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把顧忱景的媽媽送回城南,林酌光才開着小奶黃壓着限速最快地回到公寓。

他實在害怕回去後顧忱景已經走了。

膽戰心驚地打開門,玄關的地毯已經被收起來,露出的大理石地面幹幹淨淨,玄關裏被弄得亂七八糟的物件都整理好了,看不出他離開時的淩亂模樣。

換了鞋快速走到客廳,林酌光的心才放下來。

顧忱景還在。

他站在沙發前,看着放在地面上的一箱氣泡水發呆。

“外賣來了。”看到林酌光回來,顧忱景回過神,嘲諷的淺笑,“你沒給她錢吧?”

“想給的。”林酌光老老實實地交代,“還想給她換個地方住,但是……你說得對,給她越多,就是越是在害她,和害你。”

顧忱景不想再提起他媽媽,他問林酌光:“餓了嗎?”

“餓,求一碗陽春面。”林酌光舉起手,像争取老師注意的乖順小學生。

水很快開了,在鍋裏帶着熱氣咕嚕翻滾,林酌光拉了張餐椅坐在廚房島臺邊,看顧忱景修長的手拿着一把挂面垂直于鍋正中心,五指張開時手腕輕轉,挂面順着鍋沿形成了完美的圈

林酌光說:“那個……第一次正式見面,好像應該給岳母封紅包……”

顧忱景側臉,看林酌光一眼,林酌光立刻夾起尾巴:“咱家情況特殊,特殊。”

挂面軟化後全部沉入鍋底,顧忱景用筷子攪了攪以避免粘鍋,又拿出平底鍋,給林酌光做荷包蛋:“讓你見笑了。”

“不見笑。其實你比我強多了。”林酌光雙手放在島臺上,把下巴隔在手背上,“我一直都覺得我比你差太遠了,你一個人撐着你家,被家人倚靠着,我呢?混吃等死。”

顧忱景認真做着形狀完美的荷包蛋:“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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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獅子,你剛和你媽媽說,十月懷胎的時候,生你的時候,一起生活的時候,媽媽對孩子心裏一定都是愛,不會是利益和利用,不會是為了遺忘為了抛棄。我忽然明白了。”

林酌光仰頭,看着被廚房頂燈照耀着的顧忱景:“我媽媽沒有抛棄我。只是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她不得不放棄我。”

顧忱景的動作頓了頓:“嗯。”

“現在,我有你。只要你不放棄我,我就不能用‘我是被放棄的’借口再招搖撞騙了。”林酌光鄭重地請求,“小獅子,你不要放棄我。”

“我……”

林酌光抓住顧忱景的欲言又止:“今天在公司,你為什麽不理我?你是不是想過不要我?”

“你爺爺和我說了項目的事情。”顧忱景往鍋裏加了一點冷水,讓面條口感更勁道。

“我爺爺怎麽這麽俗套?他是不是沒有創意的說那個安什麽的女孩是我未婚妻?他是不是還要給你錢了?”

雖然知道就算莫振川提到錢,顧忱景也肯定是不屑一顧狠狠下太上皇的面子,但林酌光還是氣不過地哼了幾聲。

“沒有,沒給我錢。也沒提什麽未婚妻。”顧忱景說,“他和我說了項目的事情,告訴我你把所有莫氏股份都賣了,你還用你爸爸的車子換我進入項目組的資格……”

“什麽叫‘換你進項目組的資格’,這老爺子偷換概念移花接木的手段過分了,我去把他辦公室砸了算了……”

“別幼稚了。”顧忱景說,“你爺爺已經老了,他還有天會死。你的舅舅,你的表哥,你的同學,朋友,都會有自己的生活。你爺爺在逼你并不是全為了他自己,他大概是害怕他走了,你就失去了保護。你當然會有悠閑地度過餘生的資産,但從階級層面來看,你就徹底跌出去了。你能接受這個落差嗎?”

“我可以啊。我不是一直在讓自己過斷舍離的生活嘛。”林酌光回答,“我生活真不奢侈,七彩葫蘆娃跑車,女朋友,都是為了氣我爺爺,沒有就沒有,只要有你,我無所謂。”

“混吃等死是你給自己設置的屏障,和你爺爺做對也是。是不是和爺爺做對的時候你才有存在感,才覺得心裏不那麽空虛?你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你也痛苦。”顧忱景把面條從鍋裏夾出來,放進面碗,“為什麽空虛呢?是因為爸爸媽媽去世了嗎?是因為爺爺不同意父母的婚姻嗎?但是你爺爺仍然允許你姓林。你是知道他的妥協和他的內疚的,你氣他一次,就是在幫他釋放內心堆積的後悔。 ”

林酌光一點也不怕在顧忱景面前袒露心聲:“你不知道,人老了啊,一點點時間就能累積巨額負能量,我不給戳一戳讓他把氣放出來,他真能自己把自己熬倒了。”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日子是你要的,和爺爺去好好談一談吧,讓他那股一直繃着的勁松松。”顧忱景把荷包蛋蓋在面條上,把面碗推到林酌光面前,“你只有爺爺一個親人了,你們就算要決裂,也不能是因為我,我值不起。”

撈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林酌光笑:“你當然值得。你是我喜歡的人,我控制不住啊。”

顧忱景聲音一沉:“不喜歡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如果有一天,你忽然不喜歡了,我怎麽辦?”

