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寶珠臉色越發地白,她站在那裏,捏緊了拳頭:“徐二弟,不管你說什麽都沒用,我們兩個到底睡沒睡過,我可以去醫院做檢查,我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但是,你敢嗎?去醫院檢查,讓醫生來說,你到底有沒有病!”

徐二弟當然是不敢的。

不過王友妹這會兒已經憋不住了,過來抽起對着江寶珠就是一陣擰打。

“你瘋了,你個死姑娘,名聲還要不要了,這麽多人,你說這種話,你還要不要臉了?趕緊回屋裏去,再多說一句我打死你!”

身上是一陣一陣的疼,但都抵不上江寶珠心裏的難受。

“媽,我一輩子重要還是名聲重要?徐二弟他家騙婚,難道你還要我跟他回去?”

王友妹這會兒哪聽得進去這些,只覺得這輩子加下輩子的臉都丢完了,以後她們一家都別想在村子裏擡起頭來做人。

“什麽事不能關起門來說,你一定要鬧成這樣?你給我進屋去,不然今天我就打死了你扔河裏喂魚!”

江寶珠抿了嘴,站在那裏不動彈。

她是不可能會進屋去的,這是她的婚事,憑什麽不能由她自己來解決。

眼看着母女二人又要先打起來,大隊長終于看不下去了,讓媳婦拉住江寶珠讓她別和她媽再吵起來,自己往前站了一步。

“這大過年的,一大早吵成這樣,像話嗎?還敢打架,掃帚和鐵搭是讓你們這麽用的?真把自己當成地痞流氓了?這事要傳出去,我們村的影響有多壞不知道?一個個是不是想要在鄉裏開會的時候去露個臉?”

這一通發作下來,頓時徐、江兩家人都蔫頭耷腦沒了精神頭。

圍觀的鄰裏紛紛點頭,果然還是大隊長,看這話說得多明白,這兩家打架說出去可難聽了,這事兒又真個丢臉,可得從爺爺輩傳到孫子輩了。

只是張家人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味了,這打架的事不也是事出有因,不然大過年的誰願意跑老遠來打這一出?

張巧春看自家男人也在那裏點頭覺得大隊長說得對,頓時氣得想上前去捶兩把。

大隊長也姓江,他們江家都是一個社的,有事也肯定幫自己人,再說書記和婦女主任也不出在她們徐家灣,大隊長更沒顧忌,他們可不就活該被人欺負?

張巧春心裏幾個念頭一轉,頓時覺得不能這麽由着大隊長和江家人說。

“大隊長,這事情可不能怪我們,我們徐家和江家昨天辦喜事,兩家嫁娶,本來就是開開心心的喜事,誰想鬧出笑話來?我們徐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不是江寶珠半夜逃跑,我們又怎麽會一大早過來找人?”

這話說的是個理,旁邊已經看了半天熱鬧的鄰居也紛紛點頭。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誰家開開心心辦喜事願意鬧出這麽個大笑話來?

說起來,江寶珠這姑娘看不出來膽子這麽大,真要有什麽事也可以好好說,怎麽能新婚大半夜跑回家呢?

不知不覺,江寶珠那從小積攢起來的名聲,一下子就給壞光了。

大隊長沒說話,點了點頭,将目光轉向了江家人。

他這做大隊長的,辦事得公正,能服衆才行。

說到江寶珠半夜跑回來,王友妹還是知道自己理虧的,這事擺她身上,她也忍不了,準得拿着鐵搭上門去。

“大隊長,道理是這樣,但是事情可不是她們徐家說的那樣,和他們徐家的婚事,我們可是再誠心不過了,你看看我家小妹賣相學歷,随便嫁哪個青年都沒有不中的,這婚事彩禮我們也沒多要一分,就是想成這親,你再看我家光弟娶的他家徐小妹這親也成了,現在說不定肚子裏都懷上了,我們家就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能傷和氣,實在是小妹說他們家徐二弟身體有病,存了心騙婚,不然我們哪能這樣?”

王友妹這會兒可說不準徐二弟那身體是不是真有病,但話不這麽說,今天這事就沒法完了。

按她心說,估計徐二弟就是太緊張了,不然徐家哪來這麽大的膽子敢騙婚?

大隊長的視線在兩對新人身上打了個轉,江寶珠和徐二弟實在是說不上相配,江光弟和徐小妹看着還像夫妻兩口子。

江家能答應換親估計也是為了兒子。

這親事還是他老婆保的媒,他可聽過王友妹心疼兒子不心疼女兒這話,這會兒一看一聽,大概也能知道江家不可能是故意騙婚,要麽就是江寶珠嫁了過去實在看不上徐二弟又跑了回來。

這事倒有些難了。

“行了,這事誰說誰都有理,都是你們兩家的事,先進屋裏去坐下來慢慢說,站在這裏像什麽,也不是社裏的事情,就是家事,大家都散了吧。”

大隊長發了話,他可看準了,這事放在面上是辦不好的,只能關起門來再說。

這話正如了王友妹和張巧春的意,這會兒兩人難得默契。

王友妹立即改了口風說道:“是是是,剛才也是氣頭上,怎麽說光弟和他媳婦的親事還在呢,這會兒說不定肚子裏都懷上了,親家母,還有二弟,幾位親眷,先進屋來坐吧,這大冷天喝杯熱茶,有什麽事慢慢說。”

