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堯安險險避過,胸膛中真氣動蕩不安,是當真被傷得不輕。幽幽輕笑着拭去唇邊血漬,心想自己還是小觑了對手。

畢竟是朱雀的靈羽,哪可能如表象一般柔弱,由他打出的那一掌蘊含着十層法力,竟差點使得堯安現了原形。

加之現在箜若雖未完全清醒,靈力卻不再被死鎖禁锢着,因而箜若的法力,反倒也被靈羽掌控支配,實在不妙至極。

堯安尋不着機會反賓為主,靈力紊亂,僅是遇招拆招地勉強招架着,額上龍角正寸寸幻化得猙獰,周身肌膚維持不住人形,曝露在衣物之外的脖頸與側臉之上逐漸生出赤色龍鱗。

——力不從心,少的那一顆龍魂珠成了靈體內的一大缺口。

然而步步緊逼的靈羽其實也并不似表面那般自如,體內箜若的力量正随着怒意而膨脹,每當他引動箜若的靈力時,都仿佛有千萬根鎖鏈在拉扯阻攔自己,無法完全将箜若控制。

左眼紅瞳燃起燎原之火,正慢慢地染紅另一只金眸,目呲欲裂,将堯安受傷模樣深深凝視在眼裏。腦中有悲憤鳳鳴,無比喧鬧,被幹擾得幾乎看不清房內之景。

靈羽招式逐漸變得淩亂不堪,喉間不知是有何物梗得他難以呼吸,灼熱溫度似乎要把喉口燎破。伸手扼住脖頸,指縫間洩露出遮擋不住的幽藍海光。

“箜若......”堯安詫異,已有些支撐不住,随時都有可能會化回原身,意識紊亂間卻本能地感到欣喜若狂,只覺得他的箜若,就要醒來了。

“轟——”

南海大太子的宮苑寝房被巨型赤龍的身軀撐裂,破碎的珊瑚珠玉随着龍身一道沖破結界,四下迸裂。

刺目藍光自廢墟中溢出,穿喉而出的幽藍色之物,竟是被箜若含了數十年的龍魂珠!

龍首倏然回轉,漫身盈亮鱗甲映着清冷波光,龍身游繞半圈,把那缺失的龍魂珠吞噬入腹。

巨響驚動南海,片刻後煙塵平定,赤龍盤旋着圍住廢墟,猙獰龍眼點點柔和下來,靜靜地望着昏迷在廢墟中的一人身影——熟悉的眉目襯着如瀑青絲,白皙指尖終于再也沒有了礙眼銀輝。

精疲力盡的赤龍阖上雙眼,終是心緒安寧。

不知昏迷多久,再度醒來時并非身處自己的寝宮之中,迷離間隐約記得宮樓已毀,倒不奇怪身在他人的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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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完全睜眼便聽見少有安分時候的龍二太子在離床不遠處饒舌聒噪,聽他說話的似乎随時都是那個寡言少語的巨蟒玄瞳。

“你那時在殿外沒見着,我可是吓了一跳......原本都把那南方宮給複原了,眼看着要告辭,不知怎的那靈羽忽然魂現在朱雀眼皮子底下......朱雀臉色可黑得不行,一揮袖子把靈羽昏迷的魂體收了回去,不等我主動開口提便把我趕了出來......”

波光輕漾,宮閣轟塌之聲不過驚擾了一時,海底龍宮早已回歸一片寧和。

瓊煙自回到南海後,不知把這一段話對着玄瞳念了多少次,然而這人每一次聽他講時都沉默以對,惹得他萬分不盡興,一遍一遍地重複埋怨,道:“我可真是欠了堯安的,萬一當時朱雀拿我出氣,我現在一定也躺着。”

