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學校能受老師待見的學生一是因為成績優異,二是因為能為學校帶來榮譽。
憑借陸青衣的悲慘成績,他當然只可能是後者。
這天早晨班主任難得想起這孩子的存在,破天荒的把他叫到辦公室噓寒問暖:“怎麽樣,到雅禮讀書還習慣嗎?”
陸青衣扶了扶眼鏡:“嗯。”
班主任笑:“是有這麽個事,下個月初北京幾所高中和法國幾所高中有個文化交流活動,要派交流團去巴黎表演,校長希望選些擅長民族特色藝術的學生,所以老師就想到了你……”
“我爺爺身體不好,我不能走。”陸青衣并沒有讨好她的意思,徑直打斷。
“只去十天的時間,有這麽個機會出國看看你應該把握住,并且這并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雅禮,你明白嗎?”班主任皺起眉頭。
“我……”陸青衣猶豫。
“好了,會有專門的老師聯系你,最近要趕快排演節目,課就少上一些吧。”老師不容他啰嗦,擺擺手道:“回去早自習,抽空剪剪頭發收拾一下自己,你出去是要代表學校的。”
陸青衣皺眉沉默了會兒,才邁開步子往外走。
誰知在辦公室門口又撞上了抱着一堆作業的顏透。
——這家夥雖然班長被撤職,課代表的活兒卻依舊得每日做好。
兩人幾乎只對視了一秒,陸青衣便掠過他匆匆離去。
顏透無奈的苦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你到底躲我到什麽時候?!”
晚上剛剛放學回到宿舍,陸青衣便被顏透一把拽進去。
門關好的聲音大的驚人。
陸青衣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腕:“我躲的開嗎?”
顏透煩惱的搞亂了自己微卷的短發,然後直勾勾的看着他道:“你和我說清楚,你是異性戀,還是只讨厭我?”
“是什麽讓你覺得我不是異性戀?”陸青衣反問,目光甚至帶了點厭惡:“就因為我唱青衣唱花旦,我會在舞臺上打扮成女人?你問這個太奇怪了,難道你不是一直和女生在一起嗎?”
“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喜歡……”顏透趕快辯解。
“你喜歡的太多了。”陸青衣垂下眼眸:“我不想說難聽的話,但……你真讓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麽?”顏透皺眉。
“受不了你自私幼稚,受不了你滿嘴虛僞的好聽的話,受不了你的舉止,受不了你整個人,懂了?”陸青衣飛快的說完。
顏透表情變得很僵。
陸青衣似是有點嘲弄:“在你質問別人的時候,先搞清楚自己在想什麽。”
顏透說:“我搞的清楚。”
“世界上有很多便宜又甜蜜的糖果,貨真價實,你何必看中裹着糖衣的毒藥而不自知?”陸青衣又道。
顏透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陸青衣沒有理他,放下書包便若無旁人的開始做着自己慣有的睡前準備。
很多很多太幸福的孩子看到櫃臺裏的新玩具,都會吵鬧着要擁有。
因為擁有對他們太容易,所以他們永遠都不會思考:為什麽、怎麽做、有什麽責任、到什麽時候。
這在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孩子面前一點都不可愛。
相反,真的是又醜陋、又邪惡。
被拒絕并且打擊了的顏透變得茫然無措。
自尊心讓他整個禮拜都沒有再跟陸青衣講話,可也也沒提起跟其他人暧昧的興趣。
所以周末簡直變成了特赦。
前腳剛通知可以離校,後腳顏透便拿着書包逃之夭夭。
可惜回到家的他,也無非就是坐在陽臺看着落日發呆長嘆。
“小透,出什麽事了?”林亦霖發現這向來過分活潑的孩子死氣沉沉,忍不住放下手裏的設計圖前來問候。
“別叫我小透……”顏透有氣無力的回答,半躺在大的誇張的沙發裏,拿着瓶精致的小啤酒面對花園走神。
林亦霖微笑:“什麽事,我幫你解決。”
顏透說:“你跟我哥口氣越來越像。”
林亦霖忽然搶過他的啤酒:“我比陳路靠譜,說,幹什麽像個怨婦?”
顏透忽然坐直身體怒視他,半晌又滿臉頹廢:“我追那個和我一起去看古董的男生,結果被他說得一無是處,我有那麽差勁嗎?”
林亦霖臉上的笑不見了,慢慢坐到他旁邊的沙發上,好半晌才道:“小透,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同……”
“為什麽你們都糾結于這個問題,在一起很開心不就好了嗎?”顏透把對着陸青衣沒發洩出來的郁悶大吼出聲。
“做朋友也可以開心。”林亦霖握着啤酒瓶的纖細的手指漸漸用力。
顏透無語,半晌又暧昧的笑出來:“林哥哥,那我有時候想抱他、想親他、想和他上床怎麽辦?”
“你還小,你怎麽……”林亦霖終于露出生氣的顏色。
顏透哼道:“那你第一次和我哥上床的時候幾歲?”
林亦霖沒辦法和個小孩子解釋太複雜的往事,只好嘆息着認真道:“小透,如果你想找讓你開心的對象,這個行不通,你不妨換一個吧。”
顏透不吭聲。
他不是沒想過,可就是不甘心,除此之外,還有些揮之不去的難過。
林亦霖接着說:“你知道那個男生,是想要你這種開心,還是想要愛,你了解他嗎?”
顏透漂亮的黑眼睛很困惑:“愛?”
林亦霖用手比劃:“你的這種開心,也許有這麽多……”
然後又比劃了個更高的位置:“有愛的開心,卻又這麽多。”
接着,再次比劃了個更高的水平線:“可是愛情帶來的痛苦,比開心多得多。”
顏透若有所思的琢磨。
林亦霖揉亂了他的短發:“所以別把事情做得超過自己的預期。”
“不許學我哥,再這樣我就親你!”顏透郁悶的閃開腦袋。
林亦霖笑而不語。
顏透又忽然傾身抱住他,小聲道:“林哥哥,也許你說的對,自從我認識這個人,就開始覺得一切都越來越糟。”
林亦霖拍拍他的後背。
顏透又坐好瞅着他:“可是既然你覺得愛情這麽痛苦,幹嗎還和我哥在一起這麽多年?”
林亦霖喝了口啤酒,靠在沙發上小聲道:“開心也好,痛苦也好,都比沒知覺要強……離開他我就像個沒有知覺的人。”
不過這番話顏透沒聽進去,反而壞笑:“我們間接接吻了!”
林亦霖微怔,故意靠近他眯着眼睛問:“要直接的嗎?”
顏透也愣了下,幸而反應過來迅速回頭,瞅見正在陽臺門口瞪自己的表哥,站起來道:“哥,你看看他,再不管就該出軌了!”
陳路說:“我想先管你。”
“我得寫作業去。”顏透樂着趕快跑掉。
陳路走近林亦霖,從後面俯身吻他的臉:“幹嗎和小鬼講這麽多?”
“你外婆去世的時候,就只有一個要求……照顧好小透,我知道他們對你都很重要。”林亦霖握住他的手。
陳路沒有講話。
他可以為顏透做很多,但人生最重要的幾件事,卻是上帝都沒辦法代勞的。
比如遇見那個很特殊的人,比如為了他欣喜若狂為了他絕望至死,然後在某一個瞬間,不自覺的,便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