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話說到這份上,江寶珠的态度又太過強硬,說話間的姿态也不似随便能糊弄過去的。

大隊長的目光在徐家人,特別是徐二弟身上打了個轉,他與那幾個女人看法不一樣,倒信了江寶珠的話。

他在沉吟,張巧春可急了,現在這情況,親事成不成都不重要,要是任由江寶珠把其他人都說信了,以後她家二弟可還怎麽娶媳婦?她總不能真得個傻媳婦吧!

“江寶珠她胡說八道,她就是嫌我們家二弟的賣相不好,學歷低,二弟好端端一個大男人,怎麽會有問題?這種事情難道還要當着大家的面證明嗎,我家二弟一個男人可以,她江寶珠可以嗎?”

張巧春說着又忍不住撒起潑來,不說人話。

前一刻還叫着親家母的王友妹,一聽這話立即就要炸,江寶珠搶在她媽面前,說道:“都什麽年代了,還當是舊社會呢,現在我們國家科技發達,有什麽病去醫院裏一看就知道,就徐二弟這樣的,都不用去大醫院,就鄉衛生院看看就能看得出來是什麽毛病!”

不等張巧春又說出個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來,江寶珠接着就道:“你和我光憑嘴說有病沒病這可作不了數,去醫院找醫生看過,這比什麽都硬氣,不管我有沒有嫁進你家,你也是我三嫂的親媽,那些學着老太太吵架撒潑踹腳亂罵人,‘着地滾’的事情都可以免了,不然以後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咳!”

大隊長咳了一聲,示意江寶珠有些話不要多說。

要說撒潑“着地滾”,張巧春有,王友妹也是精通,或者說村裏這些婦女們難得有幾個不會的。

江寶珠這才看向大隊長,說:“大隊長,我沒別的要求,只要徐二弟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我也不張嘴定論冤枉他,他有沒有病讓醫生來說。不然今天這事誰來也解決不了,你們要用強的,我直接去鄉裏找婦聯主席。”

這事要真鬧到鄉裏,那可真是弄大了。

這年頭也沒有聽說誰家鬧矛盾,直接搬出去找鄉裏領導的。

這姑娘讀過書,還是膽子太大。

大隊長心裏不高興,不過面上也不表現出來,他想了想,說道:“要說這事情也好解決,寶珠也說了,只要徐二弟身體沒病,她願意道歉,跟着回去徐家,阿生你和你家那口子看看,這樣可不可以?”

他還怕徐家人覺得下不了臺面,又加了一句,“寶珠這姑娘我們從小看到大的,人聰明,又是上過初中的,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事情關系她一輩子,我們做長輩的也是不能馬虎,你們也叫她心裏踏實了。”

徐阿生悶着聲不說話,拿眼睛去看媳婦。

張巧春這會兒是真有點下不了臺了,不是面子下不了,而是她兒子的事情她心裏比誰都清楚。

要去了醫院裏,那不是什麽都拆穿了?聽說那裏有什麽機器,随便照一照,就連人肚子裏的情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到時候醫生一檢查說了自己兒子有病,那就算想娶個傻姑娘都娶不到了!

“不行!”

想到這裏,張巧春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大隊長又點了根大前門,手一頓,追問:“為什麽不行?你說說這哪裏不行?”

他自覺已經兩家都給足了面子,現在可不比舊社會,什麽都能不管不顧,硬把人按下去。去醫院解決這辦法既公正又時髦,做事講了科學那個什麽依據,張巧春張嘴就給否定了,他心裏也不服氣了。

張巧春哪裏說得出個為什麽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剩下也只有“着地滾”撒潑一個辦法了。

“我說不行就不行,什麽都聽她的,我們家好好的名聲都沒了,二弟以後還要不要擡頭做人了?別人不知道的,都要戳着手指頭說二弟怕老婆!”

“反正今天話放在這裏了,她要是跟我們回去,那還是徐家的人,要不回去也行,這婚事就作廢,就離了!她一個大姑娘白給我們家二弟睡了,吃虧的可不是我們,我們二弟要再娶也就是多花點彩禮錢,你們這姑娘就是倒貼錢也沒人要!”

張巧春尖着嗓子一通吼,完了直接站了起來。

“走了,還不回家去!”

一推自家男人徐阿生的肩膀,頭也不回就往外走。

跟着一起過來的幾個徐家男人,年紀輕的看向年長的,有人嘟囔:“這不好好的結婚,人家姑娘也願意跟二弟,去醫院做個檢查怎麽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多漂亮的媳婦,再要娶哪裏娶得來!

年長的大概到了這會兒都看出點不對勁的地方來了,一巴掌呼到小年輕的後腦勺上:“回去了,要你多什麽嘴,又不是你家那口子!”

徐家人一早突然地沖來,這會兒又呼啦啦一下子走了個幹淨,連大隊長那裏都沒打個招呼。

“這都是個什麽事兒!”

