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曼陀羅花

巍巍高山,雲氣缭繞。山頂的一小片開闊地,一株墨綠色的靈芝傲然伫立。這裏地勢險俊無比,再加上毒蟲野獸橫行,一不小心便會喪命,因此人跡罕至。

也正是因為地勢險要,讓植物可以安靜地享受風霜雨露的洗禮,吸取天地日月之精華,因此,這裏往往是千年不遇的珍惜藥材生長的地方。

臨近崖頂的懸崖上,一名白衣男子正奮力攀爬。白衣上挂滿了蒼耳,多處被山上的荊條挂破,摳在山縫中的手指也見了血跡。從神态上看,男子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卻仍在咬牙堅持着。最後時刻,男子縱身一躍,終于穩穩地站上了崖頂。

一陣清風徐來,将男子滿臉的汗珠吹散,渾身舒爽無比。看着眼前黑綠色的靈芝靜靜站立,仿佛專門等待自己來采撷,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

這名男子正是南翼國護國将軍的兒子,胥易安。他已經從科舉失利的陰影中走出來,投身到醫生的本行之中。醫者父母心,上山采藥本是醫生的應有之義。

這并不代表他已經放棄了原有的計劃。無論是什麽原因,通過科舉這條路走入北郡國官場,并且尋找機會為秦衣報仇的路已經走不通了。但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選——做太醫。

太醫屬于醫官,成為北郡國太醫,同時走入了該國的官僚系統。從這裏接近張相,比科舉的方式差不了多少。

人吃五谷雜糧,都會生死病死,皇宮的人也不例外。為了保證皇室的安全,皇宮裏的太醫必須是最優秀的。無論是從醫術還是行醫經驗,胥易安都有着足夠的自信能在每年的太醫選拔中拔得頭籌。

他唯一欠缺的,其實是藥。每位名醫,同時也是一位優秀的藥學家。只有收集和煉制奇藥,提前做好準備,才能在真正關鍵時刻救治病人。就好像上次秦衣的肺痨,自己能夠及時地采回冬蟲夏草,實屬僥幸——萬一寒山在千裏之外呢?自已有再高明的醫術也無力回天了。

所以,自已必須在北郡國開始選拔太醫前準備充足的丹藥,為選拔備足籌碼。而眼前的這棵千年靈芝,顯然具有讓自已在衆多侯選者中脫穎而出的價值。也不枉自己爬了兩天山啊!

摘靈芝,選太醫,入皇宮,伺機除掉張相,為秦衣報仇!一切計劃的肇始,就是眼前這個被醫師們稱為仙草的家夥!

胥易安屏住呼吸,将手小心地向靈芝伸過去。這千年靈芝頗通人性,采摘必須連泥全株拔起,需要慎之又慎,莖葉根須稍有破損,藥效将都會大打折扣。

略微顫抖的手即将接近靈芝的時候,胥易安感覺手背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一點點麻癢帶着疼痛傳過來,心頭暗叫“不好”,迅速地收回,發現手背虎口附近,出現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小黑點,正在逐步擴大。

再觀察靈芝周圍,一根幾乎看不到的絲線纏繞一周,顯然,剛才是觸碰了絲線,引發了機關,向自己手上射了一要牛毛般的銀針。從手上的黑點來看,銀針上喂了毒。

這是一個陷阱!胥易安猛地站起身來,觀察四周是否有埋伏。同時感到一陣眩暈,這毒發作得好快!

不遠處的大樹上,一雙眼睛正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站起身來,臉上神秘地一笑,從樹上跳了下來。

胥易安靜靜地看着走過來的人,身材高大,面容猥瑣,身上的衣服有些破舊,臉上一條刀疤從左臉到右下巴斜劈下來,看起來異常獰。胥易安看他的臉龐似乎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是閣下施的毒吧,不知道在下因何事得罪了閣下,要致我于死地?”胥易安淡淡地說道。對方既然已經現身,想必不會讓自己做冤死鬼。

“呵呵,你可以回想一下,你做過什麽虧心事。”對方似乎有些憤怒,又有些得意。

“在下行事光明磊落,刀下從無冤死之鬼,自然也沒有什麽虧心事。倒是閣下可能是自己虧心吧?”胥易安望着對方,一邊說話一邊在腦海裏回想在什麽地方見過對方。

“牙尖嘴厲!看你還能猖狂幾時!”高個子顯然對胥易安的話不滿意,接着說道:“去年冬天的時候,閣下很是威風啊,你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沒有想過會有今天吧?”

提醒之下,胥易安終于想起來了。去年冬天,不正是和秦衣在桃林互贈信物的時候麽?那時候殺掉了東臨四魔,還受到了南翼國和東臨國的雙料嘉獎,一時風光無限。

想起當時搏鬥的情景,再看看眼前的男子,恍然大悟。眼前的男子雖然被一道刀疤毀了容,但仍然能夠看出,他與第一個死的高個子長得很像。難道他們是兄弟?

“沒錯,我就是高景天的弟弟,高景行!為了給兄長報仇,我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高景行咬牙切齒地說。高景天正是東臨四魔之首,在東臨和南翼無惡不作,犯下累累罪行。

胥易安依然硬氣地說道:“魑魅魍魉為禍人間,他們四人惡貫滿盈,如果能夠再來一次的話,我依然會選擇為世除害。”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堂堂正正。

“哈哈哈——”高景行大笑起來,“死到臨頭還嘴硬!放心,我是不會便宜你直接讓你死掉了。你可知道你中的是什麽毒?”

