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章講到秋狩(2)

九原也有一處馬場,不過一直都荒廢着,只讓幾個看守九原行宮的宮人順便看守。

皇姊與二妹妹,還有陳夫子家的陳晚照姑娘就在馬場裏學騎馬,我懶得再出去,就說教她們騎馬,死活賴在馬場裏不走。

皇姊沒問起我究竟獵了多少東西,這一年的秋狩就又讓我混過去了。

我既說教她們,就不得不肩負起一些責任來。一手牽着缰繩,一手還得牽着她們的手,領着她們慢慢地往前走,半個時辰才繞着馬場走了一圈。

後來李別雲也來教她們,她來教倒是方便些,也比我教得好。

我也就落了一身清閑,盤腿坐在樹蔭底下遠遠地看她們玩鬧。

宋清平還是去打獵,我拉不下臉去找皇弟們幫忙,我們的飯食就只好由他來解決。他總是帶很多的東西回來,昨日還按照我們說好的拖了一頭鹿回來。不過我沒好意思搶他的功,還是跟別人說是他打的。

不過宋清平出去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掉進什麽陷阱裏了,昨日晚上我看他手上有好幾道傷。掉了一回陷阱也就算了,怎麽還仿佛與陷阱糾纏上了似的。

我沒問他,因為問了他也不會說。

我坐在馬場的樹下沒事兒幹,又不願意睡覺,只好湊過去看魏檐在看什麽書。

九原行宮的人很不願意下來看守馬場,魏檐就是他們派下來看着地兒的。他是十幾年前一個老太監在屋檐下邊撿着的孤兒,身上帶着的香囊說他姓魏,又是在屋檐下撿的,所以叫做魏檐。

魏檐明年要考科舉,在馬場念書清靜些,所以就收拾收拾搬下來了。

皇姊她們在這兒騎馬,他就在廚房裏燒燒水給她們煮茶喝,閑下來時在樹下看看書。

魏檐看見我湊過去看他的書,便朝我抱拳:“從前就聽聞太子殿下才思敏捷,小生前幾日觀書,有幾處不明,還請太子殿下賜教。”

我原是想與他聊兩句的,但是他一開口就問我念書的事兒,我就只好咳了兩聲,故弄玄虛道:“出來玩耍,不說學問。時機到了,你總會明白。”

魏檐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太子殿下此言有理,小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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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腦子裏想了兩遍方才說的話,實在也沒有想出什麽名堂來,怎麽他就大徹大悟了呢?

沒等我想個明白,魏檐就提着茶壺往廚房走去。原是皇姊她們騎累了要過來歇一歇。

其實我還想着和姑娘們一起騎馬,有機會我能英雄救美一回,也給自己留下輝煌的一筆功績。

可是我沒想到她們都學得很快,根本不用我來救。說不定再過幾日就輪到她們來救我了。

這時候将近正午,沈林薄也回來了,身邊的随從的馬上挂滿了獵物。他近來總是把東西塞給陳晚照陳姑娘,根本也不管人家用不用得着,吃不吃得完。

我想點撥點撥他,讓他也過來教教人家騎馬,別只顧着亂塞東西。可惜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人家就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我這個傻弟弟啊。

這時候宋清平也回來了,馬背上也挂着很多獵物。

皇姊蹲在我面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臉:“你這個表情怎麽跟晚照一模一樣?”

“什麽表情?”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摸了摸臉,随後一挑眉,笑說,“皇姊你不懂的,你還沒有經歷過一個人從很遠的地方回來,然後他帶的東西全是送給你的那種場景。”

皇姊擰我的耳朵:“你這小子魔怔了,敢這麽跟皇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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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燕都的前一天我摔斷了腿,不是因為英雄救美,是我自己一個不防就掉進坑裏了。

出去打獵掉坑裏這樣的場景其實很常見的,在這時候男女主依偎着睡一個晚上就能終成眷屬。

但是掉下來的只有我一個人,宋清平沒掉下來。

那天傍晚,我和宋清平牽着馬四處閑走,我腳下沒留神,就徑自滑進一個捉獵物的土坑裏了。牽着的馬倒是沒事,它被吓得迅速往後退了兩步,就安安全全的縮回去了。

其實我應該在掉下來的一瞬間還想着宋清平,然後一把把他給推開的,但是我掉下去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我只感覺這個坑還挺高的。

然後宋清平在外邊喊我,我靠在牆邊,踩到一個滑溜溜的東西,又大聲告訴他我沒事。

後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聽見外邊響了一陣打鬥的聲音,我不知道宋清平什麽時候有仇家了。

我喊了他兩聲,他沒應,我又踩死了一個滑滑的東西。

樹林很茂密,借着由洞□□過來的很少的光線,我只能看清那是幾條毒蛇,沒被它們咬中實在是我的運氣,為了防止它們還沒死透飛起來咬我一口,我拿出自己的小锉刀把它們都剁成爛泥。

唉,沾了血的刀不能用來刻木頭了,這把刀我用着還挺習慣的。

等到幾條蛇都死的透透了的時候,宋清平又重新出現在洞口,還放下來一根樹藤。

我扯了扯那根樹藤,然後大聲說:“話本上這種東西到最後都會斷的,你先回去罷,回去喊人過來。”

宋清平小聲說了句“回不去了”,然後丢下來纏在一起的兩根鞭子。

西北特産,長牧牛鞭,打在牛身上連牛都受不了,還是西北祭祀表演的道具,不知道他從哪裏得來的。

我只好說:“我現在有一條腿使不上勁兒,還得麻煩你拉我出去。”

