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除了林紀一之外,參加會議的還有生産石英石板材的子公司相關人員。
子公司的八人小團隊進入了會議室。帶着隐秘的好奇,子公司負責生産設備的副經理韓富暗自打量了幾眼林酌光,又看了眼坐在最末位的顧忱景,在林酌光右手邊留下一個位置後,招呼着其餘七人依次落座。
林紀一也帶着一個秘書走進會議室。他看一眼坐在主位的林酌光,再看一眼坐在末位的顧忱景,對分公司的小團隊禮貌周到地依次點頭,然後介紹:“石英石自動化制造系統項目,今天開始由林酌光先生全權負責。”
韓富并不認識林酌光本人,但在聽到“林酌光”三個字時,表情裏立時增加了幾分了悟,和因這了悟而變得刻意的熱情:“由林先生負責我們就放心了。”
莫實業的子公司有十幾個,子公司遇到問題,總部一向不過多參與也不過度關注。
但韓富所在的石英石板材子公司是莫氏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提供自動化制造系統的英國供應商原CEO和莫振川有多年交情,在莫氏很困難的時候甚至有先提供設備後付款的傾力支持,所以對于這次供應商事件該如何解決韓富心裏确實拿不準——誰知道董事長是願意多花錢以留一個不忘舊友的名聲,還是鐵面無私在商言商呢?
萬一董事長在做出了選擇之後又後悔了呢?那夾在中間的人就很難不背鍋了。
而現在董事長的親孫子來主導這個項目,不管怎麽說在董事長那裏就有了個直接負責的人,加上董事長讓自己孫子來主導這個項目,擺明了就是給個臺階讓他累積些解決公司複雜事件的名聲好做臺階順利接班,這樣的情況下,分公司的人打好輔助就行了,沒準還能順利成為太子黨呢。
心裏算盤打着,韓富指指坐在自己旁邊年輕的一男一女:“這是平時負責和英國那邊日常聯絡的小康和小吳,他們一定會很好地輔助林先生,相信目前遇到的生産設備問題一定能迎刃而解。”
林酌光不置可否地看一眼韓富,轉着簽字筆,不說話。直到轉出一個漂亮的花兒來他才收住筆,把筆帽那端在桌面輕輕一敲,對敬陪末座的顧忱景微微一笑:“你坐那裏幹什麽?你得坐我旁邊。”
刻意把調整顧忱景座位的動作留在全員到齊、會議正式開始之後,處心積慮、自然而然地體現了顧忱景在項目裏的重要度。
韓富忙不疊地站起來把位置讓了出來,顧忱景極其小幅度地搖了搖頭,還是順從地移動到林酌光右側的位置,林紀一也在顧忱景對面的位置坐下。
秘書坐在顧忱景離開的末位,打開筆記本,開始準備進行會議記錄。
林酌光拿起一瓶桌面上擺着的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顧忱景。
然後他翻開面前的資料夾:“開始吧。”
一改早已駕輕就熟的“你們別cue我我不懂”“你們cue我我也不懂”的不着四六的行為準則,林酌光配合度極高地投入到項目前置會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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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你幸運的人比你更努力”已經是現下見怪不怪的常态,子公司八人小團隊并未淺薄地對林酌光這個太子爺存絲毫輕慢之心,而對于直接提出問題,指出關鍵點,布置節點任務的林酌光,高中時就看過他作為一方小團隊核心人物展現過組織能力和洞察力的顧忱景也沒有覺得有什麽值得驚豔的地方。
倒是始終不置一詞、也沒有任何贊同或肯定表情流露的林紀一微微擡眉,看了林酌光好幾眼。
要求子公司小團隊在規定時間內給出擴展生産所需生産設備的最高數量,并基于這個數量核算出可以承受英方漲價的最高上限及及時間紅線;要求子公司生産線負責人确認好目前運行設備的安全生産時間,需要更換零部件的部件明細、時間、特殊要求、價格空間;請顧忱景帶領子公司參與設備工作的工程人員根據條件在時間紅線內倒推出時間節點,在時間節點內尋找可替代方案或可組合替代的方案;請林紀一授權借調總部相關財務、工程、行政人員;确定每周子公司小團隊來總部進行定時定點的碰頭會議。
一個半小時內,林酌光時不時征詢顧忱景的意見和建議,提出和組織完成了前置會議的全部議題。
會議接近尾聲,林酌光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調到靜音的手機顯示屏上顯示有電話呼入,“爺爺”兩個字占據C位。
瞟了眼手機,林酌光把它翻個面倒扣在會議桌上。
全程保持坐看雲卷雲舒的林紀一輕輕碰了碰林酌光的手背:“你接一下。別是有什麽急事。”
“有急事他會找你。”林酌光語氣沒有起伏,公事公辦,“開會時我不接電話。”
“那是你爺爺。”顧忱景小聲說。
“我是在為莫氏鞠躬盡瘁,為董事長創造價值。”林酌光笑着小聲對顧忱景說,“這個時候不接他電話,太政治正确了。”
散會後,林紀一示意秘書:“會議記錄除了發給與會人之外,還抄送董事會秘書和董事長。”
和子公司八人小團隊禮貌示意後,他沒有耽擱地離開了會議室。
子公司八人小團隊也禮貌地向林酌光和顧忱景告別。
林酌光看顧忱景:“累嗎?”