胥易安心頭警醒,他與對方說了這麽多話,其實主要是想讓對方說出所中之毒——身為醫師,知道具體的毒種後,興許能夠自行配置解藥。現在對方狂妄自大,自己要說出來,自然要豎起耳朵。

觀察一下中針的位置,黑點已經擴散到錢幣大小,顏色卻沒有絲毫變淺,顯然毒性很是猛烈。同時手上沒有絲毫痛的感覺,反倒是開始麻癢——這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是曼陀羅花吧?”胥易安試探着問道。

“哈哈,你小子果然聰明,那它的效果也肯定也知道了,倒省得我多費唇舌了。”高景行得意地說道。

盡管與猜測地情況相符,胥易安還是吃了一驚。這曼陀羅花本為西域産物,原本并非毒藥,只是其莖部津液可以用作麻醉,在縫補外傷的時候緩解病人痛楚。但部分歹人卻将其提純,再輔以南疆特有的蠱毒,制成毒藥,專門害人。

此毒藥藥性剛猛,中毒者并不會立即死去,而是時暈時醒。醒時如萬蟻吞噬身體,麻癢不已,暈時則噩夢連環,徒耗氣血。在經歷七天七夜的折磨後,渾身肌膚潰爛,狀若魔鬼,恐怖異常,最終會令人七竅流血而死。

此毒也并非無藥可解,只不過配置解藥有兩點困難:一是所用藥材種類繁多,且幾味為珍稀藥材,湊齊不易。二是煉制過程十分繁雜,稍有差池藥性便差之千裏,需要有多年經驗的名醫親自操刀。而中毒者往往等不到解藥配置完成,便會在折磨得生不如死後,再七竅流血而死。

這便是世間最嚴重的懲罰:給了你生的希望,再将它從裏手裏生生奪走。包括你的家人、朋友一起痛苦,眼睜睜地看着你從人變成鬼,再慢慢死去。相比而言,中了見血封喉的銀環毒牙立即死去,反倒是顯得幸福得多。

也正是因為它過于歹毒,北郡、南翼和東臨三國,同時下旨,燒毀境內培植的曼陀羅花田。在西域僅有野生品種,極為稀少。因此這種毒藥也幾乎在黑白兩道絕了跡。

現在這個高景行居然能弄到這種毒藥,顯然是下了極大的功夫。用這種毒藥來對付自己,只是想讓自己充分痛苦。

看到胥易安變幻不定的表情,高景行大笑起來。多少個日夜,想起哥哥慘死的情景時時呈現在眼前,想起來便恨得咬牙切齒,今日大仇得報,安能不得意?自己要坐在這崖上七天七夜,親眼欣賞仇人受盡折磨,生不如死,最終變成一具枯骨,以慰哥哥在天之靈。

高景行笑聲戛然而止,一道亮光閃過,自己的右臂傳來一陣劇痛,定睛一看,胳膊上已經是鮮血淋漓,上面正插着一柄飛刀,在陽光下閃着藍色的幽光。

再看對面胥易安,正滿是遺憾地望着自己。

既然已經說出所中之毒為曼陀羅花,那這個高景行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趁着高景行狂笑放松警惕的時候,胥易安甩出了懷中的飛刀。

胥易安桃林對決自已折扇中的“透骨釘”用盡後,用來安身保命的暗器變成了飛刀。不同于折扇中存在機括,飛刀完全需要自己用手擲出,需要一定的力道以及準确性。

自已的飛刀明明是沖着高景行的咽喉飛過去的,但由于毒藥已經發作,身體綿軟,力道不足,飛刀的準頭也差了許多,只紮中了對方手臂。

胥易安心頭冷笑,即使只擊中手臂也差不多吧,反正真正的殺着是塗在飛刀刃上的毒藥。每一個醫師,同時也是一個制毒高手,自己自然也不例外。上面的毒藥是自己親手配置的,連自己都沒有解藥。高景行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可以活了。

高景行顯然十分憤怒,拿起手邊的哨棒便沖過來。他已經等不及看到胥易安慢慢死了,要先教訓他一頓。

十幾步的距離轉瞬即到,高景行的哨棒如泰山壓頂般打下來。胥易安身後便是懸崖,無處躲閃,只能拿起短小藥鋤抵擋——身上只有藥鋤了。

若是在全盛時期,怎麽會怕這種小蟊賊?奈何曼陀羅花毒性猛烈,全身酸軟,對方一擊之下,藥鋤已脫手。

還沒得胥易行慨嘆虎落平陽,高景行已經恨恨地補上一腳,正中心窩。胥易安的身已猶如斷了線的風筝一般,向懸崖外的茫茫雲海飛過去。

高景行長舒一口氣,雖然讓他這麽快死有些便宜了,終究是報了哥哥的仇,頭心一陣暢快。這時,感覺有液體從嘴角流出來,伸手一抹,卻是已經變成了黑色的血液。随即而來的,是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胥易安的獨門毒藥也是歹毒異常。本來高景行需要一炷香的時間才會流血而死,剛剛一番動作,加速了血液運行,讓毒發得更快了。

“撲通”一聲,高景行高大的身軀倒地,,身體漸漸冷去,很快化做一具僵屍,只有眼睛還在圓睜着,仿佛死不瞑目。

山風吹過,唯有墨綠絕的靈芝仙草還在随風搖曳,仿佛訴說着剛剛發生的凄慘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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