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易

連恬衣眼中燃起的希望瞬間被胥易安的此番話潑滅,胥易安既然能夠判斷出所中之毒,她以為必定能有解決之法。沒想到解藥确實有,卻是需要皇帝恩準,別說她區區八歲女童,即使是陸家,怕連觐見皇帝一面的資格也沒有。

就在這時,敖睿成派去打探三人來歷的人趁着胥易安看病的功夫就回來了,“殿下,地上的老人的确是陸家之人,而這兩小兒卻是北郡國禮部尚書連謙的雙胞胎女兒。連謙被北郡國張相所害,斬首示衆,連謙夫人陸瑜在慕府自盡,兩個女兒被陸瑜的娘家人救了回來。陸家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敖睿成點點頭,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有趣,不曾想我竟被欺騙了去。這小童竟是個女孩。”既是女孩,對他的計劃來說就更加重要了。自己只要利用她對北郡國的恨……

連恬衣小小的臉擠成一團,遇到危機時刻她尚能求得冷靜,可當下關系到姐姐的生死,她焦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

“我有個交易,不知道小兄弟願不願意聽聽?”敖睿成撇開了随從,獨身走到連恬衣面前,話裏雖然有着聽取連恬衣意見的意思,卻帶着居高臨下的口吻和不容拒絕的執拗,“用你的命,換你姐姐和舅姥爺一命,怎麽樣?陸家的人算得精,一命換兩命,怎麽也不是賠本的買賣。小兄弟意下如何?”

聽到敖睿成的聲音,沉浸在慌亂中的連恬衣連忙擡起頭。南翼國的深秋比北郡國冷得多,她衣裳還是北郡國出發時穿的那套,單薄透風,她的鼻頭早就凍得紅通通的。

瑟瑟的秋風卷着官道兩旁的落葉呼啦啦的四處飛着,圍觀的人群見沒有熱鬧可看,事情也都被戚興郡的守軍處理幹淨,早就散了一大半。人們回到自己的攤位,今天的買賣是做不成了,大多數的貨物都扔在了北郡那群将士的身上。他們嬉笑着收拾東西,準備提前回家。

“沒有用的,這位哥哥說了,我姐姐和舅姥爺中的毒,除非皇上下旨賜下軍中特制的解藥,世上就再也沒能救他們的方法了。”連恬衣搖搖頭,對面的男子說話的語氣充滿着上位者對時局把控的自信,此人顯然比替姐姐診脈的人地位更高,但再高又有何用?

“若是我說,我能呢?”連恬衣猛地擡頭,雙眼中驚喜之情快要溢出言表。她跳了起來,“只要能治好姐姐和舅姥爺的病,我願以命換命。”

青嫩的聲音好似春野裏發出的嫩芽,連恬衣眼中的希望之火又燃燒了起來。連恬衣知道,爹爹以死證明自己對北郡國的忠心的是命,娘親為了換取她們姐妹安寧,甘願受辱,縱火慕府的也是命。跟她爹爹和娘親一樣,她願意以自己的命,換姐姐和運叔一命。

“可曾想好?跟了我,你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有時候你要知道,世界上有比失去性命更讓你痛苦的事。”敖睿成眸中亮光閃過,很好,面前的八歲女童比他想象中更适合做他的棋子。有多大的愛就有多大的恨,她既然甘願為親人犧牲性命,自然對北郡的怨恨也深入骨髓。這樣的人,不會背叛他。

“我想好了,只要姐姐和舅姥爺平安無事,就是最重要的事。”連恬衣使勁點了點頭,生怕敖睿成反悔。

“你就不怕我騙你?”敖睿成的表情全都隐藏在他五官分明的臉下,連恬衣答應得太爽快,他有些驚異。

“明知我是陸家人,仍然願意跟我做交易,必定是知道陸家沒有解決此事的辦法;陸家雖然在朝廷無功無名,但交游甚廣,既然閣下自信能夠解決陸家解決不了的事,必定地位不凡。沈言願賭一把。”連恬衣完全不似八歲的小童,家中遭遇大變,陸瑜早在襄皇抄家聖旨下達前就将前因後果對兩個女兒說了,也将陸家在南翼國的事略略說了一通。

連恬月對此并無興趣,差點困了過去。連恬衣卻聽得一字不漏,當時她并不知道為什麽娘親會突然說起這些,她內心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一定要記住,這對以後很重要。

陸瑜并不指望兩個女兒為連家報仇,身為女子,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她說這些不過是讓女兒們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個不愧于北郡的男子漢。

“陸家的人馬上就到,他們會将你姐姐和舅姥爺接走。帶上你的東西跟我走,一日之內解藥就會送到陸家府上。你的事我自會派人跟陸家交代。”敖睿成的話帶着強大的說服力,好似這區區解藥對他而言并非什麽大事。

