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黎司

黎司中的那一木倉雖然避開了要害, 但卻十分兇險,手術進行了将近五個多小時才結束。

手術過後,他就被轉入了加護病房。

看着臉色蒼白, 昏迷不醒的黎司, 洛書臉色十分平靜,可渾身卻像是裹挾着風暴, 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人抓到了?”她的聲音也很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敬禮抿着嘴角,點了點頭,“是Y國人, 但應該是被注射了某種控制藥劑,我們的人還在審問。”

頓了頓,她的眼中罕見的流露出一絲情緒,懊惱又歉意的說道, “對不起, 這次是我的失職。”

洛書搖了搖頭,“不關你的事, 你先出去吧。”

當時機場裏有警察巡邏,又是在安檢口, 檢查人員最密集的地方,所以他們就下意識的放松了警惕,誰都沒想到, 對方會這麽喪心病狂, 不要命的選擇在那裏動手。

等敬禮走後,洛書便開始忙碌了起來,她小心翼翼的用棉簽沾了水一點點潤濕着黎司幹燥的唇瓣,又端來溫水, 輕輕的給他擦拭臉頰,手臂,等做完這一切,再沒有什麽可以讓她做的事後,她才像是洩了氣般,頹然的坐在了黎司病床邊,眼神茫然的看着安靜的躺在那裏的人。

就像是一樽剛誕生出靈魂的雕塑,有什麽東西開始在她眼裏、心裏慢慢的滋生。

她伸手輕輕的描摹着黎司的眉眼,低聲喃語道,“原來你是不一樣的嗎,黎司,我現在好難受。”

她一直以為,黎司和其他讓她感興趣的東西一樣,只是她用來調劑生命的一件有意思的事,她可以随意的逗他,看他耳朵泛紅,聽他說溫柔的話語,享受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心安理得,她毫無顧忌。

可現在她卻發現不一樣了。

她曾經有過憤怒、喜悅這兩種情緒,卻從未有過害怕、恐懼和想要毀滅一切的欲/望,而這些,在黎司倒下的那一刻全都滋生了出來。

她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覺,她害怕黎司會就這樣倒下再也不起來;她恐懼黎司會因此而離開她;她焦急,想要将傷害黎司的人撕碎,為傷了他而付出代價。

這些感覺十分陌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卻又覺得本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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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好了,我就不逗你了,還請你吃好吃的,好不好?”洛書抓着黎司的手,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的嵌入他的手指間。

“雖然我也想像你一樣照顧我,但我思考了下,依照我的能力,大概是會把你給照顧進溝裏,所以我就不為難你啦,還是請你吃好吃的吧,當然,前提是,得先把你那破爛腸胃給調養好。”

似乎覺得姿勢不舒服,洛書又把手從黎司手中取了出來,捏着他瘦削細長的手指,“你看看你,看着高高大大的,手這麽瘦,一點肉都沒有,一點都不好捏。”

“唉,你什麽時候醒啊,一個人說話好無聊,你還欠我半句話沒說完呢,可別想着耍賴啊。”

“書書!”

洛書正絮絮叨叨的說着話,方之滓和畢珂音就推門走了進來,畢珂音滿臉焦急,上前就是一個熊抱,“書書,你吓死姐姐了,怎麽會遇到襲擊呢,這外國的警察都是吃白飯的嗎?”

洛書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我沒事,黎老師保護了我。”

聞言,畢珂音松開了洛書,這才看向躺在病床上還緊閉着眼的黎司,感激道,“這次真是多虧了黎老師,等回國後,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他。”

“對了,黎老師沒事吧?”

洛書抿了抿嘴角,“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他的身體,可能暫時不會醒來。”

聞言,方之滓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一向吊兒郎當的臉上也像是被冰雪覆蓋一樣,冷得讓人心驚,他緊握着雙手,閉了閉眼,“人找到了嗎?”

洛書點頭,“敬禮他們正在審訊。”

“我去看看!”方之滓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那身影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非要沾了血才會罷休。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洛書繃緊了嘴角,畢珂音臉也沉了下來,“究竟是怎麽回事?誰幹的!”

洛書垂下眼眸,Y組織的事是國家機密,畢珂音并不知道,洛書也不打算讓她知道,以免她擔心,所以只是說道,“是我們大意了,我們沒想到會有人在機場襲擊,如果當時我反應快一點,黎老師也不會因為保護我,而以身擋木倉。”

見她臉色難看,畢珂音揉了揉她的發絲,“不關你的事,是那個混賬該死!”

