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娘娘,快些起身吧,不早了。”

吃過午飯沒多久,阿喜就帶着一身寒氣,匆匆忙忙從外頭進來,也顧不得輕聲細語的說話,只催促知雪起床。

床上的人還在夢裏,忽然聽到有人吵嚷,皺了皺眉,粉紅色的錦被蓋過頭,像是要擋住外邊傳來的動靜,只留一頭青絲散落在床沿。

阿喜見她轉了個身子又睡過去,只得上前去叫:“娘娘,快些起來吧,太子妃那邊傳了話,要各位娘娘過去呢,晚了就不好了。”

知雪這些日子本就休息的不好,雖然總在床上睡,但也睡得不安穩,覺得身上累得很,懶懶的不想動彈。本想吃了午飯小憩一會,結果睡下沒多久,就聽到阿喜來叫,氣惱的很,還不等她發作,又聽說是太子妃那邊派人來傳的話,一骨碌坐起來,險些和彎腰下來掀她被子的阿喜撞上。

“哎呀,娘娘慢些,吓了奴婢一跳。”

“你剛剛說什麽?太子妃那邊來通傳的?可說了是什麽事情?”

“太子妃身邊的貼身侍女午飯後就過來傳話了,說是再有一個多月便要過年了,下午叫合府的娘娘們過去坐一坐,置辦些衣裳行頭之類的,不是什麽大事。”

“哦。”

冰嬉之事過去已有月餘,本以為自己懷孕的消息會傳的沸沸揚揚,沒想到那邊一點動靜也沒,總覺得是風雨欲來之前的平靜。想那小陳氏,素來以自己太子妃的身份為傲,處處看不起這些妾室,置辦東西這樣的事情,只要定了份例,安排人手去辦便是,何至于要叫合府的人一同過去商量着來?

想到此處,知雪只捏了捏眉心,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可如今事情到了跟前,也推脫不掉,只得先去看看,一切謹慎些來吧。

“哎呦,我的娘娘,你怎麽還在床上坐着,快些下來,那為太子妃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

一邊說着,一邊叫小丫鬟進來幫知雪梳洗,知雪看着阿喜着急的樣子,甩甩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擔心丢到了腦後,兵來将到水來土掩吧,這麽瞎想有什麽用。

太子妃屋裏,一幅金線織就的屏風放在房間中,幾縷陽光落在上邊,更反射出點點金光,顯得富貴大氣。屏風後,滿頭珠釵小陳氏正低頭飲茶,有一道身影從門外背着陽光走進來,正是秦兮。

“良媛過來了。“

“問太子妃娘娘安。“秦兮說着彎身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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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禮,過來坐,來人,看茶。“

秦兮施施然轉過屏風,坐在小陳氏的左手邊。

“良媛今日來的這麽早,其他人還沒到,你就先喝杯茶陪我說會話。”

秦兮微微颔首,看了一圈周圍服侍的丫鬟,只微笑不語。

小陳氏見狀,揮了揮手,一時間,屋子裏的人走了個幹淨,秦兮這才抿了一口茶,道:“太子妃娘娘,實在不是臣妾謹慎過了頭,只是這樣的事情,小心些總是對的。”

“行了行了,這些我都知道,不必再說,叫你做的事情做的怎麽樣了。”

“娘娘,事情自然是妥當了,我早就叫人透了消息給付清宜,如今已經有幾日的光景了,想必她也該策劃周全了。”秦兮說着,臉上掠過一絲不甘之意,但想到太子妃在上邊坐着,迅速斂了神色,低眉順眼的喝茶。

“哼,付清宜這個小賤人,自以為救了太子的命就能在太子府立得住腳跟了?如今她這麽趁手的兵刃,用來對付段之意正好合适,你可把事情做的幹淨些,別露出什麽馬腳。”

“娘娘放心,這是自然。”

“希望這小賤人別辜負我對她期望,也不枉費我今日為她搭好的戲臺子。”

“娘娘別急,倘若她不成事,我們還留有後手,到時候萬一東窗事發,一并推到她頭上去便可。”