并不是要為難林酌光,但顧忱景确實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在得到林酌光這樣的溫柔專注後再失去?那是比階級滑落痛苦太多的事情。

“啊?”林酌光聲音驀然提高了一個音階,“我怎麽可能會不喜歡你?”

顧忱景瞳孔的顏色似乎都比平常深了一些,他正色道:“我們能只做朋友嗎?就像你去年希望的那樣,最好的朋友。”

“朋友?”林酌光嚎叫,“小獅子,我缺朋友嗎?”

顧忱景移開了視線,不看一臉慘痛的林酌光。

“是的,我沒朋友。但是你不能既當我朋友又當我愛人嗎?想要朋友也想要愛人不符合人性嗎?”林酌光悲從中來,委屈得淋漓盡致,“小獅子,你不能強制我踩剎車,我不行的,我是在賽道上狂奔的超級賽車,這個時候一腳剎車,我就撅在當場了,你舍得我空中十八個翻滾再重重地栽地上?你是要我車毀人亡啊!

顧忱景沒有強硬地和林酌光提出“分手”,林酌光的愛情,暫時沒有車毀人亡。

但那天顧忱景離開後,林酌光又失去了和他的聯絡,十天了,林酌光仍在空中十八翻滾,尚未安全着陸中。

“誰能保證一輩子不變心?”秦潇表示贊同,“喜歡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受控。”

“你這是剛結婚的人該說的話?”林酌光毫不克制地翻了個白眼,拿出手機怼到秦潇嘴邊,“你再說一遍,我錄給小月亮聽聽?”

秦潇怒視林酌光,把手機遠遠推開:“你跟我玩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愛是不是會消失另說,你和顧忱景不是這個問題。”鄭以風善于一句話點出事物的本質,“你和他的矛盾點在于,你覺得他比你弱,需要你照顧和保護。”

“我覺得他比我強多了,真的。”林酌光真誠地剖析內心,“但是兩個人在一起,何必管誰強誰弱?照顧自己對象,有錯嗎?”

“你對象不要,你捏着他鼻子灌下去,這沒錯?”秦潇啪啪啪鼓掌,“你這和熊家長的‘我都是為你好’,有區別?”

林酌光眼神驀地一凜,定格在秦潇臉上。

秦潇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又求救般看鄭以風:“鄭總,林少看我這是什麽眼神?他愛上我了?還是想揍我?”

林酌光說:“潇總,我以前總以為你沒什麽智商……”

秦潇臉色一沉。

林酌光搖頭:“不是,你有智商,如果沒智商你生意沒法做這麽大……我以前總以為你沒有心。我錯了。”

話語裏的誠懇熏得秦潇一哆嗦:“林少以為我沒有心是吧?”

他假模假式地做扯開襯衫領口狀:“你看清楚,認真看,看不清楚我還特許你摸摸,這雄渾有力跳動的,是什麽?”

林酌光涼涼地看着秦潇,不說話。

鄭以風瞥一眼,搖頭:“看清楚了,潇總真沒有心。”

“走了。”在秦潇為交友不慎只能匍匐在食物鏈最底層的哀嚎裏,林酌光站起來退場。

“找對象去?”秦潇瞬間不嚎了,八卦之心拔地而起。

“買醉去。”林酌光不勝唏噓,“醉到不需要對行為負法律責任了,就去拆了莫氏,還有我爺爺的園子。”

林酌光真孤獨地喝了一晚上的酒。

所以第二天一早鬧鈴不間斷地響起時,林酌光沉在宿醉裏,啞着嗓子閉着眼有氣無力地嚷了七八遍“小智障,關閉鬧鈴”。

但不知道是不是程序出錯了,智能管家一直回複“主人,您沒有鬧鈴,是否現在設置”。

世界都像出了錯,智障般的鬧鈴一直持續響着,如魔音繞腦。

林酌光煩躁地坐起來,哼哼唧唧按着太陽穴緩解暈暈乎乎的腦子,眼皮沉重。

鬧鐘還在不斷響,聲音不大但連續不斷的破壞力太強,林酌光終于在這細碎折磨裏睜開了眼。

窗簾還沒自動打開,時間應該尚早,林酌光在鬧鈴中揚聲:“小智障,幾點了?”

“主人,現在是四月十六日早晨六點,今天氣溫……”

“閉嘴。”林酌光嚷,“把鬧鈴給我關了!”

“主人,您沒有鬧鈴,是否現在設置?”

林酌光安靜下來。他仔細分辯着空氣裏響動的鬧鈴聲,鬧鈴聲在客廳,不是他常用的鈴聲設置。

客廳裏還隐隐約約傳來烤土司的香氣,也有咖啡的香味。

誰在他公寓客廳?誰給他做早餐?

知道他公寓密碼和有錄入指紋的,有幾個?

希望騰地如人類第一把火,嘩啦啦轟烈燃燒起來,林酌光跳下床,沒顧得上穿拖鞋就沖進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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