洛書搖了搖頭,随即擡頭看向畢珂音,說道,“阿音,這段時間我要留下來照顧他。”

畢珂音抿了抿嘴角,忍着心裏的酸澀,點了點頭,“這是應該的。”

“國內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和方之滓已經把消息壓下來了。”

洛書點了點頭,畢珂音見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家裏人擔心。”

洛書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很好,爺爺那邊……”

“洛莊已經趕回去了,和特助一起把老爺子攔了下來,不會讓他冒險過來的。”畢珂音道。

洛老身體不好,根本不能承受這麽遠的颠簸,如今有洛莊和特助兩個人看着老爺子,洛書也算是松了口氣,出事後,她就想着瞞下來不讓洛老知道,可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能緊急通知了洛莊,讓他趕緊回去盯着,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爺爺過來。

好在洛莊還算靠譜,及時趕了回去。

家裏處理好了,那就該解決外面的事了,洛書眼中飛快的劃過一抹冷光,淡淡道,“阿音,這段時間幫我留意下Y國那邊的邀約,不管是什麽,接下來。”

畢珂音一愣,不明白洛書為什麽會突然做這個決定,“怎麽突然想要去Y國發展?”

就算畢珂音腦洞再大,她也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度,見過最殘酷的也只是商場上那殺人不見血的戰鬥,并未體會過真正見血的陰謀,所以根本想不到這次襲擊事件背後究竟是什麽。

洛書并沒有要回她的意思,只是道,“你別問了,幫我安排就是,我有一定要這麽做的理由。”

畢珂音一向寵洛書,洛書說的話她也從未反駁過,見狀,便只好将疑問壓下,“行,我去安排,正好最近有一場國際時裝秀要在那邊舉行,你想去的話,我就去接洽。”

“你安排吧,安排好了通知我。”

洛書已經不能忍受了,原本還覺得無所謂,得過且過,可現在,她已經被激怒,那個礙眼的存在必須消失!

畢珂音見她如此,張口欲言,卻又按捺了下去,最終她什麽也沒說,拍了拍洛書肩膀,“無論如何,姐姐支持你一切決定。”

洛書沖她笑了笑,“謝謝。”

畢珂音并未在這裏待太久,見洛書是完好的,傍晚時就又飛回了國,不過方之滓卻留了下來。

病房裏,醫生剛查看完黎司的情況,等巡查的醫生走後,洛書便開口道,“方總,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可以回答我嗎?”

方之滓看了她一眼,一改往日态度,冷淡道,“你想問什麽?”

“黎司身上的傷,還有……醫生說,他身體裏有一種奇怪的因子,這種因子有很強的抗藥性,但也有着很強的自愈能力,黎司如今醒不過來,就是因為這種因子在修複機體的時候開啓了休眠模式。”

“方總,我想知道黎司經歷過什麽,他……和我以前有沒有關系?”

洛書問完,方之滓便輕笑了聲,“他和你以前有沒有關系,你還需要來問我?”

洛書扯了下嘴角,祭出了她曾經以為的答案,“不瞞你說,我有失憶症,如今的記憶也只有這一年多的,不過前段時間傷了腦袋,倒是冒出了一些片段,在那些片段中,總是有一個背影,那個背影我看着有幾分像黎老師。”

方之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搖頭,“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你等他醒來再問他吧。”

“至于他經歷過什麽……”

方之滓看向面色蒼白的黎司,緊了緊拳頭,“你知道他腸胃不好,經常不吃東西吧。”

洛書點頭,“這個和他以前的經歷有關?”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沉迷拍戲才把腸胃給弄糟糕的。

方之滓點頭,“我和小司從小一起長大,我比他大一點,那個時候經常帶着他到處亂跑,十二歲那年,我們兩瞞着家裏人,偷偷跑到了Y國去玩,在那裏我們遇到了一夥販賣小孩的人販子,為了保護我,小司被那夥人抓了,等我帶着警察回去找人的時候,那夥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留下一點痕跡。”

說到這,方之滓停頓了下,眼裏有痛苦閃過,閉了閉眼,他繼續道,“六年,我們找了小司六年,我不知道那六年裏他經歷了什麽,等他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時,他整個人都變了,滿身傷痕,渾身戾氣,看人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人撕碎的野獸,他開始整日整夜的不睡覺,也不吃東西,就算是給他注射鎮定劑也不管用。”