“二皇子……”胥易安聽見連恬衣竟然答應了和敖睿成做交易,心裏很是着急。他的父親身為南翼國護國将軍,若是由他親自向皇上求藥,應該有九成的把握。他疑慮連恬衣三人的身份,怕因為此事牽扯到他的父親,遲遲未做決定。但他生性善良,看這三人不過老人小孩,也不似奸邪之輩,當他下定決心要跟連恬衣說起此事的時候,卻聽到了敖睿成說的話。

胥易安見連恬衣機靈可愛,起了同情之心。他知道敖睿成的打算,如此資質的孩童敖睿成不想錯過,可一旦連恬衣進到那個地方……他不敢想象下去,曾經敖睿成為了挽留他,有意無意地帶他去那個密地參觀,那裏的慘狀歷歷在目,他舍不得這個叫他哥哥的小男童是經受那樣的考驗。

敖睿成擺擺手,堵住了胥易安還未出口的話。他主意已定,既然這孩子願意,任何人都不能阻攔。

連恬衣強忍住不舍,跟在敖睿成的身後,一步一回頭地向城樓走去。連恬月仍然躺在那兒,敖睿成派了人守護着,等待陸家的到來。漸漸的,她發現自己再也看不清連恬月的位置,淚水終于還是流了下來。

“怎麽了,後悔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讓你做的事,可能會比取你一條性命更讓你難受。”敖睿成冷笑,等到進了他的暗坊,她就再也出不來了。

“沒有,只是擔心也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連恬衣搖了搖頭,她怎會後悔,只要能換取姐姐一命,她有什麽遺憾呢。

敖睿成眸光放在比戚興郡城樓更高的地方,眼中的深邃無人能夠看透,“未必。”

他們已經整整趕了七八天的路。自那以後連恬衣再也沒有見過敖睿成,敖睿成派人送來了換洗的衣物,連恬衣打開一看,竟是一套綢緞做成的女裝,上好的材料身為北郡尚書之女的她也分辨不出來。“原來早就被看穿了。”她懊惱地摸摸頭,原以為自己僞裝得天衣無縫,出北郡國都城的時候都沒被守城的當場發現,沒想到竟被他看穿了。

夾在衣物裏的還有一封信,“紗婳已愈,珍重。沈騰”

連恬衣将頭深深埋在馬車上絲綢做成的靠枕裏,光滑的絲綢濕了一片。

陸家當家的正是連恬月的舅舅,陸瑜的弟弟沈騰。陸瑜和沈騰自小感情就好,陸瑜能嫁給連謙,也多虧了沈騰在一旁幫腔,姐姐會過上在連家一樣的生活。想到這,連恬衣暗暗為姐姐高興。

北郡國平安城,承乾殿。

桌案上的燭火在深夜裏跳動着,好似生長在黑暗裏的花朵。燭淚點點低落在案桌上,蠟燭心“啪”地輕聲爆裂開來。

“皇上,您該休息休息了。”趙太監接過宮女遞來的燈油,長明燈裏的油又快沒了,他已經數不清楚襄皇連着多少個晚上挑燈夜讀了。

滕駿琛放下手中的密報,這是他的細作悄悄傳來的,“南翼陸家收留連恬月,二女不祥。”

“二女不祥?”滕駿琛一手撫着密報,一手輕輕摁了摁發脹的眼球,北郡國如今朝野混亂,自己新上任沒多久,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

“既然失了蹤,就由她去吧。”他滕駿琛又不是張相,對這個孩子的生死并不在意,他将密報扔到一旁,起身向趙太監吩咐,“回寝宮。”

趙太監望了眼那被仍在一旁的折子,低眉順眼地說道,“奴才遵旨。”

北郡國朱雀街,楊府。

“混賬!”張相本已入睡,半夜裏擾醒本就心下煩悶,一聽來報的人說連家的兩個姐妹不僅安然逃到南翼國,還暗地裏将他罵了一番。那些一路追殺過去的人只說兩雙胞胎被人帶走可能去了陸家,其它什麽也沒查出來。

“給我繼續查!上天入地,我也要把這兩個叛賊之子揪出來!”張相狠狠拍向桌面,那禀報的人身體禁不住這陣勢,發起抖來。

連恬衣換上了墨以然給的嶄新衣服,摸了摸脖間的長命鎖,這長命鎖是陸瑜在她們姐妹出生時專門派人打造的,圖案也是一手設計,并蒂蓮花,戴上這鎖,就好似姐姐跟她在一起一樣。她将藏在舊衣服裏的細鞭取出,放在了身上。坐車的這些日子,她閑着也是閑着,除了吃飯睡覺,就把鞭子拿出來練一練。她将椅子當作了靶子,劃定了一個鞭打的範圍,開始時自己連椅子角都很難碰到,慢慢的,圈定的那塊木頭都被她抽得掉了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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