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麓麓的願望,都能實現.
“啾……你就是爸爸。”
“是爸爸。”
“你就是。”
靈麓藏在男人懷裏, 仰着小腦袋,磕磕絆絆地重複着同一句話。
他也不說別, 就只啾啾啾地說這一件事,細聲細氣,一聲一聲地往外蹦,仿佛在竭盡所能地,傳達他內心真正渴望。
雛鳥不會說人類語言,只能啾啾啾,他不知道眼前男人到底可不可以聽懂, 可他知道,如果他不說,或許就留不住想要了。
很多事情,小胖啾是想不明白,正如他不明白晏容為何想要離開他,就像他不懂自己為何篤定k就是晏容。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只有一件事:他想要爸爸。
“啾……你就是麓麓爸爸。一定是。”
耳邊不斷地回響着這一句話, 反反複複,稚氣又懵懂, 認真得有些可憐。
晏容雙眸睜了睜,片刻後,又緩緩閉上了眼。
原本輕輕環着靈麓那只手, 此刻搭在輪椅把手上, 手背上鮮血淋漓。
那裏有個圓形傷疤, 看起來更像個被挖了肉圓孔, 能看到底下露出來筋肉和白生生骨頭, 原本纏着紗布, 此刻又不知為何再次崩裂, 血流如注。
溫熱血順着修長指節,一滴一滴往下落,如同此刻同樣鮮血淋漓心髒,每一下搏動都覺得疼。
懷裏啾啾訴說,不只是他養了七年、努力了億萬年才尋回靈麓,還是他歷盡艱險才得到珍寶。
靈麓出生那一年,人類聯合研究院就得到了消息。活火山地勢險峻,充滿了未知風險,沒有一個科學家忍心讓軍人們以身涉險。
晏容是第一個站出來人,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回去,可他很清楚靈麓對于地球和人類意義。
活火山前前後後噴發了一個多月,晏容也不眠不休地守了一個多月。
那天天氣很好。
他親眼看着靈麓從熔岩流裏探出了濕漉漉小腦袋,迷茫地扭着頭四處看了看,随即好似發現了什麽,開心地張開小嘴巴,啾啾啾地朝着他方向,使勁叫喚。
明明小土啾渾身都是岩漿,羽毛都黏在一起了,卻還努力地拍着小翅膀,左扭右扭地想要把自己從火山口拔出來。
小胖啾那麽狼狽,小小一團,可是一雙眼睛烏溜溜,清澈如洗,裏頭滿是蓬勃生命力。
它好像眼睛有些畏光,只睜了一會兒便閉上了,可小翅膀還是用力扇着,拍得岩漿啪啪響,火星四濺。
晏容那時候其實不應該靠近火山口。
計劃裏,他應該再耐心等上半個月,等火山噴發停止了再行動,可他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只記得接下來馬上就要下暴雨,山頂天氣反複無常,預告還有冰雹和落雷。
靈麓才剛剛出生,又習慣了熔岩流超高溫度,若是在暴雨和冰雹裏熬半個月,會變成什麽樣?
