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爺。”

羅蘭德一如往常,舒适地躺在他的專屬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本書。

“特納小姐,今天郵差又送來一疊信,你必須先幫我處理。”說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寫字臺,“這些幾乎都是社交請柬,不是很重要,我也懶得細看,幹脆你幫我寫回函處理掉。”

“是的,主人。”

安妮在寫字臺前坐下,遵照他的吩咐開始拆閱信件。這些信件厚厚一疊,是從世界各地飄洋過海來的。

其中一大半的信件,在封口處有着各種美麗的紋章圖案,一看便知是出自古老有名望的家族,這種信函的內容多半是各式各樣的聚會請柬。

自從主人回來之後,各式信件數量大增,但他不喜歡親自回覆,幹脆就把這個差事丢給她處理,她現在已以為常。

不過,這些信件當中,也有一些字跡娟秀的信函,顯然是出自女性之手。

到了這個時候,她總是不敢擅自作主,不得不開口請示他一聲。

“老爺,這是從法國巴黎寄來的信,署名伊斯蘭,你要親自過目嗎?”

“伊斯蘭?巴黎?噢,那是瑪歌寄來的。”羅蘭德坐起來,注視着她,似笑非笑地問:“你不懂法文嗎?”

“老爺,我的法文造詣不高。不過,即使我的法文很流利,我想這一封信還是應該由你親自拆閱。”

羅蘭德笑了起來,“你憑什麽斷定?”

安妮把那封信平放在手掌上,掂了掂重量,又放在鼻子前面聞了一下。“從重量判斷,這封信的內容一定很長,而且信上有很強烈的栀子花香味。假如只是寫信人慣常使用的香水味道沾染上信紙,氣味不會這麽濃,我想對方一定又在信紙上多灑了幾滴吧。”

羅蘭德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女人只會玩無聊的把戲,拿來給我。”

安妮依言把信遞給他,豈料他并沒有動手拆開,而是随手扔進身旁的壁爐中,那封信頓時在熊熊火光裏變得蜷曲焦黑,最後化為灰燼。

她大吃一驚,沒有料到他會這麽做。

“老爺,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跟她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聯了。”說着,羅蘭德露出極為不耐煩的神情,“伊斯蘭是一名舞女,我們同居過一段時日,但那又如何?”

安妮震驚于他說話的口氣,好像只是丢掉一雙舊靴那般不在意。

“老爺,當初你會選擇她,應該是對她懷有一份熱愛吧?”

“沒錯,而且她也常常對我做熱情的告白。我讓她住在一棟別墅裏,供給她仆人、馬車、珠寶、華服等,還有可觀的零用錢。”他舉手撩起垂落在額前的幾絡短發,譏诮道:“可惜後來我發現她的熱情太過廉價,因為她揮霍我的金錢,卻背着我和其他男人偷情。我不能容忍這樣被人愚弄,所以毫不猶豫地把她甩了,就是這麽一回事。要再找一個情婦并不難,我在倫敦的時候,同時在三個女人的香閨輪流夜宿。”

安妮不敢置信,呆呆地坐着。

羅蘭德站了起來,走到壁爐前面,背靠在大理石平臺上,伸展他的身軀,以一種高傲自信的姿态面對她。

“你好像對我的行為完全不能茍同。”他側着頭,态度從容不迫地說,“你的表情告訴我這一點。”

安妮鼓起勇氣,怯怯地開口詢問:“老爺,我不能理解,你要求你的情婦對你忠實,你卻這樣一個換過一個,甚至還同時擁有好幾個情婦,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她的話逗得他不住地發笑,“小朋友,倘若我是讓人包養,當然也會忠于我的主人,這可以算是一種職業道德哩!有誰希望自己的錢被情婦浪費在其他的小白臉身上?”

“但這依然是不道德的事。”凡是對于自己在良心上不能認同的行為,安妮有一種無可救藥的固執。“況且這對那些女人來說,是很殘忍無情的。”

“你的同情心太過于泛濫,那些女人靠着臉孔和身體維生,是出自她們自己的選擇。”他冷冷一笑,“而那些女人的聰明通常只要足夠取悅男人即可,要是連這樣低微的要求都辦不到,她們根本沒有本錢做這—行。”

“老爺,問題不在于她們,而是老爺本身的想法。你真的認為過這樣子的生活,一點都沒有錯嗎?”安妮的小臉非常嚴肅。

羅蘭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可是笑聲很冷冽。

“這是一種充滿感官刺激,富有魔力的享樂生活,并非人人都過得起。所以那些無法享受的人,便編織一些道德教條當藉口,直斥這種生活為堕落、敗俗,并且将這些教條灌輸給無知的大衆,告誡他們不該被引誘,否則會下地獄。這是用來掩飾嫉妒心理的一種手段。”

安妮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憤世嫉俗。

“老爺,現在你不是離開這樣的生活了嗎?”她輕聲地提醒。“假如真的是那麽美好的歡樂,老爺為什麽要買下巴爾斯莊園隐居起來?可見這種輕浮的生活是無意義的,不是嗎?”

