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請柬

27.

連綿的大雪終究成了災,城門封閉,道路結冰,想進的進不來,想出的出不去。

季無鳴幾乎都能想見燕驚雨那平靜無波之下是怎樣的委屈焦急。

林月知上來叫他下去用膳,瞧見他在看外邊飄蕩的雪,随意的說道,“這雪一時半會停不了,怕是要在泗水城待幾日了。”

“無妨。”季無鳴将窗拉下,阻止風裹挾着雪花吹進來,“傷如何了?”

林月知撇撇嘴,頗為不甘心的小聲道,“不知那老頭下了什麽藥,我覺得好多了。”

自從知道老頭暗戳戳給她下藥之後,她就卯足了勁想逮人,結果一次都沒有逮到,每次感覺到藥效的時候才察覺不知何時已經吃下了,無比懊惱。

季無鳴挑了挑眉,覺得她這話和嫌棄的表情,若是被莫古通瞧見了,定是要迎接大和尚的破口大罵。

莫古通被老頭下了毒,萬般讨好沒能得到解藥反而被老頭冷着臉一頓威脅恐吓跑了,只好自己閉關把毒逼了出來,卻到底傷上加傷,便是有少林易筋經這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內功在,他也沒能立刻活蹦亂跳,到現在都還恹恹的。

說曹操曹操到,季無鳴剛想到莫古通,就聽一聲冷哼在外邊響起,陰陽怪氣的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是人人都像燕驚雨南宮晟一樣輕功卓絕,讓人防不勝防,且少林輕功講究爬山涉水,沒什麽花架子,莫古通更精于武功,沒能練到家,上樓的時候就已經暴露。

季無鳴聽外面是兩道腳步聲,卻只有林月知一人進來,便知道有人刻意跟在後頭了。

一道進城的只有他們幾個,老頭犯不着,李陽不知怎得一直圍着老頭轉來轉去,似乎是在做什麽判斷,不用多想,這跟來的絕對是莫古通。

季無鳴看破不說破,但笑不語。

林月知被神出鬼沒的燕驚雨吓的次數多了,早已養成談話前放個心眼的習慣,先前确實沒察覺自己背後跟了條尾巴,但一坐下看季無鳴好好的突然關窗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故意說這話,等外面的人忍不住反駁,才冷笑道,“你莫古通先前還自稱正道,對我喊打喊殺的,現在怎麽還偷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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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古通一把推開門,憤憤道,“什麽偷聽,沒影的事盡污蔑老衲!”

“那你在那幹甚?可莫要說路過了,傻子都不信。”林月知咄咄逼人。

莫古通卻半點不怕,反而得意的拿出不張燙金的請柬,正大光明的朗聲,“老衲還當真不怕你問,我便是來找阿蠻姑娘的!”

請柬!季無鳴和林月知對視一眼,後者擔心因為自己導致季無鳴的身份也暴露,臉色頓時懊惱。

季無鳴思量的打開請柬,上頭寫的是季蠻二字,邀請她去參加兩日後昌儀侯世子舉辦的賞雪宴。

倒也真是巧了,楊添學之死其中一說法便是叛亂中護主而亡,這叛亂的便是宣帝的親姑母安平長公主。

叛亂平息後,驸馬一家夷三族,安平長公主幽禁寺廟削發為尼,不出半年暴斃,膝下三子也在短短半年內殘的殘死的死,最後剩下一個自請離京了。

長公主一脈的快速衰敗,其中源由不敢猜想,不過總有人提起宣帝晚年的昏聩便會談及此事,唯以佐證宣帝的殘暴早年便顯露。

昌儀侯便是安平長公主僅剩的那個兒子,宣帝當時為表大度,指婚國公府旁系堂妹為侯爺正夫人,有了世子薛召。哪知道娶了國公府嫡小姐做正妃的三皇子坐上了皇位,皇子妃一朝封後,昌儀侯便也翻了身。

季無鳴不是朝廷的人,他常年在漠北邊線,連安陽城縣衙在何處都不一定清楚,對朝廷也沒什麽歸屬感,頂多就是認同自己大周人的身份。

他對那些彎彎繞繞的朝廷內幕不感興趣,只是他們方才從楊添學的楊家村出來,就又碰上跟他有關的人。

這未免有些過于巧合。

季無鳴問道,“誰給的帖子?”

莫古通回:“我問過小二,說是昌儀侯府的家奴,世子身邊的狗腿子。”

“昌儀侯,楊添學。”季無鳴扣了扣桌面,沉思片刻。

林月知一聽楊添學的名字,想起楊家村,噌的就站了起來,寒着一張俏臉離開,“我去查。”

季無鳴點了點頭。

莫古通摸着自己的後腦勺,看了看林月知的背影,又看了看沉思的季無鳴,茫然的用家鄉方言嘟囔,“楊添學又是個啥子?”

