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郵箱裏最近一封郵件是半個小時前發過來的,裏面只有一條航班信息和寥寥數語:加拿大最近氣候不錯,可以去那裏度個假,下面是一幅帶着地址的簡易地圖一張湖邊小屋的照片。
這封郵件的內容看起來十分突兀,柯越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司彥這是想讓自己去散散心,去不成歐洲就去北美嗎?他摸着下巴思忖了一會。
其實他對加拿大并不熟悉,只在兩年前一次商務談判時去過溫哥華,正趕上多少年不遇的一次寒冬,出機場時差點把毫無防備的他凍懵了,從此提起加拿大他想到的就只有“冷”這一個字而已。司彥郵件裏所說的這個地方他聽都沒聽說過,然而不管當地氣候如何,對于此時此刻的柯越來說,一間無人打攪的湖邊小屋真的很讓人心動。
三天後,柯越扶着酸痛的頸椎下了飛機,他臨走前沒有知會任何人,只草草打包了行李,卻忘了帶上自己的禦用頸枕。饒是司彥貼心地給他訂了頭等艙,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也還是讓他疲憊不堪。來機場裏接他的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柯越摸不清他的身份,但看他臉色不善,便也識趣地保持了緘默,生怕問了多餘的話引起別人不快。
這個當地向導開着車很快帶他穿過市區,沿着公路一路向前,晃晃悠悠似乎要開到天盡頭去。公路的兩旁全是茂密的植被,從綠到黃層層疊疊,頭頂則是湛藍的天空,這一切都讓柯越有一種身處在美國西部的錯覺。尤其是身邊還坐着一位長相宛如印第安人的當地向導,柯越躊躇了許久,才試試探探地用英文詢問他的家鄉,對方含混地回答了一句:“Mongolia。”
柯越一愣,再不知要問些什麽,只好又沉默了下去,這個異域的蒙古人卻用口音很重的英語告訴他:“目的地就要到了。”
車一直開到了湖邊,現實中的小屋比照片上要大得多,走進屋一看更讓人感覺驚訝,裏面并不像國內那些千篇一律的四方房子,設計師看似随意地運用了三角結構和幾何構圖,把整個屋子設計得十分別出心裁。
柯越随手放下行李箱,沿着一樓敞開的半扇玻璃門向外走去,那是一段松木鋪成的棧道,遠遠地伸進了湖面裏。他走到棧道盡頭,低頭望着澄澈的湖水,帶着松葉清香的微風拂過他的鼻尖,讓他再想不起一點塵世的喧嚣。
柯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好像所有時間都靜止了,他從不知世界是這樣廣袤而平靜,沒有手機沒有電話,也沒有該死的LS13來打攪他的生活。
但是一周之後,他有些受不了了,整整七天,他在附近看到過十幾只松鼠,還有很多的鳥兒,可是從沒有一個人經過這裏。他隐約陷入了孤獨的惶恐中,暗想,再這樣下去可能都要忘了怎麽跟人說話了。所幸這無謂的擔心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這天傍晚,司彥來了。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柯越正躺在沙發裏百無聊賴地看探索紀錄片,他起先以為來人是那個蒙古大叔,然而開門之後卻看見司彥提着一個輕便的旅行箱,神色淡然地向他打招呼:“hi。”
柯越吃驚地張大嘴巴:“你怎麽來了?”問完之後又覺得他自己作為一個客人問主人這樣的話太過奇怪。
“手頭沒什麽事,給自己放個假。”司彥笑笑,提了旅行箱走進屋來,“順便看看你過得怎麽樣。”
“啊,”想到他大約是專門來看自己的,柯越不由得有些感動,摸了摸後頸道,“這裏挺好的。”
司彥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冰箱門上慢慢喝着,擡起眼睛看向柯越:“你……心情好點了?”
柯越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事,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只是分手而已,沒什麽啦。”
司彥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麽,這是他一貫的涵養。
柯越等他喝完水,忍不住問道:“你平時度假就來這裏?”
“有的時候會來,”司彥察覺到他話中有話,挑起眉毛,“怎麽了?”
柯越撓了撓頭:“我是說,這裏風景挺好的,可是沒有鄰居也沒有朋友,不會覺得悶嗎?”
司彥咳了一聲,放下杯子,想了想才道:“你是這幾天都在屋子裏呆着嗎?”
柯越用一副“不然我能去哪”的神情看着他。
司彥又咳嗽了幾下,才微微笑着說:“那明天開始,我帶你出去玩玩吧。”
關于司彥所說的“玩玩”指些什麽,柯越并沒有多想,誰知第二天清晨就在睡夢中被叫醒了。
“柯越,我們要出發了。”
柯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窗外的天空還是灰蒙蒙的,看起來現在甚至不到六點,他做夢似的看着一身勁裝的司彥:“去哪啊?”
司彥向他笑了笑:“去個散心的地方。”
等柯越夢游一樣洗漱完跟着司彥鑽進車裏的時候,只見那個蒙古大叔正抱着一把槍坐在後座裏看着他們,登時吓清醒了:“槍……槍?!”
司彥好笑地拉了他一把:“查幹手上那是獵槍,我們今天要去打獵。”
原來那個蒙古大叔叫做查幹,柯越聽說是打獵,這才覺得自己的反應非常大驚小怪,趕忙歉意地向查幹打了聲招呼。
說來柯越根本沒有打獵的經驗,只有上學軍訓的時候摸過槍,他起先以為他們三個應該是随便扛着幾把槍到附近的森林裏打打松鼠或者兔子之類,然後就可以回去了。誰知司彥帶着他們一直駛入了一片廣闊的私人獵場,觸眼所及又是大片的植被,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湖泊。
司彥一邊開車一邊囑咐他說:“一會進去會有人帶你去辦槍支、狩獵許可證,你不是本地人,所以只能用獵場提供的槍支,記得挑一支順手的。”
柯越忽然有些慌,他想起自己軍訓打靶時十發子彈全部脫靶的光輝記錄,忍不住說:“我,我不大會用槍。”
司彥看出他的緊張,安撫地笑了笑道:“沒事,如果你不喜歡打獵我們可以坐船去釣魚,這裏的魚很好。”
結束培訓課程之後,柯越拎着一把SKS走了出來,他身上還穿着分發的安全背心,頭發在風中吹得亂蓬蓬的,看起來像個十足的傻小子。而山坡下的司彥正仰頭看着他,看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身後披着夏日的和煦陽光,像披着一領金色的鬥篷,他在那刺目的光芒中微微眯起眼睛,卻不願調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