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大概應該為了可恥的自尊心掉頭就走,但顏透沒有。

他幾乎感覺不到寒冷,只是迎着風硬挺着背,目光專注的凝視着陸青衣。

陸青衣很快就把眼神移到別處︰“我還要去補習,再見。”

“我現在自己在外面住,如果你不回學校,宿舍的東西就先放到我那裏好了。”顏透立刻說。

陸青衣把王子衿留下的名片和圍巾都塞進自己的大包裏,看似随意的回答︰“随便,那些我都不要了,我已經從雅禮退學了。”

顏透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輕聲道︰“為什麽……”

陸青衣反問︰“你說呢?”

“我怎麽就成了洪水猛獸,你們、你們反應是不是太過分?”顏透所承受的委屈還是從語調的細枝末節裏表露出來。

陸青衣流暢的反應也停頓了下,最後表情平淡的講道︰“如果那天爺爺沒有被搶救過來……你想沒想過這種可能?”

顏透語塞。

陸青衣擡眸︰“你當然沒想過,你不像我這麽在乎。”

顏透立刻強調︰“我在乎!”

陸青衣早有預料的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多少帶了些憤怒︰“是你拒絕陪我一起等待,是你放棄唯一的可能,顏透!不會所有的事都随你的意,不是你想要什麽就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或許我可以理解為你并沒有把這份感情想象的很長久,那、那……”

他深呼吸後一字一句的繼續道︰“那這樣的你,對我來說不值得。”

顏透聽後也不自覺的着急而生氣,可他還沒來及想得出更有力的理由,陸青衣便已經微皺着眉匆匆走掉了。

過往的醫生和病人多半側頭打量這個混血的漂亮少年。

可是顏透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坦然,反而針刺般難受。

他講不清楚,卻又不受控制的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什麽醜陋的地方明晃晃的露在外面,這麽多年都丢人現眼的毫不自知。

原來打理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要如此操心。

顏透只租了個不大的公寓房間,裏面全部精致裝修,家具齊全,卻還是因為各種瑣事搞得手忙腳亂,單是從宿舍搬回的他和陸青衣的行李,就斷斷續續的收拾了三個晚上。

是的,他還是把一切搞得像彼此還在一起似的。

雙人床,雙人桌,就連刷牙杯也是兩個。

只不過獨自面對時曾經的甜蜜反倒成了折磨。

從前大家都覺得顏透有很多愛好,會運動,會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欣賞表演,游覽各地,樂于學習與分享,可被不知第幾次的戀愛和失戀狂風暴雨洗禮了一番之後,他忽然覺得萬事萬物都很沒意思,上學就是讀書,放學還是在教材和課本中熬到深夜才可以累的睡去,多多少少顯出魂不守舍的頹廢。

到了周末,孤獨更甚,直做題做到眼神失焦,才失力的扔下筆出門游蕩。

商場裏詭異的人多。

顏透拎了幾個袋子漫無目地的亂看,也不記得到底買了什麽。

正茫然時,忽然有個很熟悉的聲音呼喚回他的注意力。

“這個永遠都不會有用好嗎,你少受gg蠱惑。”

竟然是林亦霖,他很自然地挽着表哥的胳膊,臉上是永遠不會給別人的溫柔的笑。

兩人站在個大大的gg前,色彩溫馨的gg展示了某品牌聖誕款的雙人圍巾。

陳路彎彎嘴角︰“那你陪我用一次,就算有用了。”

顏透心情非常差,既不想遇到他們,也不偷窺他們的親密,結果剛打算溜走時,眼神極好的林亦霖就從透明玻璃的倒影裏發現了他,吃驚回身︰“小透?”

