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半

38.

林月知撇了撇嘴,偏過頭頂着空曠的夜色,眼也不眨的說,“不去哪,就是待得悶,想出去走走。”

季無鳴眯起眼,笑了,“出去走走穿夜行衣?”

林月知嘴硬,“當然是方便啊……”

“哦。”季無鳴似笑非笑,“那正門在此,又何必做梁上君子?”

“近啊……”林月知心虛的摳了摳手。

季無鳴斂了笑,最後問,“那為什麽不敢看我?”

“我哪有不敢看……”林月知猛地轉過頭,剛對上季無鳴的視線就又低下頭去,小聲嘟囔,“我這是眼睛不舒服!”

說着還真的揉了揉眼睛。

季無鳴沉默的看着她低垂着腦袋,手緊張的忍不住摳摳這摳摳那,就是不敢擡頭看他,還死犟着不肯承認的模樣,終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衣袂翻飛,季無鳴輕松的跳下屋頂,站在林月知面前。

“你問過送水的家仆都統府位置,我知道你想去查江緒。”季無鳴開門見山,直接命令道,“不準去。”

林月知猛地擡頭,急得清州口音都出來了,“為什麽?!江绮是江豐的兒子!”

林月知話落立刻收聲,臉上閃過懊惱。

不過既然已經說漏了嘴,她也便沒再瞞着,快速的将心裏那些事都抖落了出來,“江绮曾酒後吐出過江豐這個名字,親口告訴我這是他父親!”

季無鳴眸光微動,他對江绮的身世并不了解,卻早有推敲,如今被公布,只覺得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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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知還在繼續,說出了另外的事情:“當初我離開無盡崖之前,曾去找過江绮交接教中事務,知曉我确切行動的,只有阿蠻你、我、他三人!便是我那些手下,最初也只以為又是去截幽冥教貨物的!”

“正派圍攻無盡崖一事疑點重重,我抓破了腦袋也無從查起,如今……阿蠻,你比我聰明,你不可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林月知堅定道,“我必須把江绮找出來,跟他問個清楚!”

她和江绮共事多年,季無鳴手刃季遠上位後,将邪宮從內到外徹底清洗了一遍,斬草除根。江绮雖然是季正寒提拔的,卻很受季遠重用,季遠用他牽制林月知,分裂宮中權力派系。季無鳴不想殺他,卻也不想留他,是林月知極力勸說,才讓江绮留下,并繼續擔任右護法一職。

林月知和江绮太熟了,熟到當初江绮從中原返回開始酗酒時,林月知就看出他不對勁,江绮也只用舍不得中原的風景如畫美食繁華來搪塞,林月知知道是謊話,卻不願觸碰江绮內心深處的傷,便就此嬉笑略過,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當初有人在她面前說江绮是探子,林月知必定流星錘伺候,并且翻着白眼大罵,“屁股長在脖子上了,一天天的竟往外放屁!”

可現在,冒出來一個江緒,後面還牽扯出江豐!江豐,是江绮的父親!

林月知第一反應是要去找江绮問個清楚,江绮人在無盡崖以一當十生死未蔔,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來,林月知的直覺告訴她,人很有可能在江緒那裏。

她要去查江緒,洛陽是皇城,戒備森嚴,江緒不是什麽平民百姓,他大大小小也是個官,且還是六扇門的探子頭目,查江緒,很危險。

林月知沒有合适的人手,她精挑細選的那些心腹手下,一半折在漠北,一半折在無盡崖下,如今最得用的便是官渡鴻,可是對官渡鴻她也不全信,她現在手裏那些人即便在這裏,她也不會用,怕被那群六扇門的探子捉住之後用刑,然後抖落一些不該說的東西。

她只能自己去,也必須自己去。

“如果江绮是冤枉的,我會找出一切證據證明他的清白,可如果真的是他——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就像她當年千裏追殺獨闖少林一樣。

林月知眼神堅定,一字一頓的道,“斜陽宮宮規第一條,叛教者,挫骨揚灰,萬劫不複!”

季無鳴:“……”

江绮叛教一事幾乎板上釘釘,比起季無鳴推敲之後的神色了然,林月知顯然心情跌宕難以接受。

季無鳴回想起當時交戰時,江绮一人攔下一衆高手,七竅都被內力震得流血,一身一袍幾乎被染成鮮豔的紅色,刺的人眼睛發疼。

他卻頭也沒回,怒吼着說,“宮主,快走!我斷後!”

若不是南宮晟的絕頂輕功,在斷崖沖出來攔住季無鳴,他或許真的跑了,而不是被被燕歸天用天意劍訣逼戰,落得個重傷跳崖的下場。

季無鳴沉默了片刻,說,“江绮已經死了。”

“什麽?”林月知愣了一下,下意識就道,“不可能!”

江绮怎麽可能死了!她都還沒找對方問清楚!他怎麽能死!

季無鳴搖了搖頭,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複:“江绮已經死了。”

“你——”難道看到了他的屍體?林月知話說不出口,神色恍然的站在那裏,一時之間心中各種情緒翻滾交雜。

她眼圈驀地一紅。

季無鳴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微沉的繼續說,“江緒身份特殊,不要去找他。”

“……嗯。”林月知低着頭,聲音悶悶的。

季無鳴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往回走。

一步一步,在夜色裏漸漸遠離,直到轉出長廊,再也看不到林月知的身影。

一直默不作聲的像個影子一樣的燕驚雨突然開口,“江绮,沒有死。”

他話語很肯定。

季無鳴停住腳步,回頭看他,挑眉詢問,“哦?”