羅蘭德聞言—怔,他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起來,緊緊鎖住她的視線。

“你無知得像一張白紙。你以為你可以看穿人心嗎?”他粗暴地斥責着,“再熱愛金錢的守財奴,也不能一年到頭工作無休。我說我厭倦了,但不代表我認定那樣的行為是不檢的。”

看來主人開始動氣了,安妮心想自己不能再惹惱他。

“是的,老爺。”她垂下頭低聲的說。

羅蘭德似乎看出她的顧慮,臉色和緩下來。“不必擔心,我會因為一個下人說實話而發怒,但我不會因此開除她。”

“或許我真的沒見過世面,所以才會這麽說。請願諒我的無禮。”安妮依然不敢擡起頭。

“這一點的确是事實。”羅蘭德輕笑一聲,“我不會怪你,這是可以彌補的,只不過需要時間。而我,剛好就是時間太多了吧!”

他的眉宇之間忽然浮起一種憂郁,一雙黑眸也陰暗了起來。

主人的心情真是陰晴不定。安妮有些不知所措。

“老爺,沒有人會覺得金錢太多的,但在我看來,時間比金錢更珍貴,當然更不可能嫌太多的。”她用一種輕快活潑的聲調,想轉移他的情緒。“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常常嫌時間不夠用呢!”

羅蘭德重新坐回躺椅,黑眸凝視她的小臉。“你都想做些什麽事情?”

“我的願望有些不切實際。”安妮有些腼腆地回答。

“沒關系,可以說來聽聽。”

她放下了筆,雙手放在裙摺中,羞澀地開口,“我曾經想過要自食其力,存一筆錢,然後出發環游世界,一一去拜訪倫敦、巴黎、雅典、羅馬、君士坦丁堡等大城市。”

她的聲音又輕又細,好像蜻蜓掠過平靜的湖面,點出一道道的水痕。

“我好希望能夠漫步在西班牙格拉那達,阿罕布拉宮的中庭,觀賞牆壁與天花板上繁複奇異的镂花裝飾;我也想造訪梵谛岡的西斯汀圓頂教堂,欣賞包提柴利、格蘭達佑的壁畫,瞻仰米開朗基羅架在高窗之間的穹窿裏,預告救世主降臨的諸位先知巨像。接下來再到佛羅倫斯一游,傾聽雙腳踩在古老的石板街道上所發出的清冷回音,用手去觸摸那些粗糙斑駁的磚牆,細數上面的歲月痕跡。我想要重新認識這個世界,而不是抱着從書本的白紙黑字當中得來的印象。”

她述說着心裏的願望,雙眸閃着快樂的光芒,整個人陶醉在自己所編織的夢想裏,表情充滿——種溫和的激動。這使得她看起來比平日更添一份妩媚的青春之美。

羅蘭德盯視那張容光煥發的小臉,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五官輪廓顯得更加立體,一雙黑眸越顯深幽。

安妮忽然驚覺自己說得太多,雙頰立刻染成兩片玫瑰色。

“對不起,老爺。我想我應該繼續工作了。”

“不必在意。”羅蘭德叫了起來,聲調竟是異樣的熱切。“我喜歡聽你說這些,請繼續說下去。”

“可是……”

“其實你想去的那些地方,我都曾經游歷過。”

安妮睜大眼睛,充滿驚詫與欣羨之情。“真的?”

“沒錯,我幾乎漫游過整個世界。阿罕布拉宮的‘蔓藤花紋綴飾’,我曾經親手觸摸過,那真是令人難忘的經驗。那種精巧圖案與豐富色彩的構思,應該歸功于回教的創教人穆罕默德,他讓藝術家的心靈脫離真實世界的事物,而導向線條與色彩的夢幻世界。”

羅蘭德以手支額,靠在椅背上,閉目搜尋過往的記憶。

“至于那個教皇的小禮拜堂,那真是驚人!米開朗基羅的确是曠世天才,細節處處理得毫無失誤,以及填滿整個空間的壯麗畫面,種種一切,都讓世人對天才的能力有了全新的概念。而他所創造出的人物,體态一個比一個優美、鮮活,從來沒有一位藝術家如此簡潔有力表現出造物的奧秘與雄偉,真是卓絕的奇跡!”

