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賞花

? 幸福的時光總是彈指而過,腥風血雨後的平靜讓人分外珍惜。

顧流觞就那樣在宮內住下養傷,起初她還覺得不太自然,可沈離央卻說,宮裏如今空落落的沒點人氣,且安心住着,等傷好了再搬出去也不遲。

顧流觞也便不再堅持,這宮中的環境自然遠非外面可比,最重要的是,如果搬出去,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每天清晨看着心愛的人從睡夢中醒來,或者假裝睡着,等她悉悉索索的穿戴完,偷偷的在自己額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午間等她回來用膳,就是再不喜的菜式也覺得美味非常。晚上她有軍事政事要處置,自己便在旁邊沏兩壺香茶,執一卷閑書。

“今日路過禦花園,看見那裏的花開得好,趕明兒一起去看看?”沈離央正批着奏折,不知怎的忽然擡頭說道。

“都快入秋了,怎麽還有花?”顧流觞問完,才發現自己大概是歇久了,人也變得傻氣。這宮廷是什麽地方,那些宮人就算想盡一切辦法,也會讓那些花卉四季常新。

“這宮裏,大概和外頭總有些不同吧。”沈離央随意的一說,又眨眨眼,“和你一起,就算只是看落葉,我也甘之如饴。”

“油嘴滑舌。”顧流觞斜了她一眼,心中卻滿是甜蜜。

次日正是休沐。

顧流觞以為沈離央昨日只是随口一提,便也沒多在意。等到沈離央打點整齊,又拿了件披風來替她系上時,她才驚覺:“這是要去哪?”

“去看花啊。”沈離央自然而然的低頭替她掖好衣角,神态寵溺,完全不避諱還有外人在場。

兩人共乘一辇到了禦花園,早有宮人呈上一盤盤時新的瓜果點心。顧流觞傷未好不能飲酒,便費心思用葡萄、橙子等榨了汁,五彩缤紛,煞是可愛。

“在宮裏這麽久,卻從未過來瞧瞧,倒真是辜負美景。”沈離央牽着顧流觞在花間走了一段,笑問:“你覺得這些花如何?”

“宮中之物,自是沒有不好的。只不過這些花生得太規矩了,稍有些旁枝雜葉就會被修剪,倒不如外面的自在。”

沈離央聽懂了她的意思,心裏卻愈加苦澀。

雖然不知道之前塔莎是怎麽抑制那毒性的,但十有八九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這兩天五髒六腑時不時劇痛,咳出的血裏也摻雜着黑色的血絲。只是她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讓顧流觞知道。

她又何嘗不知道顧流觞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生活,想看的是什麽風景,可是……時間上,恐怕是不允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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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臉色忽然這麽難看。”顧流觞單手揉了揉沈離央的眉心,還以為是自己的回答讓她不高興。“我只是随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

沈離央怕她看出什麽,忙笑笑,“我想起當初去了那麽多地方,卻只顧着行軍打仗,也沒怎麽仔細游覽,有點可惜罷了。”

“能夠重新在一起,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顧流觞有些感慨,“曾經我的理想是游遍天下名山大川,所以才會離家出走,可惜半途就遇見了你。”

“那我還真是罪該萬死。”沈離央假裝被旁邊盛開的鮮花吸引,其實是偏頭飛快的拭去了險些滑落的眼淚。天知道她有多想理直氣壯的說,我陪你去看,再多的名山大川風花雪月良辰美景,我都陪着你。可是她不能,因為無法兌現的承諾比任何東西都更傷人。

“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妥。”顧流觞仔細看着她的眼睛,試探的問:“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我每日紅-袖添香在側,歡喜都還來不及,又怎會有什麽心事?”