小陳氏聞言,頗為贊賞的看了秦兮一眼,兩人嘴角含笑,只等着今日的大戲開幕。

不多時,各院的娘娘都到齊了,小陳氏由丫頭扶着從屏風後頭轉出來。衆人站起來行了禮,這才紛紛落座。

“今日叫大家前來,本沒有什麽大事,一是快到年關了,要重新給各院置辦些東西,我這裏得了幾匹好布,一會大家都過去看看,沒人選一批帶走。”

“多謝太子妃娘娘。“衆人又站起來行禮。

“今日,本宮新得了一盆花,這花是北方的邊陲小國進貢而來的,十分罕見,如此便叫衆姐妹一同來賞。“

“娘娘如此記挂着我們,是我們衆姐妹的福氣。“随心臉上挂着笑,躬身福了一禮。

小陳氏坐在上邊,端着一幅賢良淑德的樣子,道:“大家都是伺候太子的,這一年也辛苦了,我這做主母的自然也不能薄待了大家。只是這花須在夜裏才開,那時外邊天寒地凍的,就怕各位妹妹有些身體較弱的,或者膽小怕黑的,不肯賞臉啊。”

一邊說着,一邊就冷了臉,還抽出空來用犀利的目光掃了知雪一眼。

這話說完,立馬就有阿谀奉承的跳出來,道:“怎麽會,娘娘有好東西還記得帶上咱們姐妹一起觀賞,那都是娘娘的恩典,也是咱們姐妹的福氣,誰這麽不知好歹敢駁娘娘的好意。”

“是啊,是。“衆人紛紛應和,知雪也不得不點頭稱是。

小陳氏見衆人都應了,這才會心一笑,道:“如今着日頭還早,各位便在這裏用了晚飯罷,飯後咱們一起去院子裏看花。“

冬日裏天黑的早,不過剛剛申時,天就已經黑透了,衆人在院中站定,雖然穿了厚厚的鬥篷,知雪還是感到一股刺入骨髓的寒冷。

此時,那盆花已經放在石桌上,這花大約一尺來高,寬大的墨綠色葉子低低的垂着,枝葉中露出些許團在一起的淡粉色花苞。忽然,月亮露了頭,月光灑在着花苞之上,彷佛喚醒了睡夢中的公主,花瓣一點一點舒展開來,心形的花瓣彷佛蝴蝶的翅膀,顫顫巍巍的一層一層打開,露出中間嫩黃的花蕊。

“呀,這花好香啊。“不知是誰在人群中情不自禁的感嘆了一句。這花的确是香,花苞未開時還不明顯,花朵盛開後香氣撲鼻且經久不散,濃郁的香氣包裹了整個院子,衆人都感嘆不已,站在這裏看了許久。

“娘娘真是厲害,臣妾可從來沒見過這麽香的花。“

小陳氏聽了得意一笑,道:“還不止呢,你們且慢慢看,厲害的還在後邊。“

衆人在這馥郁的香氣中又等了許久,忽聽有人道:“這花,剛才不是粉色的嗎?怎麽現在變成了白色啊。“

大家湊上前去,仔細看了許久,驚奇道:“是真的,大家快看,這花變了顏色了。“

知雪也有些好奇,往前走了兩步靠近這花,只是一走近,這花的香氣更濃了,熏的她有些頭暈。

“這花叫做月影草,只有月亮出現的時候才開花,花香迷人,而且,據說這花白天時粉色的花苞,開花後變為白色的花,待到月上中天時就變成藍色,直到清晨,月亮消失後,這花也就敗了。“小陳氏遠遠的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笑看衆人對着月影草好奇圍觀,時不時地用手絹掩住口鼻。

知雪被這花香熏得有些頭暈,但看衆人都沒事,倘若小陳氏真要下手害她,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動手,心下稍安,但還是覺得盡早離開此處為妙。剛想起身告退,卻被小陳氏搶先開口道:“諸位在這園子裏站了許久,像是有些累了,先回屋裏去暖和暖和吧。”

被小陳氏這麽一打岔,知雪也不好開口,只得跟衆人一同進了屋,剛坐下不久,付清宜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端着托盤的侍女。

“諸位姐姐剛剛在院子裏吹了許久的冷風,我這裏煮了些參湯,各位姐姐用一些暖暖身子罷。”

知雪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湯,心中遲疑。

“良娣怎麽不喝?莫不是怕這湯有問題?“

随心面上笑着,彷佛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話,可是卻正中問題關鍵,一時間屋子裏安靜下來,小陳氏的臉也拉得老長,付清宜更是在一旁委屈起來,眼圈都紅了,真是我見猶憐。

