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人要見你
47.
地牢裏負責送飯的是個沒有手腳,很是瘦骨嶙峋的啞巴。啞巴不是天生的啞巴,而是從前線退下來的探子,他任務失敗被捉住,失去了咬毒自盡的機會,被關起來折磨了許久,整個人已經瘋了,不過一直到瘋掉,也沒有吐露有關組織的秘密。
啞巴雖然沒有手腳,但推着木車走的并不慢,木車上摞了一疊碗筷,放着三個大木桶,一桶米飯,一桶青菜湯,一桶紅燒肉——六扇門的地牢很大方,夥食很好,特別是薛天陽這個酷吏當上監守後,因為對于被關進這裏的犯人來說,每天都可能是斷頭飯,薛天陽一發瘋,當晚就得死幾個。
地牢很大,雖然詭異的安靜,關着的人不多不少,卻傾斜嚴重,外面的地牢一房間關三四個,擠的滿滿的,越往裏走,關的人越少,到了後面那一段路,基本看不到幾個犯人。
啞巴今天來的比較快,木桶裏還剩下大半桶食物,他一如往常被攔在最後一截牢房的路口,黑暗中走出一個穿着裹得只能看見眼睛的人——正是魚壹。
魚壹站在車前,伸出手。
啞巴并不因為被攔住而受到驚吓,反而是露出一個笑容,然後低頭,拉開木車底下的隔板,從裏面拿出一個頗為精致的食盒來。
魚壹接過,打開,拿出銀針一一探過,等了一會兒,看銀針沒有變黑,便收了回去,準備要走。
“咦啊呀。”啞巴招了招手讓他的等等,又從裏面的隔層裏摸出一個還溫熱的布包塞給魚壹,然後才笑了笑,推着木車走了。
魚壹看着布包裏的糕點歪了歪頭,一時想不起來今天是什麽好日子,不過他并沒有意外,因為啞巴心情好的時候确實會塞些東西給“同僚”吃。
食盒很大,一共有三層,每層都放了三個菜一碗飯,正好對應最後這截牢房裏關着的三個人。
第一層的食物和今天給外面那些吃的一樣,多出一盤下飯的酸豆角,只是擺盤好看一些,色澤看起來更讓人有食欲。
魚壹走了幾步就到了第一個人的牢房門口,那時唯一受了刑的。薛天陽的氣基本都撒在了他身上,下手沒什麽分寸,這犯人一身衣服都被血浸的看不出顏色了,他一動不動的躺在稻草上,若不是那雙眼睛在魚壹接近的時候猛地睜開,估計都會讓人覺得已經死了。
放在牢房門口的飯菜依舊沒有動,只有水碗是幹淨的,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魚壹給他換了熱的飯菜,又換了一碗水,離開前意味不明的說了句,“或許是最後一天了。”
那人眼睛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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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層的食物是一葷一素一湯。魚壹這回往裏走了十幾步才停在一間牢房前,這個牢房的犯人是個少年,少年一條腿曲起一條腿随意伸着靠坐在最裏面,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雙黑憧憧比夜色還叫人發慌的鳳眸。
魚壹将面罩往上拉了拉,垂眸先是掃視了一遍幹淨的牢房,沉默的将食物放下,擡腿繼續往裏面走。
這一次一直走到最裏面光線最好的那間牢房才停下。牆上嵌起的燭臺上白蠟已經燒了大半,明明滅滅的火影子跳躍着,牢房裏盤腿打坐的人睜開眼。
那是個美人。鵝黃的披風墜着兩顆毛絨小球,嬌俏的顏色更襯的他五官精致絕豔,多情的桃花眼不笑自含三分笑意,便是主人只是習慣性的勾起唇角,那水光潤澤的雙眼瞧人時,仿若天地間便只有自己在他眼中。
魚壹果然看到地上堆疊了七八個盤子,他默了默,還是将食盒最底層的精致的菜肴拿了出來,将那七八個盤子收回去。
“辛苦你了。”季無鳴看他明明看出來了什麽,卻還是面不改色無動于衷的樣子,真心的說出了這一句話。
魚壹莫名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擡起的眼睛瞬間閃過的情緒仿佛在說:知道我不容易,那你倒是勸一下啊!
