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酌光假模假式地敲了下門,就把門全推開,快步走了進去,毫不客氣地對謝喻然質問:“你怎麽在?”
謝喻然對林酌光這個不速之客也很不客氣:“你來幹什麽?”
林酌光踏前一步,隔在顧忱景和謝喻然之間,把顧忱景往自己身後推:“你管不着。”
謝喻然氣勢不輸林酌光:“你也管不着。”
最終顧忱景止住了林酌光和謝喻然兩個成熟的商業人士一如小學雞互啄般的争執,把謝喻然送出了門。
返回來,他看着坐在桌前氣鼓鼓的林酌光,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那個吻的觸感還清晰的在顧忱景的臉頰,在他心裏翻滾出各種情緒,擾得他在面對林酌光時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雖然生氣,但林酌光還是認真研究了顧忱景的新住處,比起在淩北市的那個潮濕小窩,這裏至少有桌子,茶幾玻璃是完好的,也有單獨的廚房了。
是因為女朋友會來,不能太簡陋嗎?
這麽一想,林酌光更不高興了。雖然顧忱景說不結婚了,但是到底事情處理到一個什麽樣的程度,顧忱景沒跟他說過,他也不知道結果。
看着送走謝喻然關上門,卻站在門口不靠近,和他保持着起碼三米以上距離的顧忱景,林酌光心裏更苦了。他問:“小獅子,你是不是真的不結婚了?”
“是。”顧忱景答。
“那謝喻然又是怎麽回事?”林酌光追問。
“他……勸我去英國。”
雖然也覺得去英國是相比于結婚來說對顧忱景更好的方式之一,但林酌光就是對謝喻然出現在這個時間地點氣不順:“就算是要聊英國的事情,用得着偏偏今天來找你?今天什麽日子他心裏沒數嗎?”
今天什麽日子?顧忱景疑惑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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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算理工科男不懂白色情人節的浪漫,但是顧忱景不說話,林酌光虎完了就覺得自己委屈:“而且你又不回我消息。人類歷史上有人像我一樣被喜歡的人這麽忽略過嗎?”
“喜歡的人”。
這四個字讓顧忱景的心口梗了一梗。他無奈地對林酌光說:“你別鬧了。”
不回林酌光發過來的消息,顧忱景也覺得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但很多時候,是不能有一個“開始”的。
一旦開了一個小口子,所有的僞裝都會洶湧奔赴,全盤撕裂。
每一次收到林酌光發過來的消息,那些輕松的、親近的、讓他似乎真的能參與林酌光日常生活的細節和語氣,都讓顧忱景很掙紮。即使再想了解,再想陪伴,他也知道自己最終只是一個局外人,只能在反複遲疑後最終沉默。
所以顧忱景反而更期待林酌光給他發工作的消息。有了一個安全的理由,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回複,理所當然的期待被回複。
他早就已經不沉溺于期待,更自覺沒有資格沉溺對于林酌光的期待。
平心而論,比起和林酌光相處,可能和謝喻然相處反而更讓顧忱景覺得輕松。
雖然謝喻然确實清清楚楚地告白過,但在被顧忱景毫不猶豫地拒絕之後,這件事就像沒有發生過,謝喻然也再也沒有任何越界的行為舉動,一直保持着禮貌的交往距離。
“朋友”,是謝喻然給顧忱景的定義。謝喻然并不掩期待對這個定義能更進一步的期待,但卻不激進,也不勉強,沒有讓顧忱景感覺到半點不舒服的越界。
“朋友”,也是林酌光給顧忱景的定義。不同的是,林酌光并不喜歡這個定義被打破,一旦察覺顧忱景想退走,他就會變成張牙舞爪小老虎,任性又孩子氣,不管不顧地執拗着不讓顧忱景逃離。
顧忱景天生冷淡,自然地屏蔽了太多好意。真有堅持的,也在他從不變改的禮貌和疏離中漸次放棄。
只有林酌光,明目張膽,不管不顧,百折不回,明火執仗。
“我不是鬧,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喜歡你,認認真真的喜歡你。雖然我挺遲鈍的,過了這麽久才發現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友情是愛情,但是一發現我就馬上向你坦白了。”林酌光捧着一顆坦白赤誠的真心,向顧忱景訴說,“坦白不是一種特別好的品質嗎?難道不是應該被獎勵一個像顧忱景這麽好的男朋友嗎?”
