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治百病
言甜攥緊手指,一點就炸,目色一冷:“你什麽意思?”
她不習慣于應對這種情況。
從來沒有人如此明顯地噎過她。
傅清深習慣性想摸煙,後視鏡裏看見言多多熟睡的小臉,還是忍住了。
身側車流滑動,浮光躍金的光影變動,他看過來的眼神很涼,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你為什麽只會用錢解決問題。”
當年分手也是。
不清不楚,扔過來一張價值千金的卡,就以為可以一刀兩斷了。
言甜被他噎得死死,窩着火。
窗外忽然飄零落下綿綿細雨,她不再說話,擡手去推車門,撐起傘,俯身去抱後座上的多多,臂彎還挂着包,不免有些狼狽。她平生最讨厭在人前失去風度,急躁更從內心深處冒上來,撒氣道:“卡不要的話,就丢了。”
她抱穩多多,很小心沒讓雨淋到多多身上,漠然看他一眼。
“反正你最擅長做這樣的事。”
當年那張黑卡的下場,是被拗折撕碎,洋洋灑灑落在教學樓底下的草坪裏。
現在這張的下場估計是在垃圾桶,都是同樣的悲慘。
她冒雨的身影越縮越小,傅清深靜坐在車內,遠遠只看見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從小區裏迎上來,很快接過多多,親昵地倚傍在她身旁。似乎是說了什麽過分的話,言甜嗔怪着看了他一眼。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煙雨朦胧中。
重逢之後,她沒對他笑過。
現在她的笑顏卻這麽輕易地展現在別人面前。
傅清深目光下移,落在福仔娃娃旁邊,那張黑卡上面。
他怔了怔,才伸手取過,心口空落落的,仿佛全是嘈雜的風在猛烈地撞擊。他恍惚看了很久,才眷戀地把鼻尖抵在卡面上,柑橘蜜柚的冷香淡到幾近于無,可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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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深回到工作室時,天色已然全黑。
傅清深過段時間又有MV要拍,團隊已經戰戰兢兢地開啓練習,經紀人阿羅正在給他們交代一些注意事項。
都是一群新人,見到傅清深進來,有點緊張,還有點不安,紛紛停下來向他問好。
傅清深沒理,脫了外套,直接走到最後方供人休息的單人沙發前,坐下,仰面阖上了眼,外套蓋住了臉,遮住了光。
阿羅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揮揮手讓新人們靜悄悄地退出去。
阿羅湊過來,聞到傅清深一身煙味,搓了搓手:“深哥今天心情不好?”
說起來,阿羅雖然是經紀人,但根本也不敢管他。
傅清深入行和成名都早,穩居一線,早就是天王巨星的存在。以前的經紀人因病退了,阿羅那時候手裏全都是二三十線的小藝人,冷不防接到公司的電話,說是傅清深點名要他接過交接棒,還以為自己幻聽。
阿羅感激涕零,一躍成為金牌經紀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帶他手裏那些二三十線的人,資源都好了不少。
後來阿羅才知道,傅清深是看中自己從不亂搞操作,佛系冷靜。
換言之,也就是聽話,踏實,肯幹。
傅清深昨晚上幾乎一宿沒睡,困得頭痛,不太想理。
阿羅把保溫杯找出來,放上陳皮甘菊等物,往杯裏倒了熱水,輕手輕腳地擰好,放在傅清深旁邊。
“阿羅。”傅清深叫住他,“打個電話,讓Kino過來。”
阿羅點頭答應後才離開。
傅清深阖着眼繼續補覺。
可是頭痛到一定的程度,根本睡不着。他扯下外套,站起來,不小心踢翻了保溫杯,金屬陶瓷磕碰在地板上,在過分寂靜的空間裏,傳出好大一聲響。
方便練習,裝修的時候,工作室選擇了數量衆多的平面鏡,貼滿整間房的四壁。
貼心的阿羅甚至在離開前把大部分燈都關了,只留下最前方的天花板上那一盞。
冷白色的光線灑下來。
他看着鏡子裏孤立無援的自己,眼瞳深邃漆黑,周身散開的冰寒戾氣若有形影,估計已漫過淹沒這個偌大的空間。
甚至把他自己淹死在這裏。
Kino從東歐被挖過來後,人生地不熟,再加上Kino和傅清深早就相識,公司有意讓傅清深帶着點Kino,把Kino就安排在離工作室不遠的地方。
Kino很上道,帶着好幾瓶珍藏的美酒過來,兩手俱滿。
他蹑手蹑腳地闖進來,被站在鏡前的傅清深吓一跳,拍了拍胸口:“深哥,我來啦,酒也帶過來了!”
傅清深一嗤:“誰讓你帶酒的?”
Kino很歡喜地找出兩只高腳玻璃杯:“我自己想到的哇!深哥最近心情不好,我陪你玩點極端的!”
傅清深席地坐下,背靠着鏡子。
Kino就在他面前手忙腳亂地調酒,橙的紅的白的随便亂倒,混合出一杯奇怪的液體。
Kino笑眯眯地遞給他:“這樣混搭搞出來的酒,很容易醉,我自己都不太敢這樣喝。”
傅清深低眼看看,啞聲:“治頭痛嗎?”
Kino笑眯眯:“治百病。”
傅清深一飲而盡,Kino也陪着他喝。
Kino邊喝邊和他追憶過去,一副懷念的神情:“我記得我們還去玩蹦極、跳傘、攀岩……什麽時候再去啊?”
大概是四五年前了吧,傅清深到俄羅斯,偶然之間和Kino有個小合作。兩人認識之後,興致相投,什麽刺激玩什麽,差點把命丢在那裏。
一來二往,Kino也有點撐不住了,搖搖晃晃地,坐不太住,仰面躺下來。
傅清深踢了踢他的腳,蹙眉:“喂。”
“我不行了……”Kino委屈地拼命搖頭,越搖越覺得頭昏腦漲,“深哥你自己繼續玩吧。”
傅清深垂眼,神情郁色深深。
“把手機借下我。”傅清深趕在Kino醉倒前,再踢了踢他,“我的沒電了。”
Kino大舌頭:“你、你想做什麽……”
Kino一向聽他的話,口中這麽說,還是乖乖把手機從口袋裏摸出來,扔給傅清深後,徹底陷入酣眠。
傅清深滑開解鎖,點開微信,找到言甜,打開朋友圈。
刺入眼中的還是那張照片。
她牽着言多多,朝着鏡頭笑得很好看。
傅清深把照片傳到自己手機裏保存下來。
傅清深沉默地看着鏡中的世界。
酒的味道很重,混合着尼古丁在四處随意地蔓延。
這種光線與氣味下,很容易使大腦産生錯覺,誤以為過去即是現在。
他心情真的不太好,有一種被抛下的孤獨感。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包括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
只有他還耿耿于懷在過去,沉溺着不想清醒。
在過分隔音密閉的空間裏,人對時間流逝的敏銳度會降得很低,遲鈍地難分朝夕,他一瞬間以為那個小姑娘還在,還會在夜燈下沿着操場的跑道趕過來,撲進他的懷裏,然後,揚起明媚的臉肆意地朝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