“姐姐若是嫌棄不喝也罷了,左右妾身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平民,本想為諸位姐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不曾想段姐姐如此嫌棄我。“

“哼,我看良娣真是金貴,這湯本宮喝得良娣卻喝不得。“

知雪見此事難以善了,只得笑道:“娘娘說的哪裏的話,妾身身份卑賤怎麽能彼得上娘娘金枝玉葉,我喝便是了。“說着拿起湯匙,一飲而盡,小陳氏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擺擺手道:“都散了吧,我也累了。”

知雪一路走回院裏,只覺得那股濃香還在鼻尖當來蕩去,弄得她頭暈心煩,當下叫人準備了水,沐浴後上床安置了。

月到中天,知雪忽然感覺本就被腹中劇痛驚醒,出了一頭的虛汗,就在她張嘴喊人的瞬間,一股溫熱已經從兩腿之間流出,腹中疼痛也更加劇烈。

“阿喜,阿喜!快叫大夫。“

“娘娘?怎麽了。“

阿喜聽見動靜從外頭跑進來,掌了燈一看,吓得魂不守舍,之間知雪慘白着一張臉,滿頭汗水,拼命咬着嘴唇,床上的褥子沾滿了血跡。

“娘娘!這,這是“

“我肚子疼,怕是孩子保不住了,快叫大夫!“

阿喜忽地站起來,往門外跑去,叫人去請大夫,卻跟從門外走進來的太子撞了個正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急急慌慌的幹什麽!”無章見阿喜迎面撞來,擋在太子身前,這才不至于沖撞了太子。

席墨川心中也覺得奇怪,都這個時辰了怎麽她的貼身丫鬟還在這急匆匆的跑來跑去,難不成出了什麽事?

阿喜坐在地上,擡頭看見太子的臉,連滾帶爬的撲過來,叫道:“殿下,求求你救救我們娘娘啊!”

席墨川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這外邊吵鬧了許久,就算是她就算是睡下了也該被吵醒了,怎麽也不出來露個臉?

“說,出了什麽事。“

“娘娘,娘娘她肚子疼,怕是,小産了!“

“你說什麽?!“

席墨川顧不得理會外邊的人,只留下一句請太醫就風也似的進了房間。

房間裏的血腥味已經彌漫開來,知雪躺在床上身體蜷成一團,挨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心中難免悲涼,這個孩子,終究還是離她而去了。

席墨川進來時看到就是滿頭大汗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聲的知雪,看着她倔強的樣子,他心中有些酸脹,眉頭皺起,一股無名怒火沖天而起,他轉過身不再看,只朝着門外吼道:“太醫來了沒!”

屋裏忙的人仰馬翻,端水的,送毛巾的,抓藥的,擦汗的;屋子外邊席墨川盯着門口在發愣。屋子裏的血腥味越發濃重,但卻沒傳出一聲痛呼。他想,段之意大約是在跟他賭氣吧,怪他沒保護好她,沒保護好他們的孩子,所以她哭都不哭一聲,所有的痛自己咬牙咽了。他自己也恨自己沒用,連個沒出生的孩子都保護不好,還談什麽家國天下,他的思緒越飄越遠,直到那位白發蒼蒼的太醫,顫顫巍巍的站在他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怎麽樣了?”

“回太子殿下,孩子,沒保住。”太醫說着,把頭低的更狠了,沒敢去看他臉上的神色。

“怎麽會,怎麽回事!怎麽會小産的!”

太子在院子裏發脾氣,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院子裏靜的只有太子一個人的聲音。

“無章,去!給我查,查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膽子,敢害本太子的孩子!”

“屬下領命!”

很快,無章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席墨川的眼裏釀起了一場怒火,是不甘心,是憤怒,也許還帶着些許心疼。

他走進屋子裏,坐在知雪床邊,看着他蒼白的臉和被咬破的嘴唇,心中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吐不出,下不去,張開嘴只覺得無力。

這時,知雪睜開了眼,席墨川低下頭,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害怕那雙眼睛裏盛滿淚水和委屈,醞釀許久,只說出一句:之意,好好休息,你……。而後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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