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柯越走過來向他身後張望了一番:“那個蒙古大叔呢?”
“查幹在這裏兼職做狩獵向導,今天獵場來了好幾支狩獵團隊,他們臨時請了查幹過去幫忙。”司彥不急不慢地解釋完,笑着指了指他手裏的槍,“怎麽挑了這一支?”
柯越幹笑了一聲:“看它眼熟。”他躍躍欲試地抓起槍托,“咱們去打點什麽?”
司彥笑了笑:“你喜歡什麽?”
柯越摸着下巴想了一會:“我喜歡鹿。”
司彥看了一眼腕表:“如果要打鹿的話還是等到黃昏的時候比較好,現在太早。”他說完對柯越指了指遠處那條河,“我們可以去水邊,打幾只野鴨子。”
他所說的水邊是一條河流的轉彎處,那裏有大片的淺灘,栖息着各種水鳥。柯越一面裝子彈一面猶豫着問:“我們這是不是在破壞生态環境?”
司彥輕輕笑了一聲:“你剛剛沒有認真聽課嗎,在這裏被狩獵的動物種類和數量都有嚴格控制,不會讓你破壞到生态的平衡。”他說完,又瞥了柯越一眼,用玩笑的口氣道,“再說,首先你也要打得中才行。”
柯越是個經不得激的性子,端起槍就對遠處開了一槍,水鳥們受驚地撲啦啦四散飛去,只留下一灘淩亂的水面。
司彥在他身後“嗤”地笑出聲來:“你知道開槍之前有個步驟叫做瞄準嗎?”
柯越嘆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瞄準過。”
司彥狀似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抓着他的胳膊托了起來,另一只手從背後繞過他的肩膀,在槍上點了點:“你知道三點一線吧?缺口,準星,目标。”
他托着柯越的胳膊,将目标轉向了左前方,那裏停着一只大鳥,像是野雁,司彥怕驚到那只獵物,放輕了聲音,在柯越耳邊道:“瞄準目标。”
柯越的耳朵被那暖暖的氣流撓得有點癢,他竭力忍住笑意,搖搖晃晃瞄準了那只倒黴的野雁,司彥的手指壓着他的手指按在扳機上,忽一用力,只聽“砰”的一響,那只野雁翻倒在了河灘裏。
柯越揉着被後坐力震得微微發痛的肩骨,“嘿”了一聲:“真打中了。”
他們一下午又收獲了四只松雞,還撿了一兜子雞油菌,足夠晚上飽餐一頓。天色漸漸昏黃,已到了大型獵物出沒的時間了,司彥把一背包的獵物扔進了車內,帶着柯越沿着小溪走進了叢林深處。
此時傍晚的陽光透過樹頂照進密林裏這條蜿蜒的溪水,宛如金紅色的琥珀流淌在碧綠的翡翠上,叢林中隐約有些霧氣彌漫,他們兩人蹑手蹑腳地一路前行,突然先後停住了腳步。前方的霧霭中慢慢浮現出一個身影,那是一只矯健的公鹿,正低頭飲水,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身旁的危機。
司彥拿出背後那杆槍,正要向鹿瞄準,他身邊的柯越卻低頭撿起了一枚松果,揚手向那只鹿丢了過去,公鹿吃了一驚,連蹦帶跳地消失在了叢林深處。
眼看那只鹿逃得滑稽,柯越哈哈大笑:“吓它一下。”
司彥微微一愣,放下槍看向柯越:“你不是要打鹿?”
柯越攤開手:“它長得那麽漂亮,我不舍得。”
司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點了點頭:“也對,太喜歡的東西,反而不忍心下手。”
回去休息的地方是營區的小木屋,木屋裏的設施十分齊全,受雇的私人主廚早早等在了那裏,十分熟練地拿了獵物到廚房洗剝,而勞累了一天的兩位獵人則躺在了客廳裏,喝冰鎮好的威士忌。
晚飯是烤得金黃的松雞肉,還有雞油菌土豆濃湯,佐以司彥帶來的白葡萄酒,真可謂是大快朵頤了一餐。
吃飽喝足後的柯越飄飄然地躺在露臺的躺椅上,仰望着頭頂西半球的天空,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一邊的司彥好笑地看着他這個樣子:“你現在覺得這裏的生活還無聊嗎?”