安妮放松自己,讓想像力飛馳,完全沉浸在他所描繪的景象裏。

其實像這樣的晚間工作,對安妮來說,的确是開拓視野的好機會,因為她的主人似乎很喜歡跟她談論外界的事物。他的談吐顯示自身擁有的閱歷,毫無疑問是相當豐富、新奇而有趣。

他的記憶必定是浩瀚如汪洋大海般,那會是一個多麽炫目燦爛的世界?安妮心想,不由得心生羨慕之情。

像安妮這樣涉世未深的純潔女孩,很容易就被羅蘭德口才流利的敘述所打動,心生向往,陷入深深着迷之中。

只是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正一步一步陷入一種莫名的危機裏。

布克羅契公爵的私人日記與書信,數量超乎尋常的多,安妮必須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鑽研這些歷史文件。

安妮從這些文件裏發現,這位權傾一時的朝臣,是當時權貴中的異數,經常冒死勸誡國王要聽從人民心聲。只可惜昏庸的查理一世并沒有采納忠言,才會因為不負責任喪失國土,最後被國會逮捕下令處死。

布克羅契公爵從此過着長達十幾年的流亡生涯,為了王權複辟而多方奔走,及時阻止圓顱黨黨魁克倫威爾被擁戴為王。

在這段流亡期間,他留下了許多文采斐然的手稿,任何人讀了他的文字,都會被其中所流露憂國憂民的高貴情操感動不已。

這位貴族并非不懂生活樂趣的老古板,他喜好狩獵,是當時全國最高明的騎士與射手。若非他擁有這一方面的才能,沒有其他人比他更能勝任國王的獵伴,以他勸誡國王的言行,或許早就被下令逮捕入獄。

他是一名聰明的享樂主義者,鑒賞美女與駕馭她們的能力,和他的騎術同樣知名。這些文件當中就有不少纏綿悱恻的情書,寄信人都是出身顯赫的名媛貴婦。

安妮不禁掩卷嘆息,沒有比政治更黑暗與詭谲多變的環境,這麽一個才華洋溢的風流人物,親身參與了宮廷鬥争、國會政變、王室複興等改寫歷史的重大事件,他短短幾年間經歷過的驚濤駭浪,遠非善良淳樸、與世無争的班斯克村民所能想像的。

這時,一名女仆沒有敲門,慌慌張張推開門跑進她的房間,語聲急促地說:“安妮,有一個騎着紅馬的男人,在大門外指明要找你。他看起來有些醉意,而且大聲咆哮,好可怕!”

騎着紅馬的男人,那一定是西裏爾!這會為莊園和老爺帶來麻煩,事情棘手了。

安妮匆匆忙忙放下工作奔出去,穿過大廳卻差點撞上一堵牆。

“你要去哪裏?”羅蘭德扶住她肩膀,及時挽救她差一點跌倒的身子。

“老爺,對不起,我……我有一個朋友,他在外面等我。”安妮嗫嚅道。

羅蘭德的黑眸,一反平日的深沉,銳利如鷹。

“朋友?”他冷冷一笑,“我都聽說了,他在門外大肆咆哮,口出穢言,好幾次試圖闖進來,連守門人都幾乎擋不住,你會有這樣的朋友?”

“西裏爾是村長的兒子,他的本性其實不壞,是一場意外造成的。”安妮心虛得不敢擡頭,“老爺,我會去跟他說,我很抱歉為這裏帶來麻煩,我保證我會解決這件事。”

“你保證不了任何事情。”說着,羅蘭德放開她,轉頭吩咐一旁的下人:“去請特納小姐的‘朋友’進來,讓他在起居室等候。”

“是的,老爺。”仆人恭敬地領命離去。

“跟我來吧。我想好好認識一下你的‘朋友’。”說完,他轉身往起居室的方向走去。

安妮沒有選擇,只得跟上他的腳步。

過了一會兒,西裏爾就被帶進來了。

他果然喝得醉醺醺,而且在他被帶進起居室的一路上,衆人不斷聽到他放聲謾罵詛咒,全都是比陰溝裏的地鼠還要污穢肮髒的言詞,就連具有一流管家素養的奈德太太也聞之色變。

不等領路的仆人通報,西裏爾迳自推開房門,大聲喊道:“安妮那個賤女人在哪裏?”

他渾身散發着污濁惡臭的酒氣,一下子就彌漫了整個房間。

羅蘭德不動聲色,冷眼注視面前的不速之客。

安妮坐在他左手邊的讀書椅上,擔心老爺會因為被冒犯而大怒,臉上失去全部的血色,害怕得全身發抖。

假如西裏爾觸怒了老爺,那她勢必要離開這裏。就算她會因此面臨煉獄之火的煎熬,也不能再替老爺增添麻煩。

西裏爾粗魯地甩上門,一雙布滿血絲的醉眼瞥見安妮的身影,立刻不由分說的沖了過去。“你好大的膽子!”

