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事實證明,查幹并不是個說大話的人,來到坐落在溫西那處府邸時,柯越幾乎被這所房子的氣勢所震驚。這不同于以往他所熟知的豪宅,通體皆是老派的磚石結構,色澤深沉,一看就是有年頭的老宅子,連帶着花園占地廣闊,遠遠看着,竟像是英倫式的古堡。
查幹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摁響了鐵栅欄上的響鈴,裏面很快有人接起,跟他說了兩句什麽,而後鐵門緩緩打開,他們這才得以進去。
穿過草坪走進老宅之後,查幹便和院子裏澆水的園丁熱烈攀談了起來,他們看起來是一對老相識,神色十分熟絡。柯越不願打斷他們,只好自己硬着頭皮走進宅子,然後便被一個頭發花白像是老管家的人物攔住了:“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我來找司彥。”柯越因為緊張,說話都有些結巴。
老管家擡起深藍的瞳孔看了他一會,而後用優雅的倫敦腔說道:“請稍等一會。”說完,便抽身去了樓上。
柯越在大廳的沙發裏不安地來回挪動着屁股,正滿心尋思見到司彥時要說什麽,就見老管家已去而複返,他向柯越搖了搖頭:“抱歉,這裏沒這個人。”
柯越頓時懵了,他重複了一遍:“我找司彥,他不是司家的人嗎?”
老管家禮貌地笑了笑,而後只是搖頭,并不說話。
就在他語無倫次地跟老管家溝通的時候,查幹終于走了進來,他大略問了幾句情況,向柯越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而後徑直走上了樓。
柯越等了許久,終于眼巴巴地把查幹盼了下來,誰知查幹滿臉怒氣,似乎剛剛跟什麽人争執了一頓。他不等柯越說話便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帶離了這間府邸,直到來到外面才低聲向柯越說了來龍去脈。
原來司彥幾天前确實回到了這裏,他父親表示願意幫他渡過眼下這個難關,但要求他和當地另一個華人家族聯姻,于是司彥當晚就離開了。
柯越聽說他拒絕了這門聯姻,不由得大松一口氣,而後又着急起來:“那他又跑到哪去了?”
查幹搖了搖頭:“我現在也聯絡不上他,不過他既然需要資金,可能是去變賣手頭的房産了吧。”
柯越立刻想到了湖邊小屋所在的那座城市,他飛快地告別了查幹,又緊急訂了機票,然後趕往了那裏,像個窮途末路的賭徒。
從地球的這邊飛到那邊,又經過一個輾轉,柯越幾乎要疲憊不堪。他下飛機之後先趕到了市區裏的一所房子,查幹告訴他這裏是司彥在這座城市的日常居所,然而大門緊閉,上面貼了售賣的标簽,看樣子司彥并不在這裏。
他該不會把湖邊小屋也賣了吧,柯越心裏着急地想着,找了車急急地便向郊外駛去。此時天已經黑透了,因為時差的關系,他到現在大約有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合過眼睛,困倦讓他心裏更加絕望,他幾乎不敢想象,如果司彥再不在那裏,他要怎麽辦。
然而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他看見那間熟悉的小屋微微透出了昏黃的光影,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拔腿沖了過去,推開了小屋的大門。
小屋內像從前一樣整潔,屋角放着一只箱子,柯越認得出,那是司彥的箱子。他一直往裏走,終于找到了司彥,他靠在通往湖邊的玻璃門上,手上拿着一支雪茄,但卻并沒有抽,不知在出神想着什麽。
大約是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他回過了頭,看見柯越時顯得十分震驚:“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柯越沒有回答他,只是大步走到他面前,把他用力地抱住了。
司彥不安地掙動了一下,但是沒有真的退開,他輕聲問:“柯越,發生什麽事了嗎?”
“對不起。”柯越固執地抱着他,用胳膊牢牢鎖着他的腰,不準他有絲毫的後退。
司彥被他抱得有些窒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柯越很想說對不起我之前誤會你,又想說對不起我說了那些過分的話,他更想說對不起我忘了那時的你,可最後,他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是抱着司彥,再也不肯松手。
司彥安安靜靜地被他抱了一會,然後才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柯越點了點頭:“補習班的事情,我想起來了。”
司彥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疑惑:“為什麽你會突然想起來……”
“查幹告訴我的。”
司彥一聽,抓着他的胳膊從他懷抱裏撤身出來,奇怪地問:“你遇到了查幹?”
柯越與他這樣對視着,顧不上答話,只怔怔伸手摸上了他的臉,記憶中少年的臉和他現在的模樣隐約重合了起來:“他還說,你從那時候就喜歡我,是真的嗎?”
司彥微微一驚,有些無措地想低下頭去,然而柯越緊緊捧着他的臉不讓他退卻,似乎一定要讓他回答這個問題。
察覺到手掌上的溫度漸漸發燙,柯越喃喃地說道:“你的臉好紅。”
司彥聽他這樣說,顯得更為窘迫,只好點了點頭,用最低的聲音道:“對,我那時候喜歡你。”
聽了這個回答,柯越自己的臉也騰地紅了,他愣愣地問道:“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柯越,”司彥有些無奈地垂下頭,“我那個時候就要去美國,以後可能跟你不會有任何見面的機會,我不能做自己無法承擔後果的事情。”
柯越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不成熟,讷讷地不敢再問下去。
“而且,”司彥嘆了口氣,“你那時根本沒有注意過我吧?不然,怎麽會在後來相遇的時候完全認不出我。”
柯越皺眉看着他:“你說的相遇到底是什麽時候?”
司彥苦笑了一聲:“大學畢業之後,我跟幾個朋友來國內做投資,當時有個新興行業前景不錯,朋友物色了幾家籌劃階段的公司,讓我們考慮是否要下手投資。”
柯越怔怔地聽着,忽然意識到什麽,卻又不敢确定,只好等着他的下文。
“那次會談來了不少人,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你,連一身正式的西裝都沒穿,頭發也有點亂,跟以前一模一樣。”仿佛是回憶到當時的情景,司彥輕輕笑了起來。
柯越記得跟Ge合作開公司的時候因為資金不足,曾經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投資。有次開個很重要的會時還睡過了頭,随随便便就套了衣服出門,頭也沒顧上梳,到會場時被Ge罵了個狗血噴頭。
“講解計劃書的時候,其他人都高瞻遠矚,侃侃而談,只有你表現得有些緊張,還念錯了一個章節。但是你的計劃書是最貼近現實的,實踐性也無疑是最強的。”
時隔這麽久,柯越聽到這句誇獎還是猝不及防地紅了臉。他知道念錯章節是犯了很低級的錯誤,當時背上全是冷汗,好不容易講完整個計劃書,就聽見沉寂的會議室裏響起了幾聲沉穩的掌聲。鼓掌的人坐在上座那排,正是投資的大佬們,他匆匆向那邊彎了彎腰,然後坐下,慢慢松口氣。原來坐在陰影裏的那幫西裝筆挺的金主,其中有一個是司彥,這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事情。
“我跟幾個朋友商量過後,都願意投你們的公司,後來去跟你們握手的時候,心裏還有點緊張,”司彥說到這,略帶苦澀地笑了一下,“沒想到,原來你完全不認識我了。”
“我……”柯越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是你變化太大了,從一顆小樹苗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我哪裏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