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林酌光在透進卧室落地大窗的明耀陽光中醒來。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他嘟嘟囔囔地開口:“小智障,幾點了?”

電子音響起:“主人,早上好。今天是九月十六日,周二,現在時間下午十三點零六分,今日天氣,晴,氣溫28度,風力3級,紫外線指數……”

“你可閉嘴吧。”林酌光懶洋洋地坐起來,摸到了床邊櫃上的手機。

昨晚他打游戲到淩晨三點多,又喝了兩杯紅酒才睡着,這個時間醒來,很合理。

鬧鐘當然是沒定的,完美錯過了和林紀一約的時間。

滑開手機屏幕,他給林紀一發了個微信語音消息:“我睡過頭了,改日再來。”

洗了個澡,清清爽爽的從浴室出來,林酌光拿起手機看一眼,林紀一沒有回複他的消息。

他又發了個微信語音消息:“約明天吧。”

泡好咖啡,林酌光正在認真思考是叫外賣,還是自己做個三明治簡單對付一下合并的早午餐時,電話鈴響起來了。

左手端着咖啡,右手點擊接通,按下免提,林酌光先發制人地開口:“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哦。”林紀一無所謂地應了聲,說:“太上皇發話,這個會開完,去停車場。”

“我馬上來,你按住他,我馬上來。千萬別動我的車。我投降,投降還不行嗎!”

林酌光一口幹了咖啡。

從林酌光的公寓到莫氏實業居于淩北市市中心39層的辦公樓,開車需要十五分鐘。

把車停到B1停車場,林酌光徑直走進了董事長專用電梯,上到董事長辦公室所在的36樓。

秘書小陳不在董事長辦公室門口位置上。林酌光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門,沒等有沒有回應,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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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門邊的中央空調控制器上按了兩下,把原本定為25度的空調溫度調高到了27度。

随着空調調校完成響起的電子音,一把老成持重的聲音在林酌光背後響起:“不和我做對不行?”

“我的存在就是錯誤。但這次又是什麽作對的理由?”林酌光漫不經心地回過頭,看向他一直覺得大得沒有意義的辦公室裏寬大的辦公桌。

零重力辦公椅背對着門,也背對着林酌光。莫氏的董事長莫振川透過整面玻璃幕牆看着遼遠的城市天際線,背影被辦公椅完全遮住。

林酌光只看得到他花白的頭發和一小段挺得過于直的脖頸。

“辦公室溫度恒定25度。”莫振川說。

“哦?我和莫氏不太熟。”林酌光無所謂地走到辦公桌左面待客區的大真皮沙發上坐下,身體靠着沙發靠背,頭仰靠着看向天花板,“主要是,我這人冷血,溫度太低我受不了。您受累,多擔待。”

辦公椅轉動,從背對林酌光的位置轉成了正對,莫振川态度冷漠地盯着态度散漫的林酌光:“你來上班。”

“我來幹什麽?展示怎麽樣以最快速度搞垮你一生的事業嗎?”林酌光笑得很乖,眼神卻很輕佻,“這對我,真不是什麽做不到的挑戰。”

“你不來,也行。”莫振川不容置疑地說,“明天讓林紀一約個賣車的經紀。”

林酌光收起了乖順的笑,直起身子,用力一拍沙發扶手:“爺爺爺爺爺爺!”

莫振川:“你以為你是葫蘆娃嗎?”

林酌光用力地再拍沙發扶手:“你可就我這一個獨苗!”

“哦?”莫振川冷哼一聲,“我莫振川這麽有錢,找不到人當我孫子?”

空間裏靜了一靜,莫振川又說,“何況你還不跟我姓!”

他一直波瀾不驚的游刃有餘,在這句話裏終于露出了一點激動的影子。

“我跟我媽姓有什麽不可以?法律賦予的人權請尊重一下。”感受到莫振川的情緒激動,林酌光又恢複了散漫的态度,他跷起二郎腿,又懶散地靠回了沙發靠背,“你當然找得到人當孫子。随便拿個百分之一股份往桌上一放,馬上跪下來叫你爺爺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孫子這玩意,是不是還是親的好啊?”

莫振川:“……”

“爺爺,你就算給我現找個後奶奶,也來不及有個和我一樣健康帥氣英朗有主見而且已經成年的孫子了。”林酌光跷起二郎腿的腳尖一晃一蕩,英俊的臉上滿是嘲諷,不無挑釁,“其實你這麽擅長風險管理,為什麽不在我爸堅持要和不被你認可的我媽結婚,離家出走的時候,就找個後奶奶趕緊再創造一個聽話的繼承人呢?或者我爸媽車禍去世的時候,你再沖刺一下也不是來不及?”

莫振川眼神一凜,表情卻如常淡漠,只是目光冷冷地釘在林酌光臉上。

只有微微握緊的手透露了他有所波動的情緒。

“總之現在是來不及了,往者不可谏,往事不可追。時機稍縱即逝的道理莫董事長比大部分人都懂得深刻。”林酌光舉起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你不是最擅長估價嗎?來,估一下我的價值,體會一下莫振川唯一的親孫子的金貴。”

“這件事……你還要記多久?”莫振川壓抑着心裏的無力感,保持着威嚴,“十六年你還沒走出來!矯情。”

“誰讓我爸去世後我就成了莫氏唯一的繼承人,莫董事長再看不上我媽和我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呢?我可是在最高級的溫室裏長大的,就該這麽矯情。”林酌光大方認領“矯情”的評價,“易碎又昂貴的精美瓷器就是我,可千萬別鬧出大動靜把我震壞了。”

莫振川的手攥成了拳,他微轉視線,不再看沒正形的林酌光:“你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嗎?”