安妮來不及驚叫,驀地竄出一道勁風,西裏爾的身體陡然朝反方向飛了出去,撞到牆角,額頭上立刻挂彩。

羅蘭德擋在安妮身前,臉色陰沉,爐火雖然燒得很旺,整個房間裏的氣壓卻驟然降低,寒氣逼人。

他的動作迅雷不及掩耳,快得讓人看不清他是怎麽辦到的。

“莫頓先生,歡迎來到巴爾斯莊園,我是這裏的主人布克羅契爵士。”羅蘭德緩緩地開口,氣勢懾人。“這裏是我的家,請告知尊駕來意,倘若你任意動粗,依照大英帝國的律法,在自己家裏持劍殺死強盜可以算是自衛,不會獲罪。”

剛才那一撞,西裏爾的酒意總算去掉大半,清醒得足以思考自身處于何種形勢。

眼前這個自稱是主人的家夥,身材異常高大,他的眼光筆直射過來,面容深沉難測。

一陣寒意爬上西裏爾的背脊,令他從骨子裏冷了起來。

本能在警告他,眼前這個男人,不僅是難惹,而且是像鬼魅一般的人物。

剛才西裏爾只覺得一陣力道強勁的風席卷而來,完全看不見對方的身形,人就躺在地上了。這個家夥寂然不動時,沉靜而強大的氣勢籠罩了整個房間,仿佛用整座山将他壓在底下,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而那兩道森冷至極的目光,讓他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

西裏爾勉強咽下恐懼,他明白,魯莽行事為他自己帶來極為可怕的麻煩。

“我來找我的未婚妻,安妮,特納。”西裏爾爬起來,動作顯得有些遲緩。“安妮,你竟然棄我不顧,你何必放着好日子不過,跑來這裏當下人呢?趕快跟我回家,我的寶貝。”

他想繞過羅蘭德抓住她,但立刻被彈回去。

“你的未婚妻?”羅蘭德冷笑一聲,轉過身來,“安妮,這家夥說的話是真的嗎?”

安妮站了起來,雖然害怕,然而她依然堅決地搖頭,“不,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聽到她否認,西裏爾的怒氣又發作,順手拿起一旁的花瓶朝她扔過去,但沒丢準,花瓶砸到對面牆壁,登時碎成一地。

“你這j□j!你竟敢這樣對我!”他像一頭發狂的瘋牛,向她疾奔而來。

不過他還沒碰到她的衣袖,羅蘭德便迅速擋在她身前,把手一揮,西裏爾再度像個布娃娃一樣,毫無抵抗能力地向後撞到牆壁,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一摔可是跌得結結實實,西裏爾只覺得全身骨頭都像被拆散了似的疼痛。

“你憑什麽幹涉我的家務事?”西裏爾痛得爬不起身,只有朝天揮舞着拳頭。“我要帶走我的女人有什麽不對?我可以告你強擄j□j!”

羅蘭德冷哼一聲,“我也可以告你,剛才你砸碎的那只花瓶,價值七千英鎊!”

雖然西裏爾聽到這個價錢時,吞了口口水,依然大聲咆哮道:“那又怎樣?”

“我警告你,以後別再上門找麻煩。”羅蘭德神情嚴峻,目露精光直瞪着他,“否則就算你是她的丈夫,我也會讓她變成寡婦,你最好牢牢記住!”

西裏爾從他的眼神裏明白,他是說得出做得到。

羅蘭德不再理會他,迳自走到壁爐前拉鈴,召喚下人,立刻就有兩名仆人敲門進來聽候吩咐。

“把這個酒鬼拖出去,用繩子捆住他的手腳,綁在馬背上送他出大門。以後這家夥若是敢再來騷擾,我準許你們用槍對付。”

“是,老爺!”

仆人遵照指示将西裏爾拖了出去,西裏爾因為傷重無法反抗,但他還是吐出一堆下流粗鄙的髒話。

等到那刺耳的噪音逐漸消失,安妮不安地絞扭着雙手,低着頭說:“對不起,老爺,我……”

羅蘭德背對着她,沉穩地說:“這不是你的錯,你無須道歉。”

聽他這麽說,安妮心裏更加愧疚。

“可是,都是因為我才惹來這一場風波,為此還讓老爺損失這麽貴重的花瓶,我……”

“倘若損失一只花瓶,可以挽救一名少女免于陷入火坑,這一筆交易是合算的。”他語氣淡漠地回答,“別感激我,我不過是遵照羅馬舊教條,做—件好事來贖清過去所有的大小罪過罷了。去找人來收拾一下碎片,暫且別丢,以防他再度上門滋事,可以留做證據。我回房間去了。”說完,他頭也不回的朝門口走去,迳自離開起居室。

一陣暖流從安妮心底緩緩升起,盤旋、慢慢擴散至全身,将她緊緊圍繞在其中。

老爺雖然表面冷酷,其實他擁有仁慈寬厚的心。安妮不禁覺得,自己的确是受到上天眷顧的幸運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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