“黎家沒有辦法,将他送到了科研部,洛院士,就是你爸,他說,小司身體裏被人注射了基因改造藥劑,這種藥劑讓小司的基因出現了變異,就算他不吃不喝,也能在身體能量被消耗幹淨前存活着,但同時,他會逐漸喪失掉屬于人類的情感,變成一個沒有人性卻充滿了暴力因素的野獸。”

“後來,小司在你父親的實驗室又待了四年,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我們沒有人知道,不過,至那以後,小司倒是變得正常了,只是,他還是會經常忘記吃飯,半夜也總是會從噩夢中驚醒,醒過來後,他會一個人待在拳擊室裏,直到天亮。”

“再後來,他開始專注于拍電影,我就成立了築夢,這輩子,我也沒有別的想法,沒想過掙多少錢,也沒想過以後會怎麽樣,我就想讓他好好的,他想做什麽,我幫他,他喜歡什麽人,我支持他,只要,他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說到最後,方之滓看向洛書,“洛小姐,小司很喜歡你,這些年,除了電影,你是他唯一傾注了注意力的人。”

洛書彎起嘴角,看向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卻依舊俊朗的男人,鄭重道,“我也會喜歡他的。”把以前沒喜歡的,都補上,以後變成最喜歡。

黎司昏迷了半個月,是在一個清晨醒來的,那時,晨曦第一縷陽光剛從窗戶裏照進來,落在趴在他床邊睡得香甜的姑娘身上,仿佛給她渡了一層柔光,讓人心裏軟軟的,像是被羽毛輕輕劃過,泛起淺淺癢意。

他不禁擡手,輕輕撫摸上姑娘柔軟的發絲。

洛書察覺到動靜,迷迷糊糊的醒來,愣了兩秒鐘,随即就驚喜的睜大了眼,“黎老師,你醒了!”

黎司扯了下嘴角,想要說話,卻被洛書捂住嘴給阻止了。

“你先別開口,我先給你水喝。”

說完,她就急吼吼的跑去倒了杯溫水,又飛快的跑了回來,因為跑得太急,水濺到了臉上她也沒察覺,只笑盈盈的将吸管放在水杯裏,遞到黎司嘴邊。

“多喝點,劇本裏都寫了,昏迷不醒的病人,醒過來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水喝,來,趕緊潤潤喉。”

黎司被她這番弄得哭笑不得,卻也沒有違逆她的好意,就着洛書的手喝了兩口,便推開了杯子,在洛書轉身準備将杯子放下時,又勾住了她的手。

洛書不明所以,黎司将她往下拉了拉,洛書眨了眨眼,以為他要抱抱,便順着力道往下探了探身子,然而黎司卻并沒有要抱抱的意思,而是伸出幹燥枯瘦的手抹去了她臉上濺落的水滴。

略帶涼意的指尖劃過洛書的臉龐,她眨了眨眼,遲來的情緒忽然湧上心頭,鼻子一酸,眼淚瞬間在眼眶裏蓄積。

見狀,黎司瞬間慌了,“怎,怎麽了,別,別哭……”

他不說還好,一說,洛書原本憋住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下來,黎司這下是徹底慌了,也顧不得渾身無力,掙紮着就想要起來。

洛書見狀,撲上去就是一個熊抱,“嗚嗚,你吓死我了,我長這麽大還沒被什麽吓過,你這個壞老頭子。”

黎司滿臉苦笑,伸手回抱住她,輕聲道,“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洛書直起身,一邊抹眼淚一邊伸出小拇指,勾住黎司的手,“拉勾,要是你敢說謊,你就是小狗。”

黎司臉上已經不知該作何表情,看着洛書幼稚的模樣,眼裏卻滿是縱容的笑意,心裏也是暖融融的,仿佛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流淌,澆過他的四肢百骸,驅散了身體所有的不适。

等洛書發洩完情緒,抹幹眼淚,這才發現黎司胸前被打濕了一塊,她當即愣住,“我……哭得這麽厲害??”

黎司忍不住勾起嘴角,“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吸管杯嗎?”

