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客廳裏,莫振川端坐在餐桌前,舉重若輕地給烤好的土司抹着黃油。他循聲看沖出卧室的林酌光,毫不客氣的皺眉:“一早上就辣眼睛。滾進去穿好衣服,或者披個浴袍。”
說着,莫振川順手按掉了他的手機在餐桌上歡快的、持續的鬧鈴。
林酌光瞄了眼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和用孤零零的平角褲獨撐大局的下半身,感覺着人類第一把火顫抖着刺啦啦被熄滅,一縷青煙挾裹着他的希望娓娓散去。
林酌光沖回卧室裏,須臾,惱羞成怒的聲音傳到客廳:“你來這裏幹什麽?”
莫振川置若罔聞,塗好黃油,喝了一口咖啡。
“你自己做早餐?怎麽不叫酒店送?”草草裹上浴袍的林酌光又沖到了客廳,在莫振川對面叉着腿坐下,“啊不對,你怎麽在這裏?”
莫振川一指屋角的防盜攝像頭:“你請我來的。”
什麽鬼……林酌光看一眼客廳的防盜攝像頭,他平時根本不開這玩意。
為了弄清楚到底是引狼入室還是被主權被侵犯,林酌光下指令:“小智障,看看客廳防盜監控錄像。”
“好的,主人,您有一條監控錄像視頻,時長三十五分鐘,記錄時間四月十五日晚23:07分。是否播放?”
莫振川拿起第二片土司,開始塗黃油。
“播放。”
林酌光指令一下,電視機被智能管家控制着打開,一條監控視頻開始播放。
畫面上,莫振川的手指離開監控攝像的牆面控制器,直視鏡頭,眼神銳利,态度嚴肅:“監控記錄,避免被兔崽子碰瓷。”
說完,他回頭走向沙發——鏡頭裏林酌光躺在沙發上,嘟嘟囔囔說着什麽,顯然醉得不輕。
莫振川下俯身,一點不客氣地啪啪打兩下林酌光的臉:“酒精中毒了沒有?要不要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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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酌光不耐煩地揮手,擋住莫振川的怼臉攻擊,哼哼唧唧含含糊糊的嚷:“我沒醉,沒喝醉。”
“沒喝醉會打電話哭着叫我‘爺爺’,讓我來看你?”莫振川嫌棄地收回手,“那我走了,老人家經不起熬夜,你最好不要半夜吐得噎住了英年早逝。”
看錄像的林酌光看吃土司的莫振川,露着貓抓耗子的得意:“爺爺,你還挺能聊啊?”
莫振川瞟他一眼,保持冷漠。
錄像裏莫振川已經走到門口,畫面裏忽然傳出可以用纏綿悱恻、蕩氣回腸來形容的哀怨聲音:“爺爺,他不要我了。”
莫振川僵了幾秒,回過了頭。鏡頭裏,滿臉訝異的莫振川眉頭越鎖越緊,明明白白展現出“這孫子精神不正常了?”的警覺。
攝像頭有人臉跟随功能,把莫振川鎖定在畫面正中心,側臉對着攝像頭的林酌光只有一個小小的角落畫面。
但他的聲音非常搶戲:“爺爺,我本來想去砸掉你公司的。但是現在我只想抱着你哭一哭。”
“你……”莫振川的眉頭放松了些,眉眼間出現了一點同情的溫度,“你看你那點出息。”
“爺爺,愛一個人,想認真的和他在一起,是沒出息嗎?”林酌光虛弱地搖擺着從躺着的姿态變換到了坐起來的姿态,“我一直都想問你,我爸對我媽的愛,我選擇什麽樣的對象,是完全不能和你的方向相容嗎?”
莫振川臉色變了變。
林酌光又虛弱地躺下了,他在沙發上扭來扭去,試圖找一個讓自己最舒服的位置:“爺爺,我喜歡顧忱景。就算你在他和我中間非常卑鄙的挑撥離間,我也不會讓你如願。我喜歡他,所以我現在想試試……”
沙發始終沒有讓醉意洶洶的林酌光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他又搖晃着站起來,憑借本能往卧室走。
莫振川站在原地,手伸了伸,似乎想去扶林酌光,但又沒有移動。
“我想試試,保護你,保護表哥,保護莫氏,保護他。”林酌光踉踉跄跄經過莫振川,“不過我永遠姓林。”
林酌光走進了卧室,莫振川的視線沒有跟着林酌光,而是看着窗外,裏面好像有點微光閃動。
“還有,爺爺!”卧室裏忽然又傳來一聲大吼,“我永不和親!”