就是這樣念頭,驅使着晏容義無反顧地将直升機降落,孤身進了活火山,徒手捏住了小胖啾翅膀,将靈麓安全地抱了出來。
那次回到研究所後,晏容兩只手皮肉都焦了,哪怕提前做了萬全準備,1400c熔岩流依舊防不勝防。
手上皮肉全部剔除了,不去掉沒辦法再生,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用過傷得最重那只手,也無法再上前線。
可他得到了靈麓。
那是晏容一生中最美好驚喜,從來沒那樣高興過,也是他唯一一次看起來像個真正、會笑年輕人。
後來一只手好全了,另一只手手背卻長不出新肉,便人工植入了皮膚,看着和常人無異。
只是自從離開了地球,手上人工皮膚壞死,晏容便沒有再植入新了,一直包着紗布。
星際時代醫療水平更加先進,想要治好其實并不難。只不過,那個圓孔形傷疤,其實是靈麓當時坐在男人手背上弄出來,圓圓一只啾,正好傷口也是圓。
晏容沒舍得去掉。
紛雜記憶掠過腦海,耳邊是軟嫩鳥叫聲。
晏容睜開眼,換了一只完好手去抱靈麓,摟得很緊,也很穩。
他眸色始終沉靜,星海般幽深長眸只微微眯了眯,一點情緒都未曾顯露,也未曾洩露出任何不受控制威勢亦或是壓迫力,始終保持着溫和氣息。
只是喉間和胸腔翻滾血腥氣,到底是暴露了。
他很久都沒有說話,或者說根本說不了話。
可溫熱大手依舊習慣性地帶着舒緩力道,安撫地順着靈麓脊背,試圖哄他寶貝。
靈麓年幼,理解不了晏容沉默。在雛鳥眼裏,沉默就是拒絕。
晏容越是不說話,小胖啾就越急。
他焦急地用小翅膀磨着男人脖頸,小腦袋也不停地蹭,可憐巴巴地啾啾。
“你不能不認麓麓……”
“麓麓都認出來爸爸了啾。”
“爸爸是不是……不要麓麓了……”
因為竭力忍着不能掉眼淚,所以靈麓一直仰着小腦袋,可他啾啾啾叫喚時候哽咽得太明顯了,小身子不停地發抖,小翅膀也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
當他啾啾着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候,終于崩不住了。
當下,小胖啾也不抱着晏容了,兩邊翅膀慌亂地松開,收了回去,直接捂住了自己眼睛。
接着,整只啾也笨拙地轉了過去,想從晏容身上跳下來。
晏容一直摟着小胖啾,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
他擡手攬住了要跑靈麓,直接把小胖啾抱回了腿上,又用受傷那只手去摸靈麓翅膀,低頭仔細查看。
可靈麓怕岩漿燒到男人,怎麽都不肯轉過去,還慘兮兮地啾啾起來。
“不要摸翅膀……岩漿太燙了啾。”
小胖啾哭得一抽一抽,卻還記得不能燙到爸爸。
晏容明白過來,薄唇抿緊,他定定地注視着靈麓,片刻後,擡手劃開空間,取了條毛巾出來,不再強行壓着胸腔翻滾血氣,垂頭直接咳了幾口烏黑血出來。
他一連咳了十多下,毛巾都染紅了,直到血顏色重新變成鮮紅30340,才清了清嗓子停下來,迅速将毛巾送回虛空,交給ai毀屍滅跡,又接過水漱了口,同樣把杯子送走。
這幾下動作行雲流水,熟練得都用不到一分鐘。當然晏容本意就是不想吓到靈麓,連血腥氣都用精神力屏蔽了。
他那幾聲咳嗽都是悶咳,确實也沒多吓人,偏生等他咳完時候,哭得稀裏嘩啦靈麓已經被唬得連哭都忘了。
小胖啾幾乎是有些呆乎乎地扭過頭,小翅膀上還沾了幾顆火紅色眼淚。
他就那麽捧着滴落淚珠,期期艾艾地瞅了瞅晏容方向,随即帶着軟乎乎哭腔啾了幾聲。
“爸爸咳嗽,是不是生病了啾?”
晏容剛把盛滿血水杯子送走,聞言頓了頓,聲音沙啞地安撫道:“只是吹了風,喉嚨癢。”
說完,晏容便将小胖啾抱近了一些,垂眸掃了一眼翅膀上淚,一只手擡起,指腹貼着靈麓眼角緩緩摩挲了兩下,将淚痕擦掉,也不管指腹被燙得紅了起來,啞聲哄道:“沒有不要你。莫再哭了。”
不過是忍了幾分鐘想等血氣平息了再說話,小胖啾就掉眼淚了,若是再耽擱下去,怕是啾都要哭傻了。
晏容驅使輪椅,直接進了倉庫區廚房,又讓ai打了一盆水過來,小心地将靈麓翅膀放進去,準備給他洗掉灼熱岩漿。
原本一盆溫熱水,一碰到那些岩漿,竟然滋滋滋地滾了起來,直接飙到一百度。
晏容将翅膀撈出來,又讓換了一盆水,重新給小胖啾洗翅膀。
靈麓就乖乖地伸着翅膀讓晏容搓洗,烏黑眼珠滴溜溜,一眨不眨地朝男人方向看。
他瞳仁很像人類幼崽,大而黑,看人時候非常懵懂,又很明亮,很容易讓人心軟。
晏容在給他仔細地揉洗掉羽毛上凝結岩漿,他便趁機啾啾啾地求證。
“沒有不要啾?”