燕驚雨不語,他眉眼冷厲,只黑憧憧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季無鳴。

燕驚雨沉默無聲的在說:你臉上寫着。

季無鳴恍然就讀懂了他沉默背後的意思,眨了眨眼,突然勾唇桃花眼微彎,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這個笑容真的很淺,轉瞬即逝。

他看着天邊,眼中潋滟着如水的月光,眼底卻冷冷淡淡,沒有半點笑意。

燕驚雨看着,從心底莫名其妙升騰起一股煩躁,本來就兇悍的眉眼頓時沉的更厲害了,月色朦胧下,瞧着讓人打怵。

季無鳴第三次說:“江绮已經死了。”——斜陽宮右護法江绮,已經死在了無盡崖上。

“也許,以後會再冒出一個江绮,但他再也不是斜陽宮右護法了。”他的身份只能是六扇門總兵護江豐之子,是敵人。

不管江绮背叛是否有原因,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我,從來只追究果。”季無鳴難得自言自語。

說完,他沒忍住輕笑了一聲,覺得自己真的在外面呆久了,都能說出這樣矯情的話來了。

一只骨節很長的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微涼的溫度落在季無鳴眼皮上。

季無鳴下意識的閉了下眼睛,怔愣的轉眸看向手的主人——少年還裹着那件黑色的大氅,灰黑色的皮毛簇擁在他臉頰旁,讓他看起來沒有那麽瘦了,嘴唇緊抿,鼻梁挺直,沉着的眉眼凝着深重的戾氣,鳳眼黑憧憧的,幽亮的仿佛燃着鬼火。

燕驚雨保持着這個姿勢沒動。

涼涼的指腹似有似無的落在眼皮上,有些發癢。

“……做什麽?”季無鳴沒忍住問道。

燕驚雨抿了抿唇,一本正經的開口,“你的眼睛沒有笑意。”

“我說過,你不想笑可以不笑,不想說可以不說,我不會怎樣。”

燕驚雨說完,頓了一呼吸就利落的收回了手,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裏,繼續沉默無言和徹底愣住的季無鳴對視。

眼皮涼涼的溫度還沒有散去,季無鳴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自然還記得這句話,是在悅來客棧自己的身份被發現,燕驚雨來詢問他時說的,那是季無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燕驚雨表露出厭煩的情緒。

第一次,季無鳴覺得想笑,第二次,他心底翻湧上莫名的情緒波動。

他下意識的觀察少年的表情。

燕驚雨始終不動如山,好像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那雙黑憧憧的鳳眼也什麽都看不出來。

季無鳴頗為失望,突然撇到少年紅透的耳尖,眼神一頓,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不過他很快就将視線收回,用手掩住上翹的唇角,只有那雙水盈的桃花眼,能看出濃濃的笑意。

燕驚雨疑惑的歪了歪頭,知道自己被笑了,卻不知道為什麽被笑。

兩人各自回房前,季無鳴突然伸手摸了摸燕驚雨的頭,語氣溫柔的跟他說了一聲“謝謝”。

燕驚雨呆愣愣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自己的床上,季無鳴輕柔的聲音勾起了前些日子的記憶,對方也是這樣溫和又耐心,聲音還要更沙啞一點,慢慢的輕聲細語的誘哄他,讓他在那雙漂亮的手中意亂情迷。

燕驚雨面紅耳赤的猛然回神,感受着身體給出的反應,捂着臉逃避般的倒在床上。

顧蓮書安排的這處院落很大,西廂房和北廂房都是各有兩間屋子。

西廂位置背陰照不到陽光,老頭卻很喜歡那裏,李陽想住另外一間,被老頭操控着木頭手捏着碗口粗的木棍攆了出來,西廂房最終只住了老頭一人;李陽無處可去,委委屈屈的跟大和尚睡南廂房,結果南廂房本是書房,地方不大床榻更小,住不了兩個人,不知怎麽的,後來便是莫古通抱着那床兩銅板買來的破被子睡馬車去了;老頭一選定房間,林月知就二話不說選了離老頭最遠的東廂房。

位置最好的北廂房沒人争,被默認留給了季無鳴和燕驚雨,兩人住在隔壁,就隔着一面牆,有什麽動靜根本瞞不住。

更別說兩人都是武功高手。

季無鳴有些睡不着,閉着眼就着躺的姿勢運行體內的內力,他聚精會神,呼吸輕不可聞,不仔細聽跟睡着了一樣。

突然,他聽到隔壁悉悉窣窣的,燕驚雨似乎也沒睡。

少年的臉闖入腦子,他稍微有些分神,然後就發現,耳朵裏的燕驚雨呼吸不穩,動靜不太對勁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燕驚雨:阿蠻阿蠻阿蠻……

季無鳴:!

外交部的熱搜看了沒。

工作性質比較特殊的我和武漢基友已經心态炸裂。

如果真的是生化實驗,那我今年生日+新年願望:自由mlj,內戰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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