柯越連連搖頭:“很充實,簡直太充實了。”他從褲子口袋裏慢吞吞地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了,又道,“不過,總不能每天都打獵吧?”
司彥笑着看他:“怎麽會呢,明天我們可以去……”
柯越連忙打斷他:“打住!我今天一天真的太累了,明天想好好睡個覺,你有什麽計劃就放到下周吧。”其實他心裏是想着司彥昨天剛坐了飛機過來,時差都沒有倒,又要出來打獵,再玩下去恐怕會體力不支,故而找借口想讓他休息幾天。
司彥又笑了一聲,搖頭道:“你太懶了。”
柯越絲毫不為這批評所動,惬意地吸着手裏的煙卷。
“你一直這樣缺乏運動,腹肌都沒了,到時候怎麽做貴圈的炮神?”
這還是柯越第一次從司彥的口中聽到類似嘲諷的話,他一把掀起T恤,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八塊腹肌早就沒了,來約炮的也沒見少啊,他們在意的根本不是這裏,”他的手向下拍了拍,“是這裏。”
司彥終究比不過他的下流,笑着別開臉去,沒有接話。
他們兩人正在聊天,忽然就有人慌慌張張地來拍木屋的門,看樣子是獵場的工作人員,他很激動地說了一長串的法語,柯越根本聽不懂,卻見司彥的臉色刷地變了。他一把抓過外套就向外走去,柯越趕忙跟到他身後,只見營地裏一片慌亂,許多人拿着手電筒晃來晃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司彥直奔過去的方向是停車場,柯越見他鑽進車內直接發動了汽車,更為奇怪,趕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司彥額頭上已有些冒汗,飛快地向他道:“有一支狩獵團隊帶來的槍管炸了,炸傷了查幹,這裏離市區的醫院有點遠,等不及救護車過來,我們要趕緊把他送去醫院。”
柯越登時一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幾個工作人員擡着那位蒙古大叔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把他放進了汽車後座。
因為炸傷這個詞格外地吓人,柯越回頭見蒙古大叔四肢都還齊全時便先松了一口氣,但又看他臉色十分蒼白,衣襟上也有斑斑深色的血跡,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他一遍,這才發現他藏在懷裏的右手已是血肉模糊。
到達醫院時已接近淩晨,蒙古大叔很快被醫務人員推進了急診室,徒留了這兩個人在走廊上坐立不安。過了許久,才終于有醫生出來向他們說明手術結果,柯越緊張兮兮地湊上前,聽到醫生嘴裏又是一長串法語時幾乎就要抓狂了,只好從司彥的面色上琢磨其中含義。
只見司彥的臉色十分凝重,但還是有禮貌地向醫生道了謝,然後拉了一下柯越的手臂:“走,我們進去看看查幹。”
躺在病床上的蒙古大叔并沒有如同預期的那樣睡着了,而是睜着眼睛看向他們倆,他對柯越點了點頭,然後又看向了司彥。司彥扶着他的病床低聲說了幾句蒙語,查幹竟然強撐着露出一個笑容,也低聲地說起了蒙語。
柯越又是擔心又是一臉問號地看着他們,直到最後才見查幹轉向他含混地說了一聲:“謝謝。”
等到走出病房,司彥才沉重地向他道:“查幹右手四根手指都炸沒了,他以後再也不能打獵了。”
柯越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突然很灰暗地想到,要是自己沒有來,蒙古大叔也就不用和司彥在今天去那個獵場了。
司彥看出他有些自責的意思,趕忙道:“你別多心,查幹在獵場很有名氣,今天那種情況一定會有人打電話請他過去的。”
柯越很低落地問道:“那他以後怎麽辦呢?”
“他自己還挺樂觀的,”司彥嘆了口氣,“剛才他說,單手雖然不能再去打獵,至少還可以去釣魚。”
柯越看出他對蒙古大叔的事十分痛心,不由得就想問問他與查幹是什麽關系,可又覺得現在并不是閑聊的時機,一切還是返回湖邊小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