莫振川怔了很久,終于回過神來。他走了幾步,伸出手按下牆面上的監控控制器。
畫面到此為止。
林酌光:“……”
莫振川:“……”
林酌光:“……”
莫振川終于清了清喉嚨:“删了吧,丢人。”
林酌光還沉浸在“就算喝醉了我怎麽會找我爺爺?”“我居然坦白我想保護太上皇?”“我就這麽簡單的向古肅的封建家長敞開了櫃門?”的震驚中。
莫振川又清了清嗓子:“我沒有讓那小子……和你……不在一起。”
“啊?”林酌光的腦回路還被宿醉影響,恍恍惚惚慢着半拍。
“別人不要你,多半是你小子太沒用,人家看不上你。”莫振川喝一口咖啡,“你計劃書的大框架是挺漂亮,但是一旦立項,實際執行起來你肯定兜不住,沒有個專業又信得過的人幫你掌掌舵……”
莫振川放下咖啡杯,抽了張濕紙巾慢慢擦着手,“你底褲真的會沒有。”
林酌光眼睛霎時一亮,一聲“謝謝爺爺”幹脆又響亮,還透着點破天荒的乖巧和感激。
莫振川沒被這糖衣炮彈擊中,他冷哼一聲:“那小子,我看着比你省心懂事多了。要是他是我孫子,我白頭發都能少幾根。”
“你可以把他當做你親孫子。”林酌光谄媚的笑,“我絕對不會和他争寵,我巴不得你多寵寵他。”
“我可沒說同意你們。”莫振川強調自己作為家長的最高也是最後的權威。
“爺爺,你想想,我們兩個帥小夥圍着你鞍前馬後的,又好看又好用,雄赳赳氣昂昂叫‘爺爺爺爺爺爺’,是不是非常給你長臉?”
莫振川瞪眼:“我缺葫蘆娃嗎?”
“爺爺。”林酌光雙手交握,放在胸前,誠摯的看着莫振川的眼睛,“顧忱景說,我既然知道你對我的妥協,就應該讓你一直繃着的勁能放松一點。”
莫振川眼裏閃現出些微感動。
林酌光繼續他那誠摯的發言:“顧忱景說了,你沒多少時間了,我應該坦白的和你交流。”
莫董事長眼裏的感動被瞬間粉碎,他難以言喻地瞪着林酌光:他會不會聊天?他的真實目的,是來賣對象的?
顧忱景回到小區時,已經是淩晨的兩點半。
熟悉的六樓,熟悉的門口,他又看到熟悉的林酌光。
“這麽晚。”顧忱景像是一點也不心疼癡癡守候的林酌光,平淡地問,“你的項目被否了嗎?感覺你時間很多。”
林酌光立刻彙報:“項目得到了董事會的大加贊賞,同意立項。”
“恭喜。”顧忱景打開門走進去。他沒看林酌光,沒請他進去,但也沒把他關在門外。
這根本就是邀請。做出判斷的林酌光表面嚴肅正經,內心已然被煙花炸出了一片姹紫嫣紅。
他特別自覺地走進了顧忱景的小窩,更自動自覺地關上了門。
“你……”顧忱景斟酌着字句,“有事?”
林酌光積極地舉起手裏拿着的盒子向心上人獻寶:“這個給你。”
“?”顧忱景看着最起碼是全鍍金、更可能是純金打造的,logo用碎鑽和水晶鑲成,在這個狹窄破舊的空間裏閃爍着特別有穿越感光芒的盒子,疑惑得不能再疑惑。
“海玻璃,我帶來了。”林酌光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兩個亞克力的內盒。
透明的亞克力盒裏放滿了海玻璃,倒是也挺晶光燦爛。
“你100顆。”林酌光揚了揚左手拿着的盒子,“代表我希望你圓圓滿滿。”
“我99顆。”他又揚了揚右手拿着的盒子,“代表我希望我們長長久久。”
這言情感濃厚的畫面和臺詞是什麽鬼。顧忱景百味雜陳地看林酌光,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裏的起伏波動,是感動,還是很感動。
“你……”顧忱景醞釀着合适的詞,“別沖動……”
“我還沖動?我真沖動早把你……”
顧忱景的眉頭一皺,林酌光一個激靈,身手敏捷懸崖勒了馬:“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戀愛,你不對我負責說不過去吧?”
顧忱景不答,也不看他:“喝水嗎?”
林酌光一把拉住想往“廚房”走,借燒水來轉移話題的顧忱景,換了他越來越擅長的可憐兮兮的語氣和表情:“還有項目,是因為我能代表莫氏,鄭以風又能信得過我,所以我才暫時是總負責人。但是項目做大了肯定有各種利益的鉸接,話語權的争奪,節奏和方向的協同,你先丢掉你對我情人眼裏出西施的高光濾鏡,摸着良心說,我能勝任嗎?沒有一個人幫我掌舵,我會連渣都不剩。”
“你表哥可以,他很靠譜。”
“我表哥,”林酌光點頭,“他是很靠譜。就是因為太靠譜了,所以他為我犧牲太多了。我不想再給他增加壓力。”
顧忱景猶豫了一下,試探着說:“那秦珍珠……”
“秦珍珠?秦珍珠她靠譜過?你放心把我的聲譽和事業交給她?”林酌光心碎捧心,“你寧願把我給秦珍珠毀也不幫我?”
“又胡說什麽……”顧忱景無奈。
“小獅子。”林酌光把顧忱景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裏,眼睛裏有微光,“這一次,我想試試,試試去保護我爺爺,我表哥,莫氏。”
顧忱景沒有說話,但浮現出了些許欣慰的動容。
林酌光定定地看着顧忱景,帶着一定會被他接受和縱容的篤定:“你陪我。我保護他們,你保護我。”
顧忱景視線落在林酌光緊緊合着自己雙手的手上。
修長的手指,修剪适度的指甲,清爽幹淨的指縫,緊緊握着一雙指緣有明顯起皮,指甲縫裏還有污漬的手。
對比太過清晰明确,顧忱景移開了視線,也掙脫了被林酌光握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