這變臉的速度估計在全村都能排得上名號。

徐小妹這會兒正和江光弟站在一起,一邊是新結婚的男人,一邊是自己親媽和親哥哥,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昨兒江寶珠回來後,她就一晚上沒睡着。

張巧春看了一眼女兒,眼珠子往她肚子上一瞥,表情絲毫沒有緩和,不過還是帶頭進了屋。

徐家人互相看了一眼,直到張巧春先動了腳,這才收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跟着進屋。

林川珍推了江寶珠一下,輕聲道:“進屋說去,這事總要解決。”

她也是覺得這姑娘不省心,平時看着還挺聽話,這個時候倒是能闖出大禍來。

至于徐二弟身體有病這種事,她是壓根也不信的。能有什麽事,她一個不經事的大姑娘能懂什麽。

徐二弟也三十幾歲了,估計就是第一次遇上漂亮姑娘,太緊張了。

江寶珠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視線掃過一圈,便知道這些人都不相信她,都覺得她做錯了。

就像她瘋了幾十年,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好端端一個人為什麽會瘋一樣。

都覺得她只是命苦。

進了屋,江、徐兩家分兩邊,朝北的主位讓給了大隊長。一堆男人先遞了根大前門,沉默着猛深了兩口。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光線從屋北邊唯一的小窗洞照進來,将屋裏照得不甚明亮。

這麽坐了一會兒,王友妹和從隔壁過來的大兒媳、二兒媳一起去燒了鍋水,過來辦喜事家裏也備着茶葉,給男人們泡了紅茶,女人們就是小碗的糯米飯糍茶,加了糖,老遠就能聞到那香味兒。

大概是有點熱乎的東西下了肚,一早上的怒氣也消了不少。

大隊長一早起來還沒吃飯,也來了碗飯糍茶,等到都吃得差不多了,他一抹嘴,這才準備“開堂”。

“寶珠,你來說說是怎麽回事,昨晚上新婚夜怎麽跑回來了?”

大隊長昨天吃年酒,喝得有點多,隐約聽到動靜也沒起得來,不然這事兒也不能一早上弄他個措手不及。

屋裏一堆人,江寶珠也沒資格坐,就站在一邊,聽到大隊長點她名,剛要開口,站在旁邊的王友妹就搶了話頭。

“大隊長,這事情說起來,就是——”

大隊長一瞪眼,“讓寶珠說,你站一邊聽着不許開口。”

王友妹張了張嘴,這才把話給憋了回去。大隊長可不是她男人,能任着她打罵不還嘴。

江寶珠的視線坦蕩,就算徐、江兩家人把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她也沒有一絲膽怯。

也是,在未來的幾十年,她雖說瘋着,可偶爾清醒的時候也完完全全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變化。

她有見識,至少比現在這裏這些只知道在田裏刨食的人有見識。

她的“天”不再只有父母家人,和看了幾十年的同村鄰居。

整理了一下思路,江寶珠說道:“大隊長,這婚事是我同意的,不管徐二弟賣相為人怎麽樣,我都不後悔。”

先拿這話開頭,果然徐家人表情舒展了一些。

大隊長也點了下頭。

她接着話風便一轉,“只是徐二弟他身體不行,他有毛病,他們徐家這是在騙婚,而且我昨天是弄破了門逃出來的,他們家全知道這事,不然誰家新房會鎖門?如果不信的話,你們現在可以去徐家看看,他那門是不是破的?”

先不說徐二弟身體的事,這新房哪有鎖門的道理,只有那些被拐賣的女人才會被扔在房裏門一鎖怕她跑了。

這事除了徐二弟和他媽,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這一聽就皺了眉。

張巧春這才想到家裏的門鎖是被她拿掉了,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是沒想到江寶珠弄破了門,他們急着過來找人算賬,這門現在還是破着的,過去一看就全露陷了。

“我,我……”

她一時找不出個理由來,手上急得四處亂摸,摸到腦袋上才發現自己的鋼絲頭箍在剛才和王友妹的拉扯中翹起了一只腳,此時正滑稽地挂在那裏。

趁着伸手整理頭發的時間,張巧春終于想到了搪塞的話。

“我們家怎麽可能做那種事情,家裏的門一直都不上鎖的,而且二弟也在家,這大晚上的都睡覺了,誰會去鎖門?肯定是江寶珠故意弄壞了門,這會兒拿着說事,這姑娘就是壞!這叫栽贓,讀過書的初中生對付我們這些鄉下人有什麽難的!”

要說這可能也不是沒有,如果江寶珠早就想好了這下招,提前故意弄壞了門也說得過去。

江寶珠倒不意外張巧春這麽能說,她這婆婆一向也不是好嘴笨的。

“門的事你可以随口瞎說,那徐二弟身體的事呢?那不是憑你滿嘴胡說可以蓋過去的!大隊長,徐二弟身體是不是有病,是只要去趟醫院就能知道的事,只要醫院檢查出來說他沒有問題,那我沒有二話直接搬去徐家,這婚事就作數,要我怎麽道歉都行,不然就是徐家騙婚,存了壞心要毀了一個姑娘家的一輩子,這樣的人家說什麽我也是不會回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前門:香煙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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