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房門終于阖上,樓道上腳步聲漸行漸遠,重又回歸靜谧。
箜若胸膛還有點起伏,笑着撫一撫紅腫雙唇,不作聲地望着那人,欲說之詞盡數埋在墨黑瞳中。
“箜若......”堯安又近了身。
箜若任他環抱住自己,在耳廊上輕吻。
“平素都是浴那仙泉,你說這凡間浴桶,可容得下你我?”這人有意在耳邊低沉輕語,暖息暧昧地拂着耳廊與頸邊。
箜若面上浮起紅暈,終是起了幾分羞赧之意,側眸不看他,卻不作推拒地邀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話落便聽那人起了笑聲,手指頭溫柔地解着衣帶,周身衣物逐漸落滿一地。
堯安抱着他往浴桶行去,屏風後生出一隅旖旎。
細碎低吟漸漸從唇邊流洩而出,堯安懷抱着臂間身體撞擊,情至深處,撫在背上的那雙手又起了銀輝,灼痛肌膚,激得他回了幾分理智,有意松開幾寸,垂眸去看箜若的胸膛。
——即便是隔着浴水,也能将那朱雀圖騰清晰入目。
堯安呼吸一窒,慢慢地緩下動作,只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灼眸的金色。直到箜若覺得折磨難耐,微微蹙眉睜眸,疑問着發出一聲鼻音,他這才回過神來,傾身吻住雙唇,又一下下激烈索求。
“箜若......”
“嗯......”水面波動不息,這人動作越發失控,箜若雙手移到他的肩上輕輕推拒着,身體欲要逃開一些,卻被身後浴桶攔得無處可去,“啊...輕一些......”
堯安收斂半分,卻緩不下速度,收攏雙臂抱得更緊,像是怕他消失在懷中一般,貪婪地感受着他的體溫,許久後終于帶着他一起宣洩出來。
箜若深深喘着氣,靠在他肩頭半天回不過神來。堯安素來是溫柔的,這回雖也不算過分,卻是從未有過的激烈,讓他十分不解,只是身體愉悅,腦中想不清緣由,唯有模糊的細枝末節。
平息了一會兒,指上的銀輝早在不覺間散了,胸膛也與往常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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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安冷靜下來,不願給他提及這異象,沾着水珠的手指撫過他臉頰,聲音中還含着未退的欲意,道:“睡一覺起來,我們去尋青龍。”
他突然這般開口,讓箜若茫然了片刻,不禁疑問一聲。
堯安順着他的背部,安撫般讓他緩過氣來,思緒更加明朗了些,解釋道:“夢魔說了,這些時日是見不着朱雀的,可我卻不想等了......見不着他,便去找青龍吧。”
“跟青龍又有什麽關系?”
他的确是沒有對箜若說過自己對青龍的揣測,畢竟最開始有這般猜忌時,心中還不能肯定,即便是到了現在,也只能說是幾乎斷定,無法說個“絕對”二字。然而用上人間的一句話說,便是“寧錯殺,不放過”,眼下沒有更具可能的選擇,那麽他第一個要找的就只能是青龍。
“你先前說有神秘來者闖入過你的房間,身上的異狀,大概便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了...箜若,來者應該就是青龍。”
箜若張了張唇。
這事情,怎麽越發怪異起來了。
——青龍不知對他做了什麽,而他身上的異狀像極了朱雀?是不是什麽時候,又會跟白虎玄武扯上牽連。
可笑得很,不知四方神獸在玩些什麽,而這不知是否要命的一把火竟燒到了他的身上。
“你別擔心,安心睡一覺,醒來便去東方宮。”堯安有意做得輕松,逐漸讓聲音染上一絲笑意,捧着他的臉吻一下唇角,戲言道,“你我現在可是在做凡人,就要好好在這人間月下睡覺。”
箜若果然笑了起來,愉快回道:“丹穴山地處人界,我本來就習慣在月夜下入睡,龍太子殿下,要嘗新鮮的是你。”
“我也不新鮮,同你在丹穴山入眠的時候還少了?”堯安又親一親他的額頭,扶着他的腰從身體裏退出來,引得箜若低聲輕哼。
罷了為他清理一番,抱着他出水,折騰半晌後終于到床上被窩裏。
“反正都不新鮮了,就習以為常地睡吧。”
箜若心情舒适地聽着他哄,被中十分暖和,往他身上蹭一蹭,尋個最舒服的位置。
堯安反手向外,施着術法熄了燈盞,在黑夜中抱緊他,柔聲道:“睡吧,我的小鳳凰。”話落聽得懷中傳來輕輕一笑,而後再無聲音,月夜寂靜卻溫暖。
直到第二日清晨醒來,才知道客棧之中出了怪事。
是後院廚房起的詭怪,關在裏頭的牲畜一夜之間死得幹淨,散落滿地的雞鴨兔兒,個個似被抽幹了血液一般成了幹枯獸屍。據說一早開門進去的廚子被吓得魂失了半段,到現在還說不清楚話來。
箜若原本還在睡夢中,隐約聽得廊外喧鬧,才想起自己身處凡界。閉着眼睛探手到堯安的方向去,半晌觸不到溫熱身子,才慢慢睜眼。
堯安正推門進來,早已穿戴整齊,見他醒了,對他露出溫柔笑意,走近床畔問道:“睡得好?”