我是很相信宋清平的。若此時掉進坑裏的是他,我指定拉不動他,連檀木弓我都嫌重。

宋清平道:“殿下的腿還是傷了?”他的語氣有些不敢相信。

“沒事兒,大概傷得不重。”我說,“我又不是鐵做的,摔了腿也沒什麽。”

宋清平那邊不說話了,或許他是自責了。

我只好扯了扯垂下來的鞭子那頭:“你先把我弄出去罷,別的事兒以後再說。”

宋清平把鞭子的一頭拴在樹幹上,然後慢慢地把我從洞裏拉出來。我只能蹬着一條腿向上,另一條腿已經沒什麽知覺了,只有我低頭看見它的時候才感覺它還在。

我出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宋清平紅着眼睛察看我的腿,他不像是哭紅了眼。我看見一地屍體和鮮血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他是殺紅了眼。

我還是安慰他:“沒事兒,我的腿不疼。”就是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我開玩笑說:“斷的又不是別的什麽腿,不礙事。”

宋清平撚起粘在我鞋底的一點蛇皮給我看:“殿下,這是什麽?”

“這蛇皮花紋還挺好看的。”我捏起蛇皮丢遠,“不就一塊蛇皮嘛,不知道哪條蛇在坑裏褪了皮,粘在鞋底了。”

其實那塊蛇皮還是新鮮的,那條蛇就是死在我腳下的,我雖然不是天生神力,但是能踩死一條蛇也算是我的特殊能力。

宋清平又給我摔斷的腿做了些處理,然後把我扶上馬背。

可我們只剩下一匹馬了。

宋清平說:“這些人死傷大半,不敢再出來了,只能在外邊的路上守着,我們回不去了。那匹馬我派去給陛下和李将軍送信兒了。”

“不如去行宮避一避,我們直接從林子裏穿過去?”

九原并不高,行宮也并不遠,除卻行宮我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夜色更濃,只有很清冷的月光透過樹葉之間一點縫隙照進來。

宋清平點頭應了,順勢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劍撥開雜草與樹枝。

我趴在馬背上,一條腿沒有力地垂下去。我時不時回頭看它,害怕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掉了。

真他娘的疼,明明摔的是腿,卻是鑽心的疼。

我想問宋清平什麽時候惹上仇家了,但是恍恍惚惚地就忘記了。然後宋清平喊了我兩聲,我還打起精神對他解釋:“我就睡一會兒,到地兒了你就叫我。”

這下子宋清平真帶着一具死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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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睡得很迷糊的時候,我覺得有人正擺弄我那條斷腿,那條斷腿也還是疼。

“輕點,輕點,輕點……”我猛的坐起來,因為眼睛發花,身邊又只點了一盞小燈,我緩了一陣才看見自己坐在一架木板床上,一個老太監正幫我接上斷腿。我摸臉,才知道額上不知道出了多少汗。

宋清平坐在旁邊,手裏拿着我那把砍蛇的小锉刀,那上邊還帶着些蛇肉肉醬,這下我是沒辦法再耍賴了。

宋清平的眼睛盯着我的腿看,也低聲對老太監說:“勞煩您輕點。”

“疼死老子了。”我哀嚎一聲,往後一靠倒在床上,慢慢地又要睡過去。

老太監弄好了我的腿,就找了個架子把它給架起來。

宋清平向他道謝,又問:“不知公公可有法子向山下營地報信?”

“讓阿檐下山一趟,他現下就在行宮,常年看守馬場,就算山裏還有人也不會懷疑他。”

宋清平又讓他把魏檐喊了,囑咐了他兩句,說在山下見到了人要如何如何說,還要他千萬小心,藏件東西在身上好防身。

過了一會兒魏檐也出去了。宋清平過來看着我,見我沒睡着,便解釋道:“方才那是魏檐的養父,信得過的,不好驚動太多的人,怕人洩露了消息,所以只好請他來先給殿下接上腿,他從前也常給附近的獵戶治傷。也是因為不敢驚動旁人,就只好先委屈殿下待在偏房。山下還沒動靜,用來報信的馬不是跑丢,就是被他們截下來了。他們若是知道了我們在九原行宮,就憑這幾個宮人與我,護不得殿下周全,也就只好托魏檐冒一回險了。”

我應了一聲,然後問他:“你什麽時候惹上仇家了?”

他說:“是匈奴。”因此這群人是沖着我這個太子來的,但他很快又岔開了話題:“殿下餓了麽?那我讓他們弄些吃的來。”

我拉住他的袖子:“我不餓,你陪我說說話。”

“殿下想說什麽?”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我打開他握得很緊的拳頭,他的手掌上還有血跡,我閉着眼睛摸了兩下,“這是你前幾日的傷,你是不是知道他們在山上耍了花樣,特意去弄壞了那些陷阱。可是你沒想到,最後我還是摔斷了腿。”

宋清平一愣,随後扣住我的手。

我道:“你說話,你說什麽我都信。”

“是做夢,我是夢見的。”過了一會兒,宋清平用袖子給我擦汗,又勸我,“殿下睡會兒吧。”

“現下我們是落難兄弟,我有什麽好不信你的?”我笑了笑,一歪腦袋就睡了。

後來宋清平跟我說他以為我死了,愣了好久,還伸手探了探我的脈搏和鼻息。

他這個人簡直是世上最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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