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醒來的時候,林酌光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色微明的落地窗外,鋪天而落的鵝毛大雪。

又下雪了。

小獅子坐地鐵也不知道冷不冷。林酌光恍惚地想着,動了動乏力的手,用力一撐身體下的平面,想坐起來。

觸手是沙發的真皮質感。林酌光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睡在客廳沙發上。

他皺起眉仔細檢索記憶,怎麽也想不起來昨晚把英國人放倒後,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全身的骨頭都酸,肌肉也疼,頭還暈,嗓子更幹幹澀澀的難受。林酌光在沙發上怔怔地坐了一會,慢慢站起身,去給自己倒水。

走了一步,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麽,林酌光費力地轉還過天旋地轉着的頭。

顧忱景坐在長沙發側邊的單人沙發上,旁邊的小茶幾上放着宇航員的馬克杯,裏面是喝了一半的咖啡。他用右手支着額頭打盹,身上蓋着的薄絨毯滑落了一半,表情不甚放松,眉頭緊緊皺起,像是睡夢中也不得寧靜。

林酌光走過去,半蹲在顧忱景面前,手指不由自主地靠近顧忱景的眉心,一下一下輕輕地撫過,想要撫平他皺起來的眉頭。

這動作雖然柔和輕軟,卻也驚醒了肩負着照顧醉酒小老虎自覺的顧忱景。

他倏地睜開眼,短暫的迷茫之後視線對了焦,看清了眼前的林酌光。

“你怎麽樣?”顧忱景掀開薄絨毯快速站起來,扶起半蹲着的林酌光,原地轉了個角度把他安置在單人沙發上,又把薄絨毯蓋在他身上,“難受?”

“嗯。”林酌光把毯子緊了緊,“全身都疼,哪哪都暈。”

“嗓子啞了。”嘆了口老媽子一般的氣,顧忱景到廚房島臺倒了杯溫水,回來湊近在林酌光唇邊,“喝水。”

乖乖地就着顧忱景的手喝了半杯水,林酌光長籲了口氣,又軟軟地說:“眼睛還酸。”

典型的宿醉後遺症。顧忱景放下手裏的杯子:“我給你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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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單人沙發的左邊扶手上側坐下,手掌覆蓋住林酌光的額頭和眼周,大拇指放在太陽穴上,略帶一點力道輕輕地按壓,掌心帶動指腹,在林酌光的眼皮上緩緩施力,酸痛的感覺随着帶着體溫滲透的輕柔按壓逐漸舒緩。

“好些了嗎?”顧忱景輕聲問。

“好多了。”林酌光閉着眼說,“你怎麽這麽有經驗?”

“生病這種事情,可以完全感同身受。”顧忱景沒有停止按壓的動作。

“你生病的時候,誰照顧你?……謝喻然?”

林酌光的語氣裏有他慣常提起謝喻然就壓不住的小小不忿。

顧忱景的手指停了一停,随即又繼續有節奏地輕柔地按壓着:“感冒過一次,自己躺了三天好了。另一次腳踝受傷,有個好心人照顧了我幾天,還給了我一海碗黃豆豬腳湯。”

“嘿。”林酌光閉着眼也忍不住搖頭晃腦,“下次再生病,也一定要告訴那個黃豆豬腳湯好心人。好心人喜歡照顧你。”

顧忱景的手指又停了停,然後林酌光聽到一聲柔軟的輕笑:“好。”

像是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好像有點不太對勁,林酌光一把抓住顧忱景的手腕:“哎呦,我沒有咒你生病的意思。”

“我知道。”顧忱景停了按壓,動了動手腕。

林酌光松開抓住顧忱景手腕的手:“反正你記得,有事第一時間找我。”

說完,他又很認真地補充道:“別找謝喻然,先找我。”

“你對謝喻然是不是……過于針對了。”顧忱景站起來。

單人沙發的扶手雖然能承重,但畢竟不容易穩住重心,顧忱景一時沒站穩,林酌光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腰,幫他穩住了身形:“我和謝喻然就是合不來的同班同學,合不來這種事情很自然,只要兩個人之間沒有産生雙向的感情,哪怕是從出生一路到死都在一個環境裏,那也還是合不來。”

顧忱景認同地嘆息:“就像……我爸和我媽一樣,無論如何,兩個人都沒法同頻。”

因為這一場醉,林酌光有了充分的借口不參加年會。

顧忱景也從善如流地選擇了“因為要照顧因為公司商務活動而宿醉的林酌光所以不參加年會”的選項。

他本來就不喜歡熱鬧,這熱鬧,也和他無關。

過了元旦假期,回到公司的第一天,林酌光被林紀一通知,回他22樓的單人辦公室辦公,職級還是品牌事業部,職員。

看着對這個通知毫不動容的顧忱景,林酌光心有不甘:“憑什麽調我上去?我是普通員工,我拒絕潛規則。”

“你上去吧。”顧忱景說,“你在這裏,真的,挺給普通員工壓力的。”

林酌光俯下身,靠近顧忱景小聲說:“你也有壓力?”

顧忱景緩緩搖了搖頭,又緩緩點了點頭:“我有。”

林酌光驚訝:“我給你壓力了?”