洛書:……大意了。

瞟了眼落在床頭另一邊的杯子,想起剛才的種種,她眼中飛快劃過一抹羞澀,随即理直氣壯道,“這杯子也太滑了,都不好拿。”邊說,還邊若無其事的飛快将杯子撿了起來。

等把杯子放好,想起黎司胸前衣服被打濕了一大塊,她忍不住嘿嘿壞笑兩聲,拿着毛巾上前,像個老色批一樣,露出垂涎的神色,“黎老師,你看你這衣服都濕了,不如我們把它脫下來吧。”

黎司:……

“不,不用,等我休息一會兒,有力氣自己換。”

洛書伸出魔爪,“來嘛,不要害羞,我幫你呀。”

黎司咬住了牙根,死死的按住自己胸口,“真的不用,我馬上就有力氣了。”

洛書掰開他的手指,像個調戲良家美男的登徒女,“你瞧瞧你這小貓點的力氣,連我一根手指都比不過,就別掙紮了吧。”

說着,刷的一下就扯開了他胸前的扣子。

黎司額頭青筋當即就爆了起來,耳根更是紅得像要滴血一樣,洛書也傻眼了,她吶吶的看着自己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她不是故意的,就是試一試,沒想到這衣服這麽脆弱。

方之滓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洛書壓着黎司半邊身子,雙手扯着他的病號服,黎司別過頭,一臉羞憤欲死的表情,咬着牙根,像是要被強了一樣。

他足足愣了三秒,才火速退了出去,“對不起,我什麽都沒看見,你們繼續。”

洛書:……

黎司:……

“還不松開。”黎司從齒逢中擠出這幾個字。

洛書趕緊起身退後,眼睛眨啊眨,手指也無措的一對一對的,“那個,那個,我讓方之滓來給你換!”

說完,麻溜的就滾了出去。

因為黎司的基因被改造過,具有自動修複的能力,只要他醒來,就表示沒了大礙,不過就算如此,他們還是在醫院又多待了一天,等确保徹底恢複後,才出了院。

出院後,也沒多停留,第二天就安排了回國。

洛書将黎司送過安檢,站在外面向他揮手道別,“黎老師,再見,一路平安。”

黎司一愣,頓時皺起了眉頭,“你不回去?”

洛書笑着搖頭,“我接了工作,要去看場秀。”

黎司狐疑的看了她兩眼,“去哪裏?”

洛書沒回他,故意煩惱的推了下他的手臂,“哎呀,你怎麽這麽粘人呀,放心吧,我看完秀就回來,不會太久的。”

見她顧左右而言他,黎司當即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立刻轉身,退了出來,對方之滓道,“退票。”

方之滓用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看向洛書。

洛書沒理他,她沉下臉,惱怒的看向黎司,“黎老師,你不要任性,這麽大個人了,你難道忘了你的電影夢,國內還有那麽大一堆人在等着你,《史語者》還要不要拍了!我就是去看場秀,又不是要和別人私奔,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黎司不說話,就這麽盯着她,洛書別開眼,不與他對視,“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而且我已經訂好了機票,馬上就要走,你留下來也沒用。”

“你要去哪?告訴我。”黎司見她固執的樣子,也堅持道。

洛書怎麽可能說,黎司因為她受的傷才剛好,她怎麽會把他又拖入漩渦。

于是她頭一轉,沖着方之滓道,“方總,別看戲了,飛機要起飛了,把他拖上去。”

方之滓私心裏也是不想讓黎司去的,便上前想要拽住黎司,卻被他一個瞪視定在了原處。

“你要去Y國?”黎司沉着聲音。

洛書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望着他,“你是怎麽想的,我又不是不要命,怎麽可能去找死。”

她的态度十分淡定,但卻瞞不過黎司,他什麽話都沒說,徑直向售票處走去。

洛書慌了,連忙向一旁的敬禮使了個眼色。

敬禮點了點頭,立刻向黎司靠近,在黎司察覺時,迅速出手,一個手刀将他敲暈了過去。

将人交給方之滓,洛書叮囑道,“看好他,別放出來亂跑。”

去Y國的時間是早就定好的,只是洛書沒想到黎司會這麽快醒過來,不過也好,這樣她才能更放心。

坐在飛往Y國的飛機上,洛書心裏十分平靜。

身旁,敬禮坐了下來,遞給她一杯熱牛奶,“喝點吧。”

洛書接過道了句謝,“你們那邊安排好了嗎?”

敬禮點頭,神色嚴肅,“放心,這次絕不放過!”

Y國,一個隐秘的小島上,穿着寶藍色西服的男人臉上挂着親善的笑,向面前穿着白大褂頭發花白的男人微微彎了彎腰,“博士,魚兒已經上鈎,可以開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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