“嗨。”顏透沒辦法的打招呼。

近來林亦霖自然不放心這個被寵大的小孩,瞅見他形單影只的模樣便暗自嘆息,輕聲道︰“吃飯了沒,我們正要去樓上餐廳,一起吧。”

顏透拒絕︰“我不餓,我走了。”

林亦霖立刻拉住他,笑笑︰“可是我們想你了,不餓就陪我們吃。”

“煩死了……”顏透抱怨的話剛講出口,瞅見表哥威脅的眼神,只好無奈點頭︰“哦。”

桌上幾盤漂亮的美食像是構圖精美的照片。

顏透悶悶的戳了戳,果然興趣缺缺。

“有什麽話至少等老人家的身體好些了再講,現在陸青衣哪能顧得了那麽多,你逼問他也只能是這個結果。”林亦霖聽完這家夥的煩惱,沒像陳路那般不管不問,而是好心分析。

顏透不回答。

林亦霖又問︰“他爺爺是什麽病,現在怎麽樣了?”

顏透茫然︰“不知道。”

林亦霖剛要吃東西,聞言立刻放下刀叉,哭笑不得的瞅陳路。

“去醫院問清楚,替他換更好的醫生和住院條件。“陳路優雅的切着牛排。

顏透想起那天王子衿好像在和陸青衣說什麽心腦血管的大夫,心裏不禁有點恍然的沮喪︰似乎自己真的在乎自己的得失更多。

“這方面你一點都不像你哥。”林亦霖的手機響了,他起身丢下這句話,就跑到外面去接,大概又是沒完沒了的工作。

始終沒怎麽插嘴的陳路這才擡起手清咳了下,低聲道︰“別讓自己變成他生活中可以替代的部分。”

顏透煩悶的糾結着英挺的眉,有點疑惑。

陳路說︰“你是他的負擔,他累了當然會抛棄你,你替他承受壓力,他才會轉而依賴你,這個道理如此簡單,你想了這麽多天究竟在想什麽?”

顏透沒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陳路這才吃起牛排。

顏透忽然問︰“哥,你是怎麽明白這些,是怎麽讓林哥哥一直在你身邊的?”

“以前不明白,現在才明白,他也離開過我。”陳路說︰“但是,別逼自己太緊,要是做太多覺得受不了,那就說明你沒那麽喜歡那個人,如果沒那麽喜歡,何必不向前看?”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讓顏透有點不快,他憤懑的瞅向旁邊,忽然舒展眉眼︰“哥,你說林哥哥會不會打算向前看?”

陳路不解的順着他的目光瞅去,竟然發現林亦霖在餐廳外和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站在一起,低頭讀着一疊文件。

男人始終瞅着林亦霖,忽的伸手勾平林亦霖一縷亂掉的短發。

嘩啦一聲,酒杯被沉下臉的陳路不小心撞到地上。

服務生趕快繞過裝飾物和綠植前來收拾。

愁眉不展了好幾天的顏透,終于幸災樂禍的露出笑臉。

值得。

陸青衣有講這個詞。

陳路也莫名提及。

顏透分不清什麽算值得,什麽又算不值。

他只清楚自己像個快要溺斃的落水者,他需要那麽一口氧氣才能繼續感受一切,他已經管不了掙紮的有多狼狽,狼狽得與驕傲有多麽無關。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替你想得周全,我錯了,我願意陪你等,我不強迫你為我證明什麽,只求你每周願意見我一面,我不會讓爺爺知道,不會在平時聯系你,不會約在人多的地方,你可以删掉我的號碼,可以不向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但別真的消失,別真的忘了我。”

晚上陸青衣在家洗完澡,無意間拿起手機就看到顏透的短信。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讀了好幾遍,不确定是不是那家夥打算繼續糾纏的緩兵之計。

“T—T不見我也好,至少記得給我打個電話。”顏透又發來一條。

陸青衣終于回了個字︰“嗯。”

接着他就關掉手機,拿起醫生給他的手術同意書疲憊的坐到床邊,凝視着上面根本看不懂的名詞難受到目光模糊。

此時此刻,是多麽渴望一個擁抱。

來自親人的也好,來自愛人的也好,來自陌生人的也好。

可是除了空蕩蕩的家,他有什麽?

他也想要顏透那些“但是”“只求”“至少”,誰能來施舍,誰能來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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