溫暖手掌撫到額間,箜若捉過來貼在臉上,聲音還十分慵懶:“你在旁邊的時候,我總是睡得好。”
堯安由着他貪了一會兒暖,待他手中力道松了,才收手起身,去架邊取了帕子浸水清洗,複又回到床邊為他擦拭臉龐,端了水給他漱口,照顧得細心周到。明明是在服侍着這只金貴的鳳凰,卻愉快得像是得了天大的獎賞似的,愈發遮掩不住唇邊笑容。
“凡間寵愛心上人,興許就是這樣了。”他話中蘊着幾絲玩味,一番動作下來,箜若已徹底清醒,一邊尋找着自己的衣物,一邊回道:“我看凡間也少有你這般膩的。”
同樣也是玩笑話,聽不出是嘲笑還是表揚,只是箜若略微有些臉紅,被堯安看到了眼裏。
尋了半晌總算看到了衣裳在哪兒,有些遠,被擱在了桌邊的凳子上,箜若一時想着麻煩,動一動手指想要施些術法。凳上衣物憑空受了力道,驀地往床邊擲來,堯安伸手攔截,捉在手中截住去路。
他看着輕輕挑眉的箜若,攬着腰拉近幾寸,親手為他更衣,道:“那樣穿上,可就沒有凡塵樂趣了,還是讓我來吧。”
手指隔着亵衣碰到身上,禁不住覺得有些癢,箜若笑着忍下,并不躲開他的動作,怡然享受着這份體貼疼愛。
房裏本是一派甜蜜氛圍,幾乎讓箜若忘了,自己是被不知何處傳來的喧嚷聲吵醒的。直到廊外人聲忽然又大了不少,才恍然回神,滿目不解地望一望緊閉的房門。
堯安見他總算注意到了外頭異狀,彼時開口同他講道:“昨日夜裏,廚房中的活物全死了,吸幹了血,還吞了魂魄,只留下再無用處的骨肉架子。”
箜若怔忡,隐隐約約似乎想到了什麽不甚清晰的線索,來不及思透,又聽堯安沉聲接着道:“若不是你我在此,恐怕死得便是人了。”
腦子裏那絲兒想法終于明晰。箜若覺得,大概是昨夜那女鬼下的手了。
只是奇怪,她既然會因堯安與自己在此而有所顧忌,那為何還要造殺孽?雖說不是對凡人下手,罪不至魂飛魄散,但枉害生靈,吞噬魂魄,同樣當遭天譴,後果依舊不是那麽容易承受的。
反正都是忍耐,何不等他兩個離開之後,再為所欲為。畢竟他與堯安不是鬼界中人,豈會追着回來誅伐她。
堯安目光沉沉,已瞧出他心中不解,刻意問道:“你不明白哪一點?”
箜若直言回道:“我不明白她為何對牲畜下手,按理來說,若忌憚你我,她應當會無所作為;若全然不顧,則當吞噬人魂才是...這樣的事情,我不信她先前真的沒有做過。眼下作得個不上不下,是什麽緣由?”
堯安比他先起來,也早去廚房看過了,自是思考過這一問題,聽他也想到了這一層,便颔首解釋道:“我猜她是撐不住了。”
“如何說?”
“晝陽夜陰,你瞧那女鬼在夜裏都以黑袍覆體,明顯是魂體虛弱之狀,連月光都不敢輕易沾染。許是實在撐不住肉身了,又不敢在你我眼前傷人,才饑不擇食選了牲畜續魂。”
滞留人間的孤魂野鬼,其實只要不在豔陽下現身,是如何都不會輕易魂虛的。這女鬼會如此,只是因其僞作人形,強行将自己安置在肉身之內。為了維持肉身不毀,須源源不絕地續以靈力,自身的魂魄弱了,便去吞噬他人魂魄,如此往複,陷入死環。
堯安猜測的,正是事實緣由。
那女鬼未食人魂早已過兩旬之久,再過一日便足一月,恐怕就維持不住人身了,萬般無奈之時,才吸幹那些牲畜的血水,吞噬了魂魄,多撐得幾日算幾日。
箜若覺出幾分沉重,他原本不是多管閑事的脾性,那些神魔妖鬼,只要未在他眼皮子下殘害凡人,那麽不論做什麽,他多半都不會置喙。眼下會覺得不是滋味,興許是由于昨夜同那女鬼會了半面,尤其想着她身邊男子的癡情模樣,難免心中壓抑,低聲嘆氣道:“所以我才說,不會有好下場的......歷來貪戀凡塵的鬼魂不算少,從沒有哪個能撐得多久。她在那樣深夜的時候投宿到此,興許便是從哪兒逃來的吧。躲得今夕躲不過明朝,我看鬼王下頭,也快派人抓着她了。”
“郁崚鬼君已經到了,方才下去見着,同他打了個照面。”
“當真?”箜若把這二字脫口而出,不是不相信堯安之言,只是覺得來得太快,讓他這事外人都禁不住驚了一瞬間,随即才又感慨道,“如此說來,那女鬼已算是被擒籠中了,也是可憐。”
“殘害無辜,卻也可恨。”
“罷了,”箜若搖搖頭,不再多作評說,只下了一句結語,“多行不義必自斃,五界衆生皆是如此。”身邊人點了點頭,扶他從床畔起身。廊外的人聲不休,不時有投宿之人的驚慌話語傳入耳中,哄鬧着不敢再留在此地。
他們便也推門出去,随着衆人下樓。掌櫃的站在門前拱手抱歉,把一衆受驚客人送走,勉強笑容之下也是一片煞白,看來同樣是驚魂不定。
後院廚房出了這樣的事情,一日之內定然不再開竈。店小二守在樓梯口賠着一臉苦笑,見箜若二人下來了,态度十分關切地問候道:“兩位下來了,也是要走了吧?出了怪事,真是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