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六扇門
37.
面對顧蓮書的逼問,季無鳴面不改色,甚至都沒有流露出什麽多餘的情緒,他直言不諱的拒絕回答,“對您而言,這并不重要。”
六扇門都統能進鎮遠镖局,兩人出來時氣氛平靜,離開時江緒還拱手作揖,顯然不是什麽敵對關系,且當時顧蓮書沒有隐晦的說的那句“還有什麽交代”,更是坐實了鎮遠镖局與六扇門即便不是共進退的關系,最少也是合作對象。
稍微想想也明白,一個收納武林不安分子的镖局,能在皇城腳下做大做強,背後沒有推手是肯定不可能的。甚至可能更細思一番,将鎮遠镖局推崇的,可能就是金銮殿上那位。
過多人投身武林,對于百廢待興的朝廷,不管從哪個層面來說都不是好事。但偏偏江湖人對于朝廷有種莫名的抗拒抵觸感,招安對他們來說仿佛是一種屈辱,與朝廷相聯系就會被罵走狗,導致朝中一直不好出手。
六扇門前身玉門監最初成立,就是為了遏制管控那些江湖上的大俠。
如此聲名遠播,身受今上看重的地方,卻連個皇城都把控不下的道理。
季無鳴看穿了其中的彎彎繞繞,唇角微翹補充道,“即便在下要說,顧家主怕也是不想聽吧。”
顧蓮書輕笑,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有時候,裝聾作啞一問三不知才能保命。”
他收回視線,甚至都沒有再問其他人的名字,揣着雙手,斂起所有的情緒,像是個真正無害的世家老爺,叫來府上的管家準備了幾間客房。
語氣說不上熱情也不算冷淡,“來都來了,不需要過分拘束。我老了,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也早,白日裏基本不在府上,若是有什麽事情,自己随意便是,也不要找顧從,他接下來數日,會過的很艱難,沒有時間招呼你們。”
這番話的意思就是他們做什麽不要緊,但是不要牽扯到顧從。
“諸位,請便了。”顧蓮書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管家領他們穿過長廊園林,一路到了一處僻靜的院子下榻休息。
……
玉門監自從改名六扇門重新被重用後,就從六部和大理寺分隔開,無人知道新設的府衙在哪裏,有說就建在京中,有說在宮中,衆說紛纭卻無從求證。除了留京坐鎮的總兵護江豐、副都統沈沒舟外,朝中官員基本很少見到六扇門的人,只隐約有聽說六扇門的探子越發神出鬼沒。
也沒人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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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數日之前,江緒一身官袍上朝,向今上呈上大承國使臣即将入京歲貢的消息,衆人才驚覺,不知何時六扇門竟換了個一把手!前任衛都統說是已經悄無聲息的被處理了,罪名是叛敵通國。
此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作風,着實叫人驚出一身冷汗。
自然有人遣私兵調查,卻無論如何摸不準六扇門的地點,或者根本就是去了回不來。
而其實六扇門,就在皇城腳下,在江緒如今所在的都統府之後。只是被奇門遁甲的陣法掩蓋,輕易找尋不見,只有被馴養的探子才能入內,而六扇門旗下其他人,都不知道都統府中還另有乾坤。
江緒大步流星回了府,只身一人往後山走去。片刻,便出現在另一處院子中。
早有裹着一身黑沉衣服的人等在一邊,雖然這人将自己裹得只剩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江緒卻認出來,這是自己的心腹手下魚壹。
魚壹是代號,他的真實名字除了沈沒舟手中的花名冊上有記載外,誰也不知道,只有等他哪一天功成身退或是死了,那個名字才有可能重新歸還。
江緒手下人不多,本來還有魚草、魚綠、魚嚎、魚哭四條魚,他們和魚壹一起去大承當細作,被發現死了,只剩下魚壹這一條魚。江緒就把這條魚“圈養”在水塘裏,不再讓他前往危險的海域。
“大人。”魚壹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憋出來的。
他雖然成功回來,卻被毒啞,雖然經過治療有了一定程度的恢複,但聽起來還是很艱難。
魚壹單膝跪地,低垂着頭呈上一條黑色的緞帶。
江緒點了點頭,二話沒說将緞帶束在眼睛上——這便是六扇門內的規矩,需要去到不是自己全權管轄的地盤,必須以布覆眼,最大限度的遏制暴露風險。
六扇門明面上是都統一把手,副都統、總兵護二把手,三把手是從未在人前露過臉的監守薛天陽,其實他們三者權力是互相牽制的,各有各的勢力劃分,彼此之間很難幹涉。
今日江緒要去的地牢就是屬于監守薛天陽的地盤,同為他管轄的還有審訊處。
眼前隐約能感覺到一些光亮,江緒頓了頓适應了一番,才冷硬的吐出兩個字,“帶路。”
彎彎繞繞的走了一段,眼前徹底黑了,鼻尖還能聞到沉澱的血腥味,像是誤入了屠宰場。
“喲~這不是江都統?”一道尖細的聲音從旁邊刺進來,不陰不陽的嘲諷道,“瞧你們這些人,怎麽這麽不懂事?江都統在六扇門要去哪不都是暢通無阻,怎麽能給他蒙眼呢?一群腌臜東西,還不快去将功折罪,給江都統把蒙眼布摘下來。”