季無鳴語氣溫和,又說了句,“抱歉,孩子還小。”
魚壹:“……”
他沉默的加快了收拾的速度,蓋食盒的力氣有點大,在空曠的地牢裏發出“啪”的一聲輕響,有什麽聲音合在一起,他一時以為聽岔了,提起食盒大步往回走,結果剛走了三步就撞上某個雙手牢牢端着食物越獄而出的少年郎。
兩人對視,皆是沉默。
燕驚雨:“……”
魚壹:“……”
“抱歉。”季無鳴聲音溫和淡然,“吃完會回去的,鎖也會好好拴好的。”
“……”魚壹什麽也沒說就走了,只是離開的腳步有些淩亂。
燕驚雨完全沒有剛才逃獄被逮到的自覺,他面無表情的走上前,腳輕輕在牢門上一踹,鐵鏈不堪重負的就斷成了兩截。
季無鳴起身,有些無奈的先将他手裏的飯菜端過來,道,“你最少該等他走了才來。”
燕驚雨手裏端着自己的飯,單手将鐵鏈扯下來,将被生生扯斷裂的那兩截拿在一起,手裏用力一按,那鐵環竟然硬生生彎曲,又合在了一起。
“我餓。”他輕描淡寫的将弄好的鐵鏈丢在地上,擡起眼莫名又露出點可憐的表情。
季無鳴無奈的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吃完飯後,燕驚雨将光盤累疊起來,轉頭就發現季無鳴已經再次開始運功打坐了,隐隐能感受到衣服底下,看似平和卻洶湧恐怖的內力。
燕驚雨盤腿坐在他對面,為他護法,實際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季無鳴的臉看,視線一遍一遍的描摹着他的五官輪廓,不遺餘力十分虔誠。
按理說少年的眼神銳利兇煞,十分的引人注目,一般習武之人便是閉着眼也會覺得如芒在背。
季無鳴卻早就習慣了被他這樣注視,沒有任何不适的沉浸在內力運行中,甚至連他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直到下一次腳步聲響起,他才開始抽出心神收斂內力。
這次來的好像有些早。
季無鳴睜開眼,卻見踢踏聲漸近,有人從黑暗中轉出,來的卻不是送飯的魚壹,而是三日沒有消息的江緒。
江緒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上前,抓起鐵鏈的鎖,不知道為什麽停頓了一下,才将它一把扯斷。
他甚至都沒控制好力度,“铮”的一下,鐵鏈斷成了好幾截砸在地上濺起灰塵。
季無鳴有些意外的挑眉,擡頭看去,就見江緒垂眸看着某一處,握住一截鐵鏈的手微不可見的緊了緊,才重新松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蠟燭火下映照他的臉色似乎有些慘白。
“這幾天,過的還好嗎?”江緒沒有進來,而是克制的站在門口問。
“還不錯。”季無鳴收回視線,識趣的裝作沒有注意到,順着他的話題說,“還要多謝江都統關照。”
“……應該的。”
江緒可以的沉默了一會兒,說話時還特意側開身,表情大半掩在黑暗裏,“有人要見你。”
燕驚雨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回的牢房,不過進去之後他就意識到今天人來的有點早,擡頭一看正好和迎面而來的江緒對上視線,他立刻就明白不對。
他沉默的站在牢房門口,目送着他往裏而去,不一會兒,果然見季無鳴跟着江緒一前一後往外走。
燕驚雨幾乎是立刻扯斷了鎖鏈擡腳要出來,下一刻黑影一閃,鋒利的刀抵在他喉嚨處。
“魚壹。”江緒眉頭皺起,幾乎是立刻出聲。
然而燕驚雨身體比意識更快,在感覺到危險時,他人雖然不閃不避,手卻如蛇一般的鬼魅的探出。
只聽見“彭”的一聲巨響,魚壹被摔倒在地,正朝着少年鞋尖彈出的刀子,少年另一只腳踩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不讓他起身。
魚壹手肘撐在地上,眉心離刀尖只差一個手指頭的距離,他瞳孔微縮,冷汗從額角滑落,肩膀上的那只腳看似輕飄飄的壓着,實則猶如巨石千斤,讓他動彈不得。
“我要一起去。”燕驚雨面無表情的看着江緒,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句話。
江緒神情陰冷,身上肅殺之氣似有還無,聲音冷沉,“越獄,加上襲擊朝廷命官,判斬首。”
燕驚雨半點不害怕,直直盯着他,兩人視線交彙在一處,火花四濺,劍拔弩張。
季無鳴即便早就預料到會這樣,也有些無奈,将準備好的說辭說出口,“雖然不知是何人要見我,但如果是因為三王子被殺一案,想必他不會介意多見一位。”
“……”江緒沉默的點了點頭,冷道,“把身上的東西都丢了。”
燕驚雨立刻收勢,将魚壹踢開,二話不說的将身上的零碎掏了個幹淨,然後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裏,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一樣。
魚壹看着那些針啊,拇指大小的鋒利木片啊什麽的,即便是探子出身也不免有些震驚。進來之前就搜過一次身了,到底是怎麽做到還藏有這麽多東西的?!
江緒倒是從那粗糙的手藝瞧出了幾分端倪,他眉心跳了跳,“魚壹。”
“是。”魚壹上前,燕驚雨張開手,讓他仔仔細細的再搜了一遍。
兩人被蒙着眼睛再次帶出去,然後被推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很大,鋪了一層厚厚的羊毛毯,裏頭悶了爐子,特別熱乎。
季無鳴能感覺到馬車上坐了一個人,他微微側了側頭。
“季蠻?”有道帶着點玩味的聲音一字一頓的念着他的名字,聽起來有些玩世不恭,是個二十出頭不到而立的青年人。
“聽說你長得十分絕色,比天下盛傳的第一美人林音音還要美,尤其是有雙多情的桃花眼——把他眼罩摘下來。”那人的視線一路順着落在他眼睛上,頗為不滿的道。
“是。”立刻有人上前給他摘了眼罩。
季無鳴睜開眼,眼前還是一片朦胧。
就聽對面笑道,“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桃花潋滟春色,果然一番好長相。”
眼前逐漸清晰,季無鳴看清了眼前的人,光瞧着就着實是個金錢堆出來的嬌貴人物,一身華服錦織,鑲金戴玉,連玉冠上都嵌着一顆不菲的紅寶石。
這青年人五官不算突出,偏膚色瓷白,眼角又錦上添花的生了顆淚痣,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分明一精明模樣。
然後他一開口又是萬分的輕佻,“季姑娘如此絕色姿容,江湖那種腌臜地方可不是個好去處,不若入我後宮,盡享榮華富貴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燕驚雨:坐牢全靠自覺。
神奇,我有生之年還能聽回財産公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