晏容擡眸看了他一眼,眸中帶出溫情笑意,應道:“沒有不要你。麓麓很乖,是我做錯了。”
或許旁人很難想象晏容道歉模樣,可在靈麓這裏,很久之前,晏容就低過無數次頭。
可靈麓聽了,卻晃了晃小腦袋,圓眼睛裏又帶了幾分水意。
他嫩聲嫩氣地啾啾道:“啾爸爸是壞蛋。”
“嗯。”晏容應了,聲線嘶啞,“是我不好。”
“你看得見麓麓,還不認啾……”靈麓越啾越委屈,“就是不想要啾了……才不認。”
晏容垂了眸,将小翅膀擦幹,又将精神力覆蓋上去,吸走了水汽。
他緩緩将小胖啾翅膀上羽毛梳好,把小胖啾重新抱回身上,拍了拍背。
靈麓抽噎了一聲,小翅膀忍不住張開,搭在了男人腰側,依賴地抱着。
廚房值班智能機器人将熱毛巾拿了過來。
晏容接過毛巾,将小胖啾轉過去一點,仔仔細細地給他擦了擦眼睛和頰邊羽毛。
雛鳥再如何靈動,本質還是一只鳥,是看不出表情,可靈麓難過時候,全身羽毛都軟趴趴垂着,格外單純,也好懂。
他很聰明,從一開始就很聰明。剛剛出生時候就知道睜開眼睛找爸爸,人類語言他不懂,卻知道用小翅膀指來指去,告訴晏容他需要什麽。人類滅亡時候,都沒人告訴他需要做什麽,他就自己學會了如何去拯救人類,自覺繼承了地球意志,不需要監督和催促。
就如同此刻,他知道晏容認出了自己,卻沒有跟他相認。
“啾,麓麓一直在等爸爸回去接我。”
“可是麓麓又怕爸爸睡着了,睡進了土裏面。”
人類過世後會火化,裝進小罐子埋進土裏,靈麓一直都知道,他也在電視裏見過。
所以他害怕晏容會老,會死去。
即便來到了這裏,也很少主動提起晏容事,仿佛不說,晏容就會永遠活着。
可他發現晏容就在他身邊,還不認啾了。
“壞蛋。”
小胖啾又委屈又生氣地往晏容懷裏埋,一直啾啾啾地罵晏容是壞蛋。
晏容也沒反駁他,就耐心地抱着他拍撫,薄唇貼着小胖啾眼角下柔軟羽毛,靠近小耳朵,放低聲音慢慢地哄他。
小胖啾控訴:“爸爸不告訴麓麓你是誰,壞蛋!”
晏容:“嗯,我不對,不該不告訴麓麓。”
小胖啾明顯不滿意,拍了一下小翅膀:“還騙啾!”
晏容反省:“嗯,不該欺負麓麓。”
靈麓坐了起來,望着依舊空無一物前方,沮喪地耷拉下小腦袋,扭着自己羽毛。
“你也不見麓麓。”
晏容摸了摸他頭,想了想,到底是承諾道:“等精神力夠用了,就見你,好不好?麓麓再等等。”
靈麓聞言忙擡起小腦袋,期待地啾啾。
“除非你不騙啾了……”
晏容微微颔首,沉聲道:“不騙麓麓。”
如果說之前一切計劃是建立在靈麓遺忘晏容基礎上,那麽,當小胖啾急需爸爸陪在身邊時候,他也一定會得償所願。
麓麓每一個願望,都一定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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