說着,就聽到“哎喲”一聲,他似乎踹了誰一腳。
江緒摘下緞帶,正好就見一個人影飛撲到他腳邊,吐出一口血,滿臉痛苦爬都爬不起來。
他冷冷的撩起眼皮,看着對面慢慢悠悠從牢房深處轉出來的人,鶴發童顏,五官清俊白面無須,撚着一縷發絲的手,卻滿是雞皮褶皺,薄薄的一層皮包裹着骨頭血管,恍然如老樹皮。
他嗓音尖細,“真是廢物東西,還不快快給江都統賠罪。免得江都統又以為是我故意的,将這一筆記到我的頭上。”
“咱家可怕極了。”話是這麽說,他卻滿臉都是嘲諷。
“薛天陽。”江緒聲音冷淡的喊了他一聲,沒什麽情緒的道,“大承國使臣進京了,咯爾丹來者不善,你有精力在這裏陽奉陰違,不如去好好保護陛下。”
說完,他便收回了視線,面無表情的跨過了地上的人,沒有絲毫停頓的往裏走。
“……”薛天陽擰着眉哼了一聲,也要跟上去,卻被魚壹攔住。
“呵,小啞巴,跟你主子一個德行。”薛天陽撩了把頭發,涼涼的道,“讓你主子把嘴巴管好了,不然就算江豐來了,也救不了他。”
說完,薛天陽就返回了先前的牢房,聽得到他愉悅變态的聲音在說,“是不是等急了?咱家這就來哦~”
“我招!我什麽都招!”裏頭有聲音崩潰的說道,卻直接被薛天陽忽略了過去。
魚壹快步跟在江緒身後往裏走去,将那些刺耳的聲音都抛在腦後。
江緒一直走到最裏面的牢房才停住了腳步,裏面背對着他坐着一個穿戴整齊的大漢,他坐在滿地空空如也的酒壇之中,正仰頭看着高高的窗口僅剩的那點落日餘晖。
江緒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冷冷道,“你又要鬧什麽。”
那人像是沒有聽見般,保持着那個姿勢,舉杯灌了一口酒。
江緒安靜的等了一會,耐心耗盡,直接道,“将邪宮的那些教衆都找出來,全部殺了。”
“江緒!你敢!”那大漢猛地轉過頭來怒目而視,那張與江緒足有八分相似,卻更加正氣端方的臉,正是邪宮失蹤的右護法江绮!
“我有什麽不敢?”江緒視線不偏不躲,冷地像是結了一層冰,沒什麽情緒的道,“背叛邪宮的是你江绮,現在又擺出這樣的表情給誰看?對季無鳴來說,你不過是一個叛徒。”
前些天薛天陽審訊一個邪宮的教衆,用的手段非常激烈,江绮沖上去打了薛天陽,被救下的教衆卻對着江绮啐了口帶血的唾沫,用憎恨的眼神看着他。
“邪宮教規,叛徒,不得好死。”昔日跟他喝酒吃肉談天說地的兄弟,死之前還大笑着說,“江绮,我和兄弟們在閻王爺那等你!可別讓我們等太久了!”
江绮臉色變了幾變,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那些人是無辜的,你不要碰。”
“無辜不無辜,你說了不算。”
“子都,算大哥求你!”江绮脫口而出的一個稱呼讓江緒話語一頓,忽然有些恍惚。
江緒,字子都。所有人都說他是江家長子,但其實他還有個哥哥,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江绮,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跟父親大吵了一架,甚至不惜動手,離開的時候不小心将他撞到在地,第二天,他的桌上多了根糖葫蘆。
以前他以為江绮是自甘堕落,直到他升遷至都統,接手六扇門執行清剿計劃時,才知道江绮是當年被父親親手培養出來送走的探子。
只是沒想到江绮在邪宮呆久了,真的對其有了感情。當時八門十一派,江绮一人攔住五岳劍派的高手,是真心想讓季無鳴走,也是真心求死。
江緒看着他,半晌突然說,“林月知進京了。”
江绮瞳孔猛地一縮。
……
入夜,鎮遠镖局府。
季無鳴在屋頂等了一會,果然等到了要爬牆的林月知。
林月知滿腔憤怒,沒有注意到屋頂上的人,只在爬上牆的時候發現燕驚雨竟然悄無聲息的站在對面的樹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黑暗中,只看到他那雙黑黝黝的眸子。
林月知倒抽了一口涼氣,差點以為是鬼,壓着聲音無語道,“你以後可以和那老道士搭夥坑蒙拐騙了。”
“回去。”燕驚雨吐出兩個字。
“什麽?”林月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管天管地還管到姑奶奶我頭上來了?小屁孩一邊兒玩去!別打擾姑奶奶我做正事!”
她說着就要翻身下牆,結果一動,眼前寒光一閃,那把短刀幾乎是貼着她臉劈到牆上。
牆上空間小施展不開,林月知一身夜行衣輕裝出行,沒有帶趁手的兵器,幾乎可以說是被燕驚雨攆下牆的。
她地上一滾,二話不說摸出腰間藏着的九節鞭跳了起來,“你他娘的!”
“林月知。”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月知一僵,緩慢的轉過身擡頭,就見月上中空,一個人影坐在屋頂上,隐約能見到被風吹起的鵝黃色兜帽。
季無鳴淡淡的問,“你準備去哪?”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看我什麽時候睡醒。
(這個瓜真的吃的我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