“林酌光,真的,別鬧了。”顧忱景的語氣裏不再是逃避和無力,而是冷冰冰的強硬、抗拒,甚至帶有愠怒。
“我很認真。”林酌光說,“我喜歡你,這件事,這麽讓你厭煩?還是我這個人本就讓你厭煩?”
他身體微微在發抖,但仍然盡力掩飾着自己不想被林酌光發現的複雜情緒。
“小獅子,”林酌光锲而不舍,“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顧忱景不答,只嘆息說:“你回去吧。”
林酌光又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奶老虎:“我不回去。除非……”
他仰起頭看着站在門邊的顧忱景,“除非真你說,你就是一點也不喜歡我。”
顧忱景低下頭不看林酌光,他的身體依然挺直,但微微在顫抖,心裏泛出來的感受太過于複雜,讓他無法應對一直逼近不讓他逃避的林酌光。
他只能盡力壓抑住翻騰的情緒,不讓自己的理智被不真實的期待和喜悅吞噬。
“小獅子,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林酌光自顧自地給顧忱景下了個結論。
“不。”急切地反對林酌光“在一起”的結論,顧忱景借着這反對逼出了自己的聲音,“我不喜歡你。”
說出這幾個字,他的眼眶也紅了。他把頭壓得更低,用意志力撐住酸澀的眼睛,不讓林酌光看出自己的失态。
林酌光忽然笑起來,他帶着清朗到耀眼的笑意,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不,信。”
“我這麽可愛,你怎麽可能不喜歡我。”林酌光向顧忱景慢慢走過去,“你這麽寵着我,怎麽可能會不喜歡我。”
林酌光擡起右手,握住顧忱景垂在身側冰冷的左手,四指貼緊顧忱景的掌心,拇指在顧忱景的手背上輕輕撫摸:“小獅子,你喜歡我的。”
顧忱景的眼眶還是濕了。
他當然喜歡林酌光。
但是他絕對不會和林酌光在一起。
他是一個已經一無所有的人。他沒有媽媽那麽天真,也沒有那麽偏執。他明白,如果不走捷徑,他回不去高三時和林酌光能并肩而立的高度。他太清楚現實的運作機制,知道無論怎麽努力,都徒勞無功。
而捷徑是什麽呢?
犯法,婚姻,違背自己三觀。哪一種他都不想要。
所以他努力在現在的位置裏找到了自己能夠尚算合理生存下去的方法,他也接受了人生行到此處的事實。
讓顧忱景痛苦的并不是階級的跌落,而是他媽媽的不理解不接受,總是想要回去的偏執,和由此而不斷發生的更把他們往下拉的種種可笑又可悲的病急亂投醫。
下坡路是最快的,而且沒有盡頭。
所以顧忱景絕對不想把林酌光拉到這團烏黑的混沌中。
如果和他在一起,林酌光要面對的必然是一場地震。
他只希望林酌光在他與生俱來的好地方待着,不要因為顧忱景而被拽下雲端。畢竟,林酌光是這麽的……自戀,又中二。
林酌光拉起了顧忱景的左手,把他的雙手包裹在自己的雙手裏:“小獅子,我一直很懵,對感情,對你,對自己,都很懵。我從來不知道我要什麽,只知道我不要什麽。現在,我知道,我要你。我還知道,我要去争取,争取你可以認可我,願意承認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和被家裏人倚靠的你比起來,我是太沒有出息了一點……但是我不會讓你停下來等我,我會跑着追上你。”
林酌光低下頭,看到顧忱景已經咬到慘白的唇。他松開了手,退後一步:“我不給你壓力。你可以不回應我。”
顧忱景依然垂着眼睛。
“但是我喜歡你,我收不回去。”林酌光毫不退讓,“誰能控制自己要去喜歡一個人,或者不去喜歡一個人?小獅子,你不能因為我喜歡你就躲起來不理我,這對我不公平。如果你躲起來,我發誓,我一定會把你找出來。”
