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相

少年靜靜地看着秦衣不說話,過了許久終于擠出了一句,“你不怕我到時候拿了那銀子自己跑了去?”

秦衣望着少年亮晶晶的眸子出了神,“不怕。”

少年“撲哧”笑出了聲,“那行,既然你那麽信得過我,就按你說的辦。”

少年偏頭想了想,掐了掐手指,不知道在算什麽,“這幾日早上仆役們都是差不多寅時起來,等到這個時候肯定來不及了,我打算醜時的時候出去挖銀子。耳房和內院隔得不遠,就一道走廊,到時候我拿了銀子就在這附近學三聲鳥叫,若是你方便,你就趕緊出來,若是不方便……那我便一直在外面等你。”

秦衣點點頭,“你在我這兒呆的時間夠長了,一會該惹人生疑了,你先走吧。”少年撓撓頭,“倒也是。”身體好似那魚龍似的,翻窗而過。

耳房附近一個人也沒有,房間安靜得可怕,只聽得見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天已經黑了,那老婦人不知道去了哪裏,李員外也沒有回來。秦衣安靜地坐在床上,一想到只要考核訓練就能夠離開暗坊,說不定還可以碰到姐姐,她就按捺不住的高興。

若是失敗……她搖搖頭,不會的,那少年聰明機敏,一定能夠得到私銀。

就在秦衣思索這陣兒,老婦人來了,還端着一盤盤菜肴。“老爺說你第一次到李府做客,特意吩咐了府裏的廚子給你做了好多美味,你嘗嘗看。”

老婦放下碗筷出了門,秦衣取下發簪往那吃食裏面插入,一一檢測。

每樣菜她都将發簪放進去試了試,發簪并沒有變色。當她伸入飯裏的時候,發簪驀地變成了黑色。

飯裏有毒,秦衣心下一沉,李員外出手了。

“吱呀,”老婦敲了幾聲門沒人應答,她嘆嘆氣,推開門進了來。秦衣側身躺在床上,失去了意識,老婦輕喚了幾聲秦衣還是一動不動。“又走了一個。”老婦摸了摸秦衣的脈象,氣息薄弱,看來是中毒許久了,她轉身收拾起桌子來。

正在這時,一針冰涼的刺痛感從她頸上傳來,她感覺到那冰涼中竟然帶了一絲溫熱,忍不住用手輕輕一摸,竟是一手的血。她自己的血。

“說,李員外到底是幹什麽的。”老婦一驚,先前她明明探過秦衣的手腕,明明是将死之人一般,如今竟又生龍活虎起來,“我當申姑娘還蒙在鼓裏,沒想到姑娘你早就看穿了啊。”

老婦恢複了平靜,她理了理額間散亂的頭發,這才發現她的手竟是細膩非常。完全,不似是五十歲老婦的手。

難不成她也易了容?秦衣心裏閃過一絲疑問,她仔細打量起老婦的雙頰來,沒有易容的痕跡。

“申姑娘聰慧,這麽多送來李府的人裏,就你一個發現了。前面的那些姑娘們,不是吃了毒藥,就是受盡了那姓李之人的折磨,剁肉成泥,血肉成為門前那荊杉和紫銀木的養料。”

盡管被秦衣挾持,老婦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驚惶的神色。“姓李的這麽多年來騙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來,就為了那埋在地下的銀子。哼,以為我不知道,我哪裏不知道!”

秦衣驚駭,她原以為這李員外只是一時興起貪財才私鑄銀兩,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事,不知不覺間,她的匕首已經從老婦頸旁移開。

“紫銀木、荊杉還有女子的血,隐藏了李員外的身份。世人只道他貪財好色,風流成性,将外面的女子不斷帶到李宅,卻不知道,他其實是北郡國張相的一條走狗!”老婦原本平靜的情緒好似起了波瀾,眸子裏散發出火光一樣的東西,說到最後淨是有些控制不住,聲量漸大。

張相!秦衣緊緊扣住桌子的一腳,指甲劃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又是張相!自己被迫從北郡國逃到南翼國,被迫進入暗坊,都是因為他!

在暗坊這麽多年裏,她對張相的恨越來越重。秦衣平了平心緒,擔心這談話聲将李員外招來,捂住了她的嘴巴,老婦哈哈一笑。

“我早就想告訴別人了!我早就想這麽做!你知道我等這一天了多久?我對每一個進來的女子都這樣說‘你看這紫銀木長得真好啊’”,老婦的眼神又恢複了黯淡,好似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可是那些人都不理我,有人還直罵我是個傻子。我不能說出真相,只能這樣提示她們,可她們竟無一人能懂!”