等到人走了個幹淨,王友妹才回過神來,看着一桌子的空碗,她也不知道是可惜這事情,還是心疼過來新攤的飯糍。

大隊長這臉色也沒有比她好多少,徐家人也太不講究,不說面子不面子的,就是連他這個大隊長也沒放在眼裏。

在場只有江寶珠見人走了是松了一口氣的。

“大隊長,你也聽見了他們徐家說的話,我和徐二弟的婚事不作數了,這事村裏得知道。”

結婚雖說要通過村裏,有婦女主任管着這事,但是一般都是與村裏說了,沒什麽問題後擺了酒就算,結婚證一年也就集中幾天時間給辦理,這會兒才大年初六,村裏都還沒上班呢,這證自然還沒有領到手。

大隊長卻是在看江寶珠她爸媽,這老兩口這會兒一個愁苦着一張臉,一個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等了一會兒也沒有人理會,只好咳了一聲,問道:“有田,你給個态度,要說真不行了,這事情我就去和書記、婦女主任說了,要有別的想法,咱們就再商量。”

江有田哪是個能拍板做主的人。

還是王友妹回了神,她懵了一會兒,倒是又記起了張巧春臨走時說的話。

她女兒倒貼錢都嫁不出去!

阿呸!

她女兒這模樣,這學歷,怎麽着都有人搶着娶。

“大隊長,這事情就這樣了,他們徐家這樣的人家,我們小妹還不嫁了,攤上沒用的男人,以後她還怎麽過日子,我們就是再缺錢也不能賣女兒。”

江寶珠聽她媽這麽說,心裏總算是定了下來。

終于!

她不用再和徐家人牽扯到一起了!

江、徐兩家換親的事,就這麽黃了一半。

就這一個年頭的時間,江寶珠和徐二弟的婚事成了本村不說,幾乎是整個鄉裏的一件大談資。

漂亮的大姑娘娶回家也看不住,娶媳婦還是娶個實惠的好。

這話兒被多少親媽用來教育兒子。

江寶珠瘋了那些許年,這點話還承受得起,而且人們就算是說得再兇,也不會說到當事人的面前來。

不過也就是在背後說一說。

江家将大隊長送走後,也就剩下自家人,江寶珠的兩個哥哥和嫂嫂,以及三哥江光弟。

至于新上任的三嫂徐小妹,在徐家人走的時候,她也默默跟着一起走了,江光弟拉了幾下都沒拉住人。

“喲,這一早上的,可把我吓死了,掃帚鐵搭都拿了出來,我真怕弄出個人命來,這大過年的就真沒法收場了。”

大嫂葉蘭自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縮在邊上不說話,自家男人幫着父母兄弟一起打架的時候,她試圖拉了兩次,只是男人急起來哪裏是她一個女人拉得住的。

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尖細,說話速度又快,聽得人耳朵裏一刺一刺的。

大哥叫江光民,也是三十五六的人了,平時脾氣還挺好的,也肯幹活,在他們社裏當了個小隊長,今天這場面他倒不是幫着打架的,他是想着拉架,結果同他媳婦一樣,任是誰也拉不住。

“小妹都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就少說兩句,還嫌不夠煩嗎?”

他開口就是教育媳婦。

葉蘭一撇嘴,道:“又不是我惹出來的事,你吼我有什麽用?換親的是你三弟,連夜逃婚的是你小妹,難道還是我得了好處,讓他們這麽幹的?”

眼看着夫妻兩人要吵起來。

王友妹一板臉,拿眼瞪兒媳婦。

“閑着沒事幹就回去做早飯,小弘小娟兩孩子都起來了嗎?這都幾點了,肚子不餓?”

硬是把人給趕了回去。

江光民見待着也沒事幹,轉頭說了一聲也回隔壁去了,平時他就是個不管家裏事的主,這會兒王友妹也不指望他。

剩下江光弟跑了媳婦坐在那裏生悶氣,老二江光龍和老婆許來娣都是稻草人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臉上就寫了“苦腔”兩個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黃連吃進了他們嘴裏,反射到了臉上。

“媽,你也別氣了,事情也就這樣了,你氣也沒用,最多給小妹再找家人家,也不是什麽大事。”

江光龍絕對是在場所有人裏想得最簡單的,只覺得這嫁沒成,再嫁就行。

他媳婦覺得他這說法不靠譜,有幾個改嫁的女人能過得好的?但是公婆都在,她也不敢反駁,見桌上還擺了小碗、茶杯的,埋頭開始收拾,這話是一句也不敢多說。

許來娣收到江光弟面前的時候,江光弟像是突然被按了鈕一樣,突然就“炸”了。

啪!

他操起面前的碗就往地上狠狠一砸,藍邊小碗一下子給砸成了兩半。

許來娣被他吓得一抖,偷看他臉色,也不敢過去撿。

作者有話要說: 着地滾:大概意思不要臉皮地撒潑

周日雙更,接下來更新在晚上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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