瓊煙說着,咬牙望向床邊,恨恨念三字:“氣死人。”罷了無奈笑嘆出一口氣,思來想去又說道:“也罷,此事可算是塵埃落定了,我倒沒想到,堯安把靈羽綁了回來,這鳳凰便能如此快得化險為夷......呵,玄瞳,靈羽殘頹地魂現在南方宮正殿時,我其實差點笑出聲來,真是有趣得很。”

堯安緩緩地睜開雙眼,凝神半晌後終可清晰視物。瓊煙喋喋不休的話語一直胡亂萦繞在耳中,卻并未過腦,待到神思清醒幾分,驀地一驚,急忙掀被坐起,蹙眉尋找箜若身影。

瓊煙驚得嗆了一口茶,手背抵唇輕咳兩聲,罷了看着這已下鋪之人調侃幾句:“回了魂珠就是不一樣,看這力氣,還能再拆一棟宮閣。天界南方與深海龍宮都拆過了,不如去把那鳳宮也拆一拆?”

堯安不置喙他滿口戲言,微微凝神尋着箜若的氣息,匆忙向着隔間去了。

身後瓊煙捏着茶杯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沒個能斷絕兄弟關系的好主意。

隔間寝房中,箜若不似他已醒來,仍然神思迷離地昏睡在床。床畔有人守着,是特意尋來龍宮的烨央。

烨央來到此處時,正遇着瓊煙歸來。南海龍王已将堯安二人從廢墟中帶到此處宮苑,眼見着有瓊煙與烨央的照料,便又回了書房去。

堯安望見床上并無甚異樣的箜若,高懸之心終于穩妥安下。

彼時回了理智才發現,他二人被安置到此的熟悉宮苑,是他與瓊煙生母的居所。龍母于南海之底休養已三千年,自沉入宮底當日起,他與瓊煙便未再來過這裏,只有龍王為解相思,會時常獨自前來坐上片刻。如此便也不奇怪,龍王為何會把他與箜若帶來這裏。

堯安行到床畔坐下,烨央已起身将位子讓與他,得他輕道一聲“多謝”。

床上人面色平靜,堯安将手探入被中,握住他手掌,微微蘊起些法力去觸他靈體,發覺箜若的确已無礙,靈血徹底擺脫那靈羽,眼下只不過是沉沉入睡。

不覺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烨央怡然道:“這一劫總算是了了,如今箜若安好,你亦醒來,我便回丹穴山去了。”

堯安緊握着被中手,轉頭回他話語,先是鄭重其事地作謝道:“此一番多謝你相助。”

烨央搖頭:“我并未幫着什麽。”

堯安淺淺彎唇道:“你助他良多,當初也是你指引他往飄渺峰去,若非如此,靈羽怕是已奪走箜若內魄了。”

“你也思得太細,歸根結底,救了箜若的人還是龍太子你。”烨央聽得作笑,看了看床上人,回道,“此事過去了,往後我還要放一千年心思在鳳宮之上,箜若喜好自在,我便不強留他在宮中,眼下先一步回去,唯願你二人萬事遂心遂意。”

堯安目露謝意,颔首應道:“待箜若醒了,我再陪同他回鳳宮見你。”

“好。”烨央告辭,行出房門,就此離開南海。

堯安将目光移回床鋪間,萬分眷戀地凝視箜若眉眼,俯下身去輕輕印上雙唇,溫柔摩挲。

心中是劫後重歸安定之喜,想着自數十年前至今,靈羽之事便一直困擾心間,如今總算擺脫。從此往後,他定會好好保護箜若,不讓他再遇着這樣的事情。

而永遠沒有什麽,能将他二人分離。

瓊煙似乎已帶着玄瞳離開這處宮苑,命人轉告龍王堯安已清醒之事。

過不多時,龍王來此看他,仔細觀察一番,以确定他安好無恙,罷了交代道:“本王知你重視箜若,但往後那龍魂珠,可不要輕易離體了。”

堯安回道:“并非輕易之舉。”

“你倒說得輕巧,”龍王怒不起來,莫可奈何地笑一笑道,“你也不想想,若非箜若在那關頭逼出龍魂珠予你,你恐怕已傷勢慘重。”

