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江寶珠沒有說話，一桌上其他三人卻以為她态度軟化，認同了他們的說法。

江光弟的表情變得好看了一些，他沖着江寶珠說道：“小妹，三哥也是替你着想，現在哪個男人願意娶個二婚頭？你要是和徐二弟的婚事不成了，以後再找人家嫁出去，可能還不如現在的徐二弟。”

王友妹和江有田對此十分同意。

二婚頭哪有找的好的？要麽也是二婚頭還帶孩子，要麽就是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不是窮就是懶。

這麽一說，王友妹已經開始考慮起女兒回徐家後的生活。

“這次事情是弄得比較難看，不過徐二弟那年紀，他要娶個合心意的媳婦也不容易，小妹的賣相在那裏，要回去徐家日子也不難過。”

越想似乎事情越是那麽回事兒。

江有田就在那裏點頭，女兒能結婚有了婆家，對他來說就完成任務了，做父母的責任也就到了。

江光弟一聽他媽贊同他的話，虎了兩天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點。

“明天去了徐家，小妹先給徐二弟道個歉，他那人老實，好好和他說，一定能說得通。”

他越說越高興，只是他嘴上說着妹妹的事情，心裏想的還不知道是什麽。

江寶珠過了最先的難受，聽着他媽和他哥說了那麽多，突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好笑。

“徐家我不會去，我也不會和徐二弟和好。”

她的語氣十分冷靜，以及冷淡。

江光弟臉上的笑容突然就擰住了。

“你……”

“我吃飽了。”江寶珠放下筷子，沒給他再說些不是人話的機會，将自己用的碗筷拿到竈間洗了。

耳朵裏還聽到江光弟在飯桌前沖着她媽喊：“你看她這是什麽态度，我話還沒說完，她就這麽走了，我都是為了她好！”

江寶珠将碗筷放回櫥櫃裏，走回廂屋。

“你要那麽喜歡徐二弟，看得上他，不如你自己嫁給他，你們倆還說得來，以後這日子肯定過的好。”

說完，也不等江光弟翻臉，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算是看出來了，她說再多也沒有用，這個家裏根本沒有人在乎她的想法，也沒有人覺得她說得對，更沒有人在乎她會過得好不好。

第二天去徐家江寶珠沒有一起去，王友妹喊了她好幾次，她都當沒有聽見。

又挨了十幾分鐘的罵，直到王友妹被人喊走為止。他們準備将之前帶去的嫁妝拿回來，走路過去就有些不方便，找大隊長家借了條船，和出嫁那天一樣走水路去徐家。

這裏被稱作水鄉，河道四通八達，幾乎到每一戶人家都能靠船走得通。

一般娶媳婦兒嫁女兒，也都是用船迎親送嫁。

王友妹她們趕着上午出發了，走沒多久，就有人來敲了江家的門。

江寶珠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喊她，跑出來開了門。

“寶珠，你一個人在家啊，不忙吧？”

江曉花家與江寶珠家隔了幾個房子，也算得上是鄰居，兩人年紀相同，算得上是一起長大的，平時一起玩的比較多，關系也挺好。

“你知道事情的，我這幾天還能有什麽忙的？”江寶珠将人讓進了家裏，“坐會兒，我給你泡飯糍茶。”

“你和我還客氣什麽，別泡了，我就來找你玩兒。”江曉花在之前常來找江寶珠玩，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家裏也沒有什麽吃的，要有點什麽不是省着給家裏那幾個小的，就是留着招待客人，身為鄰居不時去人家家裏吃東西，最是讨人閑不過。

就算是客人上門，也是主人熱情招呼，客人拼命拒絕，那熱鬧堪比吵架。

年頭一桌的菜，天天搬進搬出招待不同的客人，一直到正月十五，還是那一桌，吃年酒做客人也有一套規矩，大魚大肉都不能動一筷子，也就吃點蘿蔔青菜家裏種的不要錢的東西，要把人家花錢買的葷菜吃掉了，那真是擺明了讓人家出洋相。

一般人家手頭緊巴巴的再買一份添上那可得心疼好久，這事也能說個幾十年。

“我給你泡你就吃，反正我們不吃，最後也不知道進了哪個人的肚子。”江寶珠以前還有省吃儉用，把好東西留給家人的想法，現在她都覺得，自己那樣的想法是不是有病？

誰都能吃，誰都不用省，為什麽到了她頭上，替家人着想就是應該的，也不見有人省出一口吃的來給她吃。

江曉花被她拉着坐下，看着她進竈間忙碌，頓時都有些坐立不安。

“寶珠……”

她想喊人真的不用給她泡糖水，江寶珠動作利落已經端了兩個大碗出來。

“來，我們一起吃，我一個人吃不了兩碗，你不吃也浪費了。”

江寶珠笑眯眯的，看着心情還不錯，等到飯糍茶進了嘴裏，更被甜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江曉花推拒不過便也吃了起來，大冬天喝點甜水，整個人都暖和了。

江寶珠這才問道：“曉花，你就來找我說話嗎？”

