飛奔出來。只見那人是個女子,卻束發戴金冠,還穿着繡四爪團龍的親王袍。

她疾馳而來,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馬背上的人。

終于到了近旁,她翻身下馬,低頭将人抱起,臉色難看得就像暴雨之前的天空。

蕭景想阻止,卻發現自己被那低到極致的氣場壓到說不出話來。下一瞬,那人已經像在宣誓主權一樣,把人緊緊抱在懷裏,面無表情的往回走。

城上城下的守軍齊刷刷跪倒了一片,高呼“葉王千歲!”,而她的目光始終沒有絲毫的轉移。

乘着車駕回到宮中,所有禦醫都已經戰戰兢兢的等候在側。

苦等了許久,只見沈離央用外袍裹了個女子進來,頭也不回的進了裏間。

顧流觞還發着高燒,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無力道:“別……我沒事的,蕭景……”

沈離央面上一冷,感覺她掩在胸前的手傳來抗拒的力道,低聲哄着:“乖,松手,讓我看看你的傷。”

顧流觞卻掙紮得更加厲害,嘶聲道:“餘逍……你說好……說好不動我的……”

沈離央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吃這醋,可心裏還是有些不适。她低頭在顧流觞耳邊兇神惡煞的威脅:“再讓我聽到你喊別人的名字,我可不保證真做出點什麽。”

然後也不管她掙不掙紮,單手捉住那兩只細弱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扯開她的衣服。等看到那道箭傷的位置時,才真的放下心來。

創口在肩胛稍往下,胸口往上一點的位置,幸好沒傷到心脈。上面塗了一層創藥,但因奔波又有些裂開。之所以會滲出那麽多血,大概也是因為這倔強的姑娘像剛才一樣,自己都燒得神志不清,還死活不肯讓別人幫着上藥。

就算她思想再怎麽開化,骨子裏卻還是個家教嚴謹的官家小姐。傷在這種地方,是斷斷不肯讓別人看的。

沈離央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走到門邊命人打了盆熱水,仔細的替顧流觞擦身。清洗完後,再敷上傷藥,用布包紮好。

做這些事情時,她顯得專注而自然。手掌在白膩的肌膚上劃過,一寸寸溫柔輾轉,心中湧現的卻不是情-欲,而是深沉的愛意。

等所有的事都料理完,沈離央在那緊閉的眼睑上輕輕一吻。一顆心像石頭落地,感覺從所未有的安穩。

不知過了多久,顧流觞從睡夢中醒來。身上絲緞被褥的觸感讓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身無片縷,頓時呼吸一窒。

擡頭一看,正端坐在案邊,專心致志批着折子的,不是自己夢中的那個人又是誰。

顧流觞沉默了半天,沒有開口,反而是沈離央打破了沉寂。

“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顧流觞搖搖頭,只是一動不動的注視着沈離央。她如今越發深沉了,讓人難以看出那平靜的面容下,究竟蘊藏着怎樣的情緒。

沈離央站起身,命人把藥端來。捧着碗走到床沿坐下,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唇邊。

顧流觞愣愣的微啓了唇,把那勺藥喝了。等到苦味在唇齒間蔓延,才終于回過神來。

“我……我之前說的那些……”那些都是情急之下編的假話,你不要信。

沈離央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我和餘逍只是……”只是逢場作戲,并沒有什麽關系。

“我知道。”沈離央又喂了一勺藥給她,正好堵住了自己不想聽的話。她緊盯着,忽然俯身下去,用舌尖舔去她唇邊殘留的一滴藥汁。

“看來糖放得不夠,還是有些苦。”

顧流觞臉色發郝,渾身僵硬的任她喂着。眼前這個人讓她感覺無比安心,卻又總能像這樣輕而易舉的讓她不知所措。

“好好的哭什麽?”

等到沈離央把空碗放到一邊,回過頭來,卻發現她落了滿臉的淚水。

顧流觞搖搖頭,只眼淚仍像兩道溪流一樣無聲流淌。

湧上心頭的,是從京城到北關的滿心絕望,是從北關到京城的百險千難,是聽到她的“死訊”時的悲痛欲絕,是中箭後劇痛難忍,以為見不到她最後一面的黯然心傷。

沈離央揉揉她的頭發,好聲好氣的哄:“別哭了,以前是我太傻,辜負了你一番苦心,才會平白連累你受這麽多的苦。”

那天收拾完餘府後,沈離央去到顧府,嚴刑拷問了顧長青的心腹家臣。在訊問中她才得知,原來崔廣勝和顧長青早就互相勾結,他們設計殺害葛天輝後,故意按兵不動,就是想趁機治沈離央一個逆反之罪。只是後來被餘清橫插一腳,才沒有得逞。

倘若真治了逆反之罪,不僅她的心腹手下都會受到牽連,想要翻身也絕不像現在這麽容易。

顧流觞漸漸止了淚,忽然想起什麽,扯着沈離央的衣袖急切的問:“衣服,我的衣服呢?”

沈離央挑眉,“破成那樣,自然是扔了。怎麽,現在才想起來穿衣服麽?”

看到顧流觞的臉色瞬間慘白,沈離央才意識到事态嚴重,忙起身取來一個包袱,只見方才褪下的那身衣物都好端端的在裏面,一件都不少。

她素來是極小心眼的,心愛之人穿過的用過的東西,都要妥帖的收着,不肯輕易經別人的手。

顧流觞氣得瞪了她一眼,又礙于自己動作不便,只好指示道:“把那件小襖的裏子拆開,然後把東西拿出來。”

沈離央照做了。翻出來一看,只見裏層縫的不是棉花,而是繪在細帛上的一張張軍事地圖。那山川地域,分明就是這些天令她心煩得夜不能寐的北疆諸地。

回京一路兇險,要和多少魑魅魍魉鬥智鬥勇,而她卻還費盡苦心替自己經營了這些……

沈離央看着那一個個工整的小楷,滿心酸楚。她低頭埋進顧流觞的懷裏,止不住哽咽。

“你對我這樣好,要我怎麽還?”

餘下的時日那麽短,你對我這樣好,要我怎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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