“父王說得對,是兒臣大意了,”堯安細想那驚心動魄的時刻,滿目皆是靈羽痛苦扼住咽喉的動作,透過他的模樣似乎能清晰感受到箜若的折磨難耐,又思及當初把這龍魂珠分給箜若的情境,喟嘆道,“可當時真是別無選擇,只怕讓箜若冒險。”

龍王拿他沒辦法,本來就從未以嚴父姿态對待過兩位龍子,他二人私事更是不願過于置喙,兀自加以評說。只覺得為神為仙者當惬意自在,雖也各負職責,但又如何能被死板規矩束縛了天性。

為父的如此作想,偏偏膝下兩子又個個成了情種,他能如何?

平素小事便也罷了,可在這樣的險境中堯安仍不懂得謹慎行事,才真的是令他憂心忡忡。

“堯安,自你出生,為父便縱你天性,你與瓊煙之中必出一位龍王,但除此之外,我對你二人向來無所要求,”自稱不着痕跡地改了改,教這語氣驟然變得更為親和,“唯願你二人平安無虞,如此,也算是對得起你母後。”

“父王......”堯安聽得動容,喉結微微一顫,低聲回道,“是兒臣不孝,令父王也涉入此次事中,往後必定更為謹慎,不教您憂心。”

龍王欣慰颔首。

堯安與他一番對話,心緒更為輕松了些,箜若之手一直溫暖,令他心中一片柔軟,目光掃過床欄床帳,又打量半晌這幾千年未踏入卻依舊熟悉的寝房,問道:“父王這些年,無一刻不在思念着母後吧?”

“自是想念,”龍王與他談及此事,不禁嘆息回道,“正是知道思念之苦,才放任你絲毫不顧自己安危,一心要護這鳳凰......當初與邪龍一戰,本王若護得你母後周全,她也不至于靈體損傷到那般嚴重的地步,只好将她封印在這南海底下休養數千年。”

“已三千年之久,母後即将康複,與父王重逢指日可待。”

龍王笑意愈發明顯,點頭道:“便是如此,萬事都有些盼頭。”

堯安無聲淺笑,心覺所謂情深,莫不是如此。

他與箜若尚且算是幸運,能夠化險為夷,脫離困境,并不需真正面臨分別。然而倘若今日箜若未擺脫那靈羽,他便是真的會與龍王一樣,如自己話中所說,等上箜若千年萬年。

真心難負,他那樣等着,箜若便一定會醒來。

深海中難以察覺時間流逝,約莫過了人間一日一夜,箜若終于睜開雙眼。

堯安望着那雙潤若琉珠的焰色雙眸,眉目柔和順下,唇邊笑容難以遮掩,滿心餍足。不待他徹底清醒,便俯下身去吻住雙唇,輾轉着以舌勾勒描繪那輪廓,又探入口中溫柔吮吸,直吻得身下人腦中思緒愈發朦胧,低低地咛出聲來。

“堯安......”

一雙手臂輕輕勾住肩背,堯安離開他雙唇半寸,眸底暖流裹着情意傾瀉滿鋪,聲音放得輕而緩,小心應他:“嗯,是我。”

“我...做了好長一夢。”箜若半斂眼眸,側首輕蹭他臉頰,回憶得有些淩亂,“夢見你很生氣,讓我很着急。”

堯安聽得低低作笑,容他動作親昵,順勢偏頭以唇輕觸他耳廊,一邊低聲哄道:“我是生氣了,你突然就消失不見,讓我好找,你說該不該罰?”

箜若被他弄得微微作癢,輕聲笑着點頭。

堯安緊緊擁住他,心暖到隐隐發脹發疼,只覺雙臂攬着所有,萬般珍惜,不願再輕易松開。

“箜若,往後永遠在我身邊,寸步不許離開......”

箜若回抱住他,輕輕答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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