江曉花頓時想起來自己的來意。

“哦，我就是想來問問你，有沒有時間教我們鈎手套？上次和你說過的，葉佳，就是住在荷花灣的那個姑娘，她和我挺好的，上次問我會不會鈎手套，她想學着鈎一副，你知道的，我就會織點圍巾，還是最簡單的那種，我認識的人裏就你手最巧，什麽都會做，我就想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就教教我們，正好你也和我們說說話……”

江曉花看向江寶珠的時候，眼裏有些擔心。

江寶珠這婚事要放在她身上，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現在只要出門走一圈，基本上每個人都在說江寶珠的事情。

江寶珠這會兒也想起來了，之前江曉花就和她說過鈎手套的事，不過那時候她要準備結婚出嫁，也沒有那個時間，便耽擱了下來，就是江曉花她也是教了一半。

“行啊，我現在也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就是我們到誰家鈎手套？我怕我現在上門，人家爸媽會不高興。”說不定人家就擔心她教壞自家女兒。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去葉佳家裏，她和我說過了沒問題的。”

江曉花見她答應了，立即高興了起來。

江寶珠的心情也被帶的好了一些，問道：“行，那我們什麽時候去？”

江曉花這個時候性子就顯得有點急，“我們待會兒吃了飯就去吧，一個下午應該能鈎挺多的。”

兩人約好了時間，江曉花就先回家去了，她要整理一下東西，之前鈎了一半的手套不知道被他塞到了哪裏，她還要去找出來。

江寶珠沒有留她，她也要把自己平時用的那些工具找出來，還好這些小東西出嫁那天太忙，還想着三朝回門的時候再整理，就沒帶到徐家去。

一直到11點，江寶珠她爸媽和三哥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們和徐家商量的怎麽樣了。

估計不會很順利。

江寶珠對徐家一家人還是有一定的了解，他們家可不是什麽好說話講道理的人家。

騙婚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說一句他們家的人不要臉皮，都是表揚他們了。

要從他家把東西拿回來，難。

到了和江曉花約定的時間，江寶珠拎了一個布袋子就出門了。

正午的太陽還算熱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兩個姑娘邊走邊聊，江寶珠的心情确實好了不少。

從小路拐到大路，這個時間兩人遇到了不少一個社的人。

不太熟悉的最多就是多看她們幾眼，大叔大伯們看到兩個小姑娘，就算有心想說說閑話也不好意思搭茬。

就那些社裏的三姑六婆們，一個個熱情的不得了，打個招呼不止，有的老遠認出了她們，主要是認出了江寶珠，小跑這一路過來。

“寶珠，你真的回來啦？”

“寶珠你和徐家的婚事怎麽樣了。”

“寶珠，你以後可怎麽辦呀？你這命可真苦啊！”

……

或關心，或閑話。

江寶珠這會兒竟然都能淡然以對，她自己都覺得神奇。

大概是和家人比起來，這些人都太無關緊要，說的話更傷不了她半分。

比起她來，與她一道的江曉花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

“沒事兒。”

江寶珠反過來安慰她。

江曉花皺眉：“她們怎麽這麽閑？”

“大概是平日裏除了種地，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出點熱鬧就有點激動。”江寶珠還認真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呀！”蔣小花都不知道江寶珠為什麽一點都不難過。

就算是她沒有問出口的問題，江寶珠大概也能猜到。

“氣死也是過一天，開開心心也是過一天，在和徐二弟的婚事上我沒有做錯什麽，我為什麽要因為別人說的這些閑話而難受？越是這樣，我越要開開心心的。”

江曉花點頭，再看下江寶珠時的眼神裏充滿了佩服的光芒。

她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寶珠這麽厲害，和她們都不太一樣？

“咦，那是不是我姨婆？”

江寶珠遠遠看到一個小老太太，從遠處快步走來，看樣子就是沖着她們過來的。

“還真是，我們趕緊走，被你姨婆抓到了，她能夠站在路邊和我們說三個小時。”

江曉花一拉江寶珠，兩人埋頭一路疾走，當是什麽也沒看見。到底是年輕的姑娘，老太太怎麽追也追不上她們。

葉佳他們社叫做荷花灣，房子很好認，大路邊拐進去第四家就是。

“我看到葉佳了。”

江曉花還在大路上，老遠就看到了小姐妹。

江寶珠嗯了一聲，視線卻停在入口第一家的屋子上。

也是巧合，那天晚上她遇到宋阿九就是在這裏。

路邊第一家就是宋游家。

江曉花和江寶珠說了些什麽，她也沒有聽清楚，兩人拐下大路，江寶珠一擡眼就看到宋游從屋裏出來。

過年要是不走親戚，大家基本都在家。

宋游手裏拿了一個木盆，盆裏是一套幹活穿的破衣服，和一雙單布鞋。

門前這麽點地方，走過兩個姑娘，他也不可能看不見，看到江寶珠的時候，他的視線就在人身上多停留了兩秒。

這姑娘看着精神頭挺好，和那天晚上的狼狽慌亂完全不同。

看來過得還不錯，應該沒太被逃婚的事影響。

宋游心裏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