“知道。”林酌光冷淡地說,“董事會在讨論你的接班人了,從風控角度來說也該考慮了。要尊重生命的客觀規律,莫董事長年事已高,萬一有個萬一……如果沒有人保證平穩接手,莫氏的利潤和風評就難說了。”

莫振川沉聲:“知道你還不緊張?”

林酌光一臉理所當然:“莫氏又不是我的,我姓林。我緊張什麽?”

“沒有莫氏,你僅僅就是個財務自由的普通人!”

林酌光淡定點頭:“能是財務自由的普通人,已經跑贏世界上大部分人了。何況,我所有的都是我爸留給我的,爺爺,我不欠你。”

“財務自由?”莫振川不屑,“你不是莫氏的繼承人,你那些朋友還會哄着你玩?”

林酌光嗤笑出來:“爺爺,你這話,說得好像你有朋友一樣。”

莫振川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神卻越發堅毅。他再度轉頭看落地窗外城市延伸的天際線,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緒。

空間裏沉默了下來。對這種沉默第一千零一次習以為常的林酌光幹脆地掏出了手機。

層高超過三米五的偌大辦公室裏只有莫振川和林酌光爺孫倆,寂靜無言中,你不退、我也絕不讓的強硬抗衡潛滋暗長,壓迫感填滿了每一寸空間。

過了幾分鐘,莫振川打破了寂靜:“到公司上班。或者我把車處理了。你二選一。”

林酌光仍舊在手機上操作着,像是沒聽懂莫振川的意思:“爺爺,你認識的人裏,養廢了的孫子不在少數。少我一個沒有什麽深重的影響,多我一個反而更有意義,何必執着?”

莫振川用牢牢掌控管理偌大企業的董事長絕對威嚴的姿态再度發話:“拆解,通知廠家回收,扔海裏去,哪個方案林紀一執行起來方便,就選哪個。”

幾分鐘的沉默對峙後,林酌光收起手機,躺倒在沙發上,舉起雙手做出了投降狀:“我上班。你別動我車。”

早上9:00,林酌光不情不願地進了莫氏。

林紀一指了22樓空置着的約有八十平米的單人辦公室給林酌光。

上午11:00。莫振川在單人辦公室裏真皮褐色沙發上落座。

已經拿着車鑰匙決定自發下班回公寓的林酌光和莫振川開啓了大眼瞪小眼的模式。

林紀一給莫振川遞上一杯剛沏好的翠山龍井:“小心燙。”

“喝了快一百年茶,還能燙到,那也是非常不長心了。”林酌光說,“貴腳踏賤地,有何企圖?”

“這地是我的。” 莫振川冷冷地指出林酌光話裏的不合理,抿了口茶。

“我也一直在表态——我不想待。”林酌光戲谑地笑,“但誰讓我是當孫子的呢。”

林紀一公事公辦地看着他不離手的pad,點開日程安排:“下周二,北京時間16:30分,林酌光需到達吉祥閣。任務:相親,對象:……”

“打住打住。”林酌光把車鑰匙扔在茶幾上,濺出清脆的碰撞聲響,“爺爺,雖然十歲起我就做好了要被你拿去和親的心理準備,但是現在還是早了點吧?你的資金鏈已經這麽脆弱了?”

莫振川巋然不動地端着茶杯,又姿态穩健地喝了口茶。林紀一接話:“董事長的意思是,你已經是大齡未婚男青年了,可以開始接觸着了。”

“大齡?我?”林酌光一臉開什麽國際玩笑的切實震驚,手背彎曲手指指向自己心口,“二十三?大齡?爺爺,你娶我奶奶的時候,封建社會都已經被推翻了!”

“我不是來聽你講相聲。” 莫振川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和林酌光扔上去的車鑰匙一左一右,仿佛形成了對峙:“紀一,你和他确定好細節。”

他站起來身來,健朗挺拔的身形帶着威嚴感,走了。

林紀一一臉大內總管的盡忠職守:“少爺,我們繼續。如果到時間你沒出現,太上皇會通知保安部把你綁過去的,那不是很沒有面子嗎?”

林酌光滿臉憤恨和委屈:“我就不能報警嗎!”

“非得要我一千零一次提醒你,你車在太上皇名下?”林紀一帶着貓捉老鼠的十拿九穩,“要車,還是要婚姻自由?”

林酌光:“……”

林紀一滿意地颔首,在沙發落座,繼續點擊起他那個pad:“是選擇犧牲□□,還是犧牲你的車,相信我們都有答案了。”

林紀一走後,林酌光把留在茶幾上的茶杯扔進了垃圾桶,卻沒把心裏的心煩意亂扔掉。

他撈起了手機,快速發了條消息。

林酌光:【小獅子,陪我去兜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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