顧忱景輕輕揉了揉眉心:“還好,就是之後還有千頭萬緒。”
林酌光無所畏懼,聳聳肩:“我就是快刀,亂麻該怕我。”
顧忱景笑起來,拿起林酌光遞給自己的那瓶礦泉水,喝了一口。
“你別邊笑邊喝水,當心嗆着。”林酌光提醒着。
林酌光的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又推開了。林紀一舉着手機走進來:“顧忱景,加個微信。”
“你加他微信幹嗎?”林酌光問。
林紀一一改董事會秘書加身的沉穩,對林酌光眨眨眼:“關心表弟——的朋友。”
氣氛輕松起來,顧忱景放下水,拿出手機掃過林紀一手機上的微信個人二維碼,添加成功。
“ok。”林紀一點點頭,又回複到工作姿态,對顧忱景說,“今天辛苦了。歡迎加入莫氏。”
“假模假式。”不等林紀一走出會議室,林酌光就嘲諷起來。
想了想,他轉過身,看着顧忱景:“他加你微信這麽輕松,我加你微信簡直是過關斬将,九九八十一難,我不服氣。”
“明天我從秦州重工的設備開始檢查匹配度。”顧忱景不接林酌光的話,用工作轉移了話題。
“今晚呢?”林酌光說,“秦潇約,有局,好像還有他們娛樂圈的小明星,一起去嗎?”
顧忱景搖頭:“不去,我有事。”
林酌光立刻敏感起來:“約了……人?”
要是謝喻然,他就真的得和顧忱景聊聊擇偶的問題了——雖然他沒經驗,但是謝喻然這人城府深又對部分同學,比如自己,不友善,為了顧忱景的将來着想,他當然不能視而不見。
顧忱景又搖頭:“第一天上班,有點累,回去緩緩。”
“我送你。”林酌光說。
“不用。”顧忱景收拾好資料,站起來。
“用。”林酌光說。
“不用。”
“用。”
“真不用。”顧忱景正色。
“好,不用。”林酌光無奈,“我散了給你發消息……”
看一眼顧忱景不置可否的表情,林酌光委委屈屈補了句:“如果太晚就不發了。”
甫一踏進“蘭亭”三樓熟悉的VIP包房,一個抱枕就向林酌光正面砸來。
像接籃球一樣,林酌光手一揚,抓住抱枕再原樣抛回後,在秦潇對面的沙發坐下,屈起手指敲茶幾的水晶臺面:“潇總,你說的桃紅柳綠呢?怎麽就你一個孤家寡人?”
“這才幾點,急什麽。”秦潇用一種很娘的姿勢雙手環抱着林酌光抛回來的抱枕,還把下巴壓在抱枕軟軟的面上,“你和顧忱景聯系上了嗎?”
“怎麽?”林酌光擡起眼,“怎麽忽然關心起他了?”
秦潇把抱枕放下了:“我其實挺擔心他的。”
“最好是。”林酌光眯着眼,斜着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秦潇。
秦潇嘆了口氣,問:“你記得韓得貴嗎?”
韓得貴比林酌光秦潇他們高一屆。據說家裏資産幾乎已經到首富的位置了,即使在沒有窮人的康樂中學也高調得十分跳脫,換女朋友比換限量版鞋還利索。
“他也去英國了吧?他十歲他家就在N校給他捐了棟樓,不去可惜。”林酌光說。
秦潇又嘆口氣:“現在重度抑郁症,沒準哪天人就沒了。”
林酌光震驚:“怎麽回事?”
“家裏破産了,受不了落差。”秦潇像是在自己家客廳一樣把腳交叉搭在沙發側邊的小茶幾上,微微閉上眼,“本來到哪都橫着走的天之驕子一朝掉下雲端,看到了沒有財富運作能力、沒有人脈、沒有社會地位的真實世界,這還沒踩到泥呢心态就崩了。”
林酌光自然地想起了顧忱景,默然不出聲。
“像我這種從來都沒有人寄予厚望、家裏破産也不影響我一世優渥的廢柴反倒輕松。”秦潇說,“所以我是真佩服鄭總,也是真擔心顧忱景。
林酌光在心裏為韓得貴默默點了根蠟:“顧忱景比起鄭以風,也沒差多少。”
“什麽?”秦潇收起了兔死狐悲的傷感,恢複元氣直起身來,指着林酌光,“護短?你這是護短不是?護短就算了,還拉踩我們偉光正的鄭總?林酌光你沒有心!”
“他護誰的短?”
門被推開,鄭以風走了進來。
秦潇舉起右手,跟向老師打小報告似的幼稚:“鄭總我舉報!林酌光護短顧忱景,還拉踩您!”
“縮回去。”穩重地在林酌光身邊坐下,鄭以風伸直腿踢了踢秦潇搭上茶幾的腳,“他護什麽短?顧忱景和他又沒有什麽特殊關系。”
“學着點鄭總的明事理。”林酌光也跟着在秦潇還沒完全放下的腳上快速踢一腳,“我這叫就事論事,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