顧忱景眨眨眼,一臉純良:“我怕人家看出我是太子黨。”

林酌光還沒來得及抗議,秦珍珠忽然插了話:“太子黨有什麽不好?我就想當太子黨。我喜歡太子黨的紅利——自動化制造系統這麽關鍵的董事長關注的大項目,我一個剛畢業的小年輕,還是在職場明裏暗裏受各種限制的女生,如果不是跟着太子,能參與嗎?能提建設性意見并被采納嗎?不被采納,我能加班加得很開心嗎?”

林酌光還沒來得及罕見地給秦珍珠一點贊同的目光,她又接着說:“雖然我們這位太子穿了龍袍也不像……”

原本的贊同變成了側目:“想不想混了?想明天去人事部簽字?”

“太子!奴婢知錯!”知道這裏是辦公場所,周圍都是同事,秦珍珠小聲而壓抑地展現她浮誇的演技。

林酌光冷哼一聲。

“太子!你看我,我這麽平凡普通但是有事業心又上進還不貪慕虛榮的女生,就是霸總劇本裏的标配女主啊,不要趕我去人事部簽字!你既然是太子,就不能讓你這部劇沒有女主角!雖然我一點都不愛你!”

“行了行了。”林酌光受不了秦珍珠的浮誇,“再演,讓人事部來找你簽字。”

“忱忱!忱忱救我!”秦珍珠虛虛地拉住了顧忱景的袖子。

伸出右手食指,嫌棄地把秦珍珠的手從顧忱景的袖子上戳開,林酌光說:“你再拉扯他一下,我就收回讓你當我助理的指令。”

“給你當助理?真的?不是遛我?”秦珍珠狐疑地看林酌光,一臉“總有總裁想套路我”的防備。

“我看過你的企劃案了。”林酌光指一指顧忱景,“他塞給我的。你工作能力還行,缺個舞臺。”

秦珍珠感激涕零看向顧忱景。

“給你個舞臺,你自己舞。”林酌光說,“工資照舊,舞得好才有機會調。”

“只要不養小白臉我錢就夠用!”秦珍珠不掩欣喜,“謝boss隆恩!boss超帥!”

林酌光咳嗽了一聲:“‘忱忱’喜歡安靜,我走了也必須調走你,省得煩他,影響進度。”

秦珍珠露出一個“太子放心,奴婢懂得”的眼神:“但是咱們得先約法三章——不能用比較吵作為開掉我的理由。”

“沒事。”顧忱景笑說,“太子不怕你吵,那些未來太子妃就夠他煩了。”

林酌光正色:“我專注事業。”

“那就趕快去找一個吧。下次再喝醉酒,好歹有軟玉溫香照顧你。”顧忱景說。

秦珍珠:“我替boss參謀着——我看過可多霸總的書和電視劇,什麽套路我都懂,分分鐘手到擒來一個灰姑娘。”

林酌光瞪一眼顧忱景,又瞪一眼秦珍珠。他指顧忱景,問秦珍珠:“你看,他夠灰嗎?”

秦珍珠眼睛一亮,想說什麽,又燙嘴地吞了回去。

顧忱景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

元旦後第一次和子公司八人小分隊碰頭的會議,有了出差的工作讨論。

計劃中,在一月這個時間節點他們兵分幾路,去顧忱景篩選出來、林酌光已經報林紀一完成財務成本核算的幾個供應商那裏現場考察。子公司五個人去晖市和麓川的供應商那裏,顧忱景帶秦珍珠去秦州重工。

開完會林酌光特意把顧忱景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給顧忱景倒了杯水,他問:“你打算怎麽去秦州?開車?”

“開車吧。”顧忱景說,“你也知道,我坐不了飛機和高鐵。”

“咱們先把你那失信執行人的頭銜去掉成嗎?”林酌光誠懇地說,“從淩北開車去秦州,單程八個小時,你咬咬牙也許能開,但如果要去英國談呢?你是要開啓跨越洲際自駕游?”

“英國我可以不去。”顧忱景說。

“那不行,你不去我能放心誰去?”林酌光不肯退讓。

他趨前一步,半蹲在顧忱景面前,仰起頭充滿懇切和真摯地看着顧忱景:“就當你先把這頭銜抵押在我這裏,特事特辦,先把工作上的事情解決了,可以吧?”

林酌光偏棕色的瞳孔透亮,裏面映出顧忱景猶豫的神情。

林酌光不說話,也不催促,默默地等着顧忱景的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顧忱景終于極輕微極輕微地點了點頭:“我會還給你的。”

就着半蹲的姿勢,林酌光順手拉住顧忱景的手,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我記着呢。”

顧忱景略轉手腕掙開林酌光的掌心:“明天就要出差,這次還是開車去。”

“行。”林酌光站起來,“一人一小時,我們輪流開。”

“你?你去?”顧忱景瞪大眼睛。

是他和秦珍珠去出差,林酌光怎麽當起了司機?

“秦州重工是各方面來說最合理的供應商,一旦确定合作我肯定要去的,現在先去沒壞處。”

林酌光走到自己辦公桌後,拉開辦公椅坐上去。他雙腳離開地面鋪着的地毯,把辦公椅輕輕轉動了半個圈,又轉回來,反反複複,玩得挺開心。

林酌光的理由确實算得上合情合理,秦州重工是目前最合适的選擇——一旦談定了合作,又是林酌光全程親力親為的成果,在董事會和董事長那裏也會加分不少。

顧忱景也贊同。他說:“明天我帶行李來,在公司碰頭,然後出發。”

“麻煩。”林酌光否定,“早上我去接你,直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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