看着顧流觞一臉不信的神情,沈離央是既想哭,又想笑。她的姑娘從來都是這麽善解人意,像之前為了免除她的後患,什麽苦楚都願意自己一個人吞。

“讓我抱一下就好。”

她喃喃的說,然後緊緊的将她擁進懷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纖瘦的身軀融進自己的骨血。

寧願你是花,我是泥。至少可有一個擁抱永不分離。

用過午膳後,沈離央便說多日沒有關心侄兒的功課,想去看看他。

顧流觞知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她對崔若麒的态度就一直很冷淡。現在聽她這樣說,也是覺得欣慰。

“你去吧,我正有些乏,想小憩一會兒。”

“嗯。”沈離央在她頰邊輕輕一吻,神情溫柔。“等我回來。”

崔若麒登基以後,沈離央就費盡心思替他選了幾個老師。既要德高望重,又要靈活懂得變通。

教育于人的重要性,于人君更甚。她不希望他走上歧途,也不希望他成為一個只會守成的庸才。

去到禦書房外,就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差了個人通傳後,沈離央便走了進去。

“微臣參見陛下……”

禮才行了一半,案前的崔若麒就學着大人教他的,奶聲奶氣的說:“皇姑不必多禮,快快平身吧。”

說完,他從座上跳起,拉着沈離央的手,小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老師說只要朕好好念書,皇姑就會來看朕,果然是真的!”

沈離央看着他亮晶晶的雙目,心裏忽然有些酸澀。

“皇上最近在讀什麽書,可有進益?”

崔若麒昂着頭,自豪的說:“我……朕已經會背整本《孟子》了。”

“那皇上說說,剛才背的那一段是什麽意思?”

“唔……”崔若麒皺起眉毛想了想,“就是說困難能夠磨練人的意志,鍛煉人的能力。”

沈離央滿意的摸摸他的頭,說:“對于弱者來說,苦難是致命的打擊。可是對于強者,會成為他們冠冕上的珍珠。”

“我知道,這就是老師前幾日教的蚌病成珠的意思。”

“嗯。”沈離央贊許的點點頭,牽他坐下。

“臣今日來,是想向皇上請兩道赦令。”

“這種事,皇姑自己拿主意便好,不必專門請示朕。”

“事關重大,還是須請皇上定奪。”沈離央站起身,表情嚴肅。“昨日戰報傳來,龍骧軍以十萬殘軍護衛北境,與北炎數十萬大軍戰成平手,其間死傷無數,主帥餘逍身受重傷不知所蹤,赤子忠魂感天動地。所以這第一件,臣想請赦免龍骧軍餘部之罪,并且以已投降的人員為基礎,重建一支北境駐軍。”

崔若麒的臉上也有些動容,“龍骧軍效忠的雖不是我大安,可護衛的卻同樣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黎民為重,君為輕,朕若再追究他們的罪責,未免顯得心胸狹隘。此一條,準了。”

“陛下能如此想,是社稷之福,萬民之福。”

“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如今天下戰亂初定,百廢待興。臣想請求赦免前朝那些貴族子弟,有罪者從輕,無罪者也不應株連。如此一來,可以減輕他們對我朝的敵意,将來亦可與平民一起為國效力。”

“朕讀書時,便覺得這誅九族的法子太過蠻橫,一人有罪,便追一人之責,豈可全家都遭受牽連?這第二件,也準了。”

“謝皇上。”沈離央深深俯首,只覺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這第二件事,她承認不只是為大局着想,也有着自己的私心。現在她是攝政王,當然有能力保護顧流觞,可是倘若她不在了,顧流觞的身份始終是一個潛藏的問題。

所以她必須趁着自己還未毒發,求到這一道赦令。

沈離央正出神間,那邊崔若麒已經寫好了诏令,端端正正的蓋上玉玺。

沈離央接過那道沉甸甸的聖旨,忽然感覺鼻子裏有什麽東西滴落下來。伸手一摸,原來是血。

最後一個念頭,是心愛的人還在等着自己。可是……這次,大概要讓你失望了吧。

瞬間湧出的眼淚和鮮血混合在一起。

沈離央眼前一暗,整個人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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