他怎麽好像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卻又覺得莫名耳熟呢。

林月知不查還好,一查整個人都怒了,委實是這昌儀侯世子過于惡心。

兖州包攬西北一域,是一個大州,在沒被收複之前,被蠻夷統治,窮的叮當響,悍匪橫行。後來舊朝推翻,大周建國以各種政策安撫,經過幾代帝王的扶貧治理才終于有了如今的盛景。

泗水是兖州中心城,地方雖然不大,卻因連接淮陽、臨沂這兩座繁茂的大城,而成為了樞紐,兖州的世家大族一般都聚集在這座小城裏作威作福,可以說是集一州之力帶出來的被寵壞的幺弟。

因此,泗水城別的沒有,就是盛産纨绔。

以昌儀侯世子薛召為首的一衆世家弟子,所犯之罪責,堪稱大周半部律法,但偏偏中宮那位徐皇後與昌儀侯夫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同家姐妹,無論薛召犯了什麽事,徐皇後都幫其遮掩傳遞消息。天高皇帝遠,告發的奏折遞不進宮,告發的人被秘密解決。

如此欺上瞞下,薛召一個末等侯爵世子,在這泗水城竟成了土皇帝。

“我瞧着這人所作所為可比我們可惡多了!”林月知孤兒出生,流浪的時候吃過苦頭,最是看不慣這種借着特權欺壓平民百姓作威作福之人。

莫古通也是憤憤,還要好友也表态。

李陽正看着近來新出的《江湖名人錄》——此乃一年前冒出頭的百曉生所寫,第一冊 書寫了武林七絕,在南方沸沸揚揚,有人還猜測他是微雨樓的刺客。

此第二冊 第一本發行在北方,寫的都是北方的名人,這一篇正好是寫臨沂肆虐的專采男子的采花大盜,據說這大盜已經到泗水了。

李陽看的津津有味,沒空搭理人。

老頭沒什麽反應,看到季無鳴皺起眉,才桀桀怪笑着道,“你若看不慣,我這裏有些好東西,便将他捉來好生招待一番。”

季無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讓小二幫忙跑一趟送還了請柬,才道,“他再如何,也是皇親國戚,若是出事,朝廷不得坐視不理,如今多事之秋,不宜妄動,待出了泗水,再行事也不晚。”

林月知眼眸一亮,已有些迫不及待。

幾人等着大雪停了出城之後,再悄悄教訓這薛召。卻沒想到對方作死作到頭,等不及那幾天。

季無鳴下午才叫人送還請柬婉拒,傍晚時分,泗水的衙役就魚貫而入将客棧圍了起來。

林月知還認得那領頭的捕頭,她入泗水城的第二天去泗水縣衙報了案,貼了滿街的羅七和阿醜奴通緝畫像,還是根據她口述畫的。

那捕頭滿臉堆笑,“季蠻姑娘,諸位,得罪,煩請随我們去一趟縣衙了。”

季無鳴已經意識到什麽,眯着眼似笑非笑的問,“不知我等犯了何事?”

“自是楊家村一案還有些疑點,需要諸位配合調查。”捕頭說的冠冕堂皇,語氣又還算寬和。

“若是案件有關,我等自然配合。”季無鳴面上帶起笑,那雙彎起的桃花眼卻是一望見底的冷意。

其他人都是往縣衙的方向,等到季無鳴,捕頭指向的方向卻是與縣衙相反。

季無鳴擡頭一望,果然就見是去昌儀侯府的路。

林月知眼裏往外噴着火,語氣也不客氣極了,冷聲譏諷道,“不愧是泗水縣,楊家村百來口人命案只知道往外推,幫助權貴魚肉鄉裏倒是上心的很。”

莫古通跟着附和,“可不是,多大的官威啊!”

林月知還在大街上呢,這話絲毫沒壓着聲,不少百姓都看過來。

那捕頭冷了臉,威脅道,“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莫亂講,侮辱朝廷命官,可是殺頭的大罪!”

“何為侮辱?”林月知哈哈笑着,“我不過是将事實講了出來,算什麽侮辱?”

“你想要砍我頭,大可以試試,就是不知,到底是誰的頭先落地了。”

林月知說的純粹是功力上的差距,那捕頭心中一驚,卻以為是她背後有靠山,直呼倒黴。

半晌神情糾結的拱手,苦着臉道,“姑娘,我不過便是個跑腿的,做不得主,姑娘何苦為難我,有什麽事,還是找薛世子吧。”

“哼,我自然會找他的!”林月知看了眼季無鳴,冷哼了一聲,還記得此時不宜動手。

捕頭暗暗道苦,然而他們還沒到,昌儀侯府先出事了。

昌儀侯世子薛召□□在自家府邸,被采花大盜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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