老婦搖搖頭,“我曾以為你今晚也要命喪李府,沒想到你卻反應過來了,蒼天有眼,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婦人見秦衣已經對自己完全放松,她活動了下脖頸,指了指自己的臉對秦衣說道,“你猜我多少歲?你會相信這是三十歲女子的臉嗎?”

她用力拉扯自己的臉皮,秦衣看在眼裏只覺得臉上一陣疼,那臉皮松弛且滿是褶皺,她怎能相信那會是三十歲人的臉。

“我是這李宅的女主人。”老婦坐直了身體,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并不相關的事。秦衣瞪大了雙眼,一臉的驚詫。

老婦滿意地看着秦衣的反應,“準确的說,我是李員外的二夫人。他的結發妻子,早就被他殺死了。”老婦垂了垂眼,“我是南翼國前大司農的女兒,你知道大司農是做什麽的吧?”

秦衣用力點點頭,南翼國的大司農形同北郡國的戶部尚書,掌管財政,錢監就屬于大司農所占掌管的官署之一。

“當年他帶了二十箱金子當作聘禮送到我家,我爹認為他雖然無甚官職,但好歹衣食無憂,我爹對當官之人一向沒有好感,見到他出手大方,又對我不錯,于是将我嫁給了他,當時他已經娶了妻,可我不在乎。”婦人整理着被秦衣弄亂的裙擺,一邊說道,“嫁到李家不到半年,我就發現不對勁兒。他當初的花言巧語全都不作數,他不斷地從外面帶各種各樣的女子回耳房,但是第二天我去敲耳房的門,卻是連一個女子也沒見着。”

“我奇怪啊,将這事告訴了他的結發妻子,那女子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只當我是起了妒忌之心,在我軟磨硬泡之下答應跟我晚上一起在這耳房門口看看。”婦人環顧四周,打量着耳房裏的一切,“這麽多年了,這裏面的擺設一點也沒變。”

她轉向秦衣繼續說道,“就是在這扇窗戶下,”她指着面具少年翻身進入的那扇,“我們發現了他的秘密。”

“他讓下人送來下了毒的飯菜,然後将那些姑娘毒暈,趁她們昏倒時行那茍且之事,然後将人殺死,剁成肉醬,當作肥料讓人擡到那內外院的草地上。

秦衣毛骨悚然,雞皮疙瘩瞬間遍布全身,若是當時自己沒有用銀針,沒有發現紫銀樹的秘密,是不是死的就是自己了?

“我吓得躲在窗戶下直哆嗦,那女子膽子大,竟然當場從窗子裏跳了進去,高聲質問他,他發了火,叫來人将那女子殺了,也……埋在了地裏。我因為膽小躲在窗戶底下,天黑沒人發現。他一直懷疑我也知道真相,不過沒有對我下手。”老婦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喝完。

“我曾以為他不對我下手,是因為真心喜歡我,念着我的好。我爹是三品官員,執掌的又是一國錢財,想要娶我的人很多,我偏偏嫁給了他。”婦人還想再喝水,搖了搖紫砂壺,已經空了。

“呸,直到後來我無意間發現了他的密信。給北郡國楊鈞的信。”秦衣聽到了張相的名字,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他竟在那信裏稱楊鈞為主人!”婦人往地下吐了口唾沫,“他竟是北郡國人!”

“信裏說已經取得了連城的信任,”婦人怕秦衣不明白,連忙加了句,“連城是我爹的名字,我叫連心。”“娶到了我,他假借我爹的名譽找到了當時管理錢監的監長,買通了監長向朝廷虛報鑄銀的損耗,偷偷将這一部分損耗扣了下來,鑄成了私銀。他将這些私銀變成紫銀,偷偷運到北郡國去,運給楊鈞用來培養私軍!”秦衣暗暗心驚,暗養私軍可是死罪,張相膽子竟然這麽大,莫非……她已不敢細想下去。

這鑄銀産生的損耗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南翼國每日裏鑄就的銀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楊鈞暗中培養的軍隊恐怕數量驚人。

“我當時發現了這封信,想要送到我爹那裏,沒想到我剛出房門就被發現了!怪我自己沉不住氣,見到他來了,我想把信藏起來,他見我神色慌張,又沒找到信,在我身上一搜,信就被他給搶回去了。”婦人嘆了嘆氣,那可是關鍵的證據,也是李員外私通敵國的把柄。

“如今我爹已經去世了,他留着我也只是知道我無力反抗罷了。”婦人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皺紋,“你看看,這都是他知道我看了信以後對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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