“如果……找不到呢?”顧忱景聲音裏摻雜着濃重的鼻音。
“怎麽可能會找不到。”林酌光說,“可是如果真的找不到……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就像是現在,我知道你在哪,我可以找到你,但是我還是每分每秒都想見你,你不在我身邊,你不回我消息,我就恍惚,心裏空得難受,我沒有經歷過這個,不知道怎麽形容,但是我很害怕這樣,我受不了。如果你徹底不見了……我……”
顧忱景慢慢擡起頭,看到林酌光眼裏真真實實的軟弱。
這樣的林酌光,讓他又心酸,又心疼。
一直以來,他和身邊的人之間都有壁,他把自己封在裏面擋住別人的暖。他不喜歡別人的暖。
唯一能透進暖來的,只有他媽媽和林酌光。
媽媽靠的是血緣,而林酌光,靠的是獨一無二的虎。
林酌光走後,顧忱景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才恢複了情緒的穩定。
出了洗手間,他看了看已經近淩晨三點的時間,決定暫時先不睡覺。
林酌光離開之前,不依不饒地一定要顧忱景給一個具體回淩北的時間。
顧忱景回答他:“把我媽的事情處理好,最快……十天。或者半個月。”
林酌光皺眉:“這麽久……我可以每天來寧市。”
“你不要來。”顧忱景堅持,“你也不要插手。”
“那處理好了呢?你會回淩北嗎?”林酌光擡起手去拉顧忱景的手。
他這越來越自然的舉動,被顧忱景後退一步的距離阻止了。
顧忱景擡起左手,看自己的手背,林酌光之前輕撫的力度仿佛還殘留着。
他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的嘴角微微上揚。飽滿的甜暖和酸澀交織着裹住心,細細密密,解不開了。
林酌光喜歡他。
第一次在機場,林酌光這麽說的時候,顧忱景心裏有的是惶恐,是不确定。
林酌光一直以來都沒有顯露過任何會喜歡同性的可能,而且他太過于少年心性,又沒有受過什麽拒絕,一時心血來潮把不想和他太過于接近的朋友誤會成“喜歡”,是說得通的。
從機場回來後,顧忱景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妄想。
可是林酌光追來寧市,清清楚楚告訴他,他喜歡他。
就算此刻,顧忱景也不打算和林酌光有任何發展。這條路,對他是難,對林酌光是得不償失。
可是林酌光喜歡他。
再理智,顧忱景也沒法壓抑住心裏一再滋長的歡喜。
即使這歡喜,都浸在心酸裏。
思緒紛紛擾擾,時間很快到了三點。顧忱景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
他點開手機,看到了潛意識裏一直在等待的消息。
林酌光:【我到家了。】
仿佛已經習慣了得不到回複,在顧忱景打開林酌光的微信界面看這條消息時,頂端的“對方正在輸入”也顯示着。
新的消息連着跳出來。
林酌光:【做個好夢,夢見我。】
林酌光:【晚安。】
林酌光:【對了,寧市你住的那裏,是什麽朝向?】
顧忱景打開手機的指南針軟件,截了張圖,給林酌光發了過去。同時發過去的,還有一句【晚安,好夢。】
淩北市,林酌光在公寓卧室的全息星空投影裏不可置信的盯着顧忱景發來的四個字,發出了喜悅的小聲吼叫。
喜悅過後,是深深的驚吓:顧忱景發來的指南針截圖上,明明白白顯示着,正西。
桃花星是入了正宮,還是沒入?
把少男心裹得患得